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杨志一(1905〜1966),江西名医,著名中医学家。湿温一证,在阳旺之体可化燥而成为实证,即阳明燥结之证,以下法为主,逐邪外出,清解肠热,这既可预防或减轻毒血症的产生,亦可预防因肠伤寒持久性便秘而引起肠出血甚至出现肠穿孔。在阴盛之体,湿温日久,又可寒化而入太阴和少阴两经,治疗又当扶阳温解,防止虚脱休克。至于