人生天地之间,既禀自然界之常气以生,也感其异气以病,故孙氏曰:“伤寒、温病,自古有之。”对伤寒论治,张仲景虽早有专著——《伤寒杂病论》传世,但在孙氏撰《备急千金要方》时,惜因“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而未窥全书。他为使“人人知方,免遭夭枉”,遂“博采群经,广设备拟”,以博广二字为宗旨,搜集论治伤寒温病之方,编为上下两卷。本《内经》“诸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的概念,而以“伤寒”名篇。到了编著《翼方》时,将其所见仲景之书——《伤寒杂病论》,或是《金匮玉函方》,加以整理编入《翼方》之中,仍分上、下两卷。孙氏对伤寒、温病的基本认识,概括起来,主要有下列三点:
一、对伤寒、温病性质的认识
1.伤寒、温病都是外感病:凡是感受外邪而引起以发热为特征的病,古人统名之曰外感病。
《内经》中虽未明确提出这一名词,但对伤寒、温病、疫病都反复论及,并明言:“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还列有不少篇章专论“热病”和“疫病”。由于这些病都以邪从外受(六淫、疫气),由表(皮毛、经络、筋肉)及里(腑、脏)的发展传变,不言而喻,它们都属外感病。
孙氏精研《灵》《素》及唐前诸家经书及前贤之精要,而且大有发展和创新。如他在《要方》第九、十两卷中所撰写的“伤寒”上下,就将此三类病统于两卷之内论述,并列于内科脏腑病之前,即说明它既是内科病,又有别于内科杂病之意——内科病中之外感病。
2.外感病都具有传染性:外感病,包括伤寒、温病,尤其是疫病,都感受淫邪、毒疠之气所致,都具有传染性。《内经》云:“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证状相似”,此指疫病。巢元方说:温病“由于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乃至灭门,延及外人”。
孙氏在此基础上,结合临床体验,认为三者都具有传染性。如他在“辟温”预防第一方“岁旦屠苏酒方”下即指出:“能辟秽气,令人不染温病及伤寒”。这就很清楚地看出,孙氏认为伤寒、温病和疫病,都是皆相染易的传染病。
二、传染病的预防理论和方法
疾病对人危害之大,尤以外感者——温病、疫病、伤寒为最。毒疠之邪是天地间变化之一气,为造化必然之理,虽不得无之,但能以道御之。这“御之”的方法,除对已病的治疗外,最佳之法,就是预防。为此,孙氏“每逢一法,不吝千金”去慕求,终得广集古今方法,济众传世。这里简述有关外感病的预防方法,以供了解。
1.预防理论:“治未病”,既是《内经》的预防思想,也是《要方》预防学的基本观念。特别是与传染——“染易”直接有关的伤寒、温病、疫病,预防就显得至关重要。孙氏有鉴于“疫病流行,死者日众”,且“转相染着,乃至灭门,延及外人”的危害性,提出“消未起之患,治未病之疾”的预防原则。指出“天地有斯瘴疠,还以天地所生之物以防备之”,搜集有28方的多种预防法。
由此可见,孙氏对伤寒、温病、疫病的预防,不只有明确的目的——防止传染流行,而且采取积极而切实可行的措施——选用多种方法,以收预防的实效。
2.预防方法:孙氏在书中所收的预防方法很多,以外感病的预防方法论,就有:口服避疫法:如“岁里屠苏酒”,就是将乌头、大黄……药置酒中煎数沸。屠苏之饮,先从小量饮起。特别是将药渣还置井中,这可能是起一种饮水消毒免疫的作用,故说:“一人饮一家无病,一家饮一里无病疫”。
涂窍避疫法:如将“雄黄散”涂五心、额上、鼻人中及耳门。此法民间延用至今,于端午节用雄黄粉,酒调,涂鼻孔、耳门等。
粉身避温法:是用芎芷等芳香之品,以祛除秽气,类似于现在香粉扑身的原始方法。
还有“洗浴辟疫”、“佩带”、“悬挂”、“焚药净室”等不少措施。其中如:佩带香包、卫生香、端午节门上悬艾、菖蒲等法,流传民间,延用至今。
此外,尚有口服豆类和大蒜,井中投放赤小豆之法,前者迄今仍为预防消化道传染病之良方,后者却为后世于井中投放苍术、贯众作饮水消毒,有着极大启发。孙氏搜集这样丰富的预防法,实属难能可贵!(三)首析寒温病异,提出方法宜辨的观点唐代以前的医家治疗伤寒和温病,虽曰“唯病用药”,实则不分寒、温而偏执苦寒,或辛热者居多。故孙氏提出:伤寒、温病,“所宜不同、方说宜辨”之论。由是观之,寒、温因异治别,主张划分之说,早在《千金要方》中,就以开其端,具体论说有:
1.论病因之异:伤寒为寒邪感伤致病,温病则是“天地间变化之一气也”,亦即“毒疠之气”致病。二者虽同为外感疾患,然其因不同,理应明辨。为此,孙氏引经而论曰:“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密,则不伤于寒,或触冒之者,乃为伤寒耳。其伤于四时之气,皆能为病,而以伤寒为毒者,以其最为杀厉之气也。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骨之中,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暑病热极,重于温也”。
又曰:“凡时行者,是春时应暖而反大寒,夏时应热而反大冷,秋时应凉而反大热,冬时应寒而反大温。此非其时而有其气。是以一岁之中,病无长少多相似者,此则时行之气也。”所以《小品方》云:“古今相传,称伤寒为难治之证,时行温疫为毒厉之气”。
寒、温因异,上已言明,然“论治之者,不判伤寒与时行温、疫为异气。反云:伤寒为雅士之词,天行温疫是田舍间号耳”,是不知病之异同,尽将寒、温混为一谈,岂不可慨!2.论治法宜分:伤寒、温病,如上所辨,一为寒邪,一为热毒疫疠之气,二者性质不同,治法更应有别。唐代医家不分寒、温,不是以苦寒为法,就是用辛甘姜桂为方,至“冤魂塞于冥路,夭死盈于旷野”。有鉴于此,孙氏在《要方》中强调对伤寒之治,主以辛热;温、疫之治,主以寒凉。
如所谓:“热盛非苦酢之物不解也。热在身中,既不时治,治之又不用苦酢之药,此如救火不以水也,必不可脱免也。”若反以辛甘之姜桂、人参之属,则其用相反,其祸至速,以示警戒!此外,孙氏重视妇、婴,是为“崇本”。他认为:女人为人类繁衍之本,其病最为难疗;人都是由婴幼而渐大,故谓“若无于小,卒不成大”。于是《千金》首列妇、儿证治。对于外感病,除撰“伤寒”专卷外,《要方》在“妇人”篇中,列“妊娠伤寒”一章,“少小”篇中,也列“伤寒”辨治一章。
因为外邪感人,对男妇、老幼,固无偏佑。若有感发,其病变规律虽都无异,但体质、生理各有特点,论治自有某些差异,临床医家,无不熟知。惟在《要方》前,对“妇、婴伤寒”尚无专门论著。
孙氏特以妇人妊娠为重点,认为他涉及母、婴两个方面,感邪发病,则必由母及胎而伤儿,故治疗既要祛邪,又要护胎,婴幼则“肌肉脆软血脉嫩弱”,若遇“天行非节之气,易于中伤”。一旦感邪,“脏气不平”,即易发痫,成斑而致痉。小儿发病,“生气尚盛”,主张速攻病邪,防其交驰纵横生变。他认为初病主用寒凉清泄,后期则平脏腑而顾正气,开创了辨治妇、婴伤寒的先例,充实了外感病的内容,对后世医家启发不小,功益彰着。如宋代钱乙据小儿生理特点立论,庞安常、朱肱之论治妊娠、少小伤寒,尤其是清代叶天士之论妇人温病(《温热论》)、幼儿温病(《幼科要略》)等,就继承、丰富了孙氏论治妇婴伤寒的学术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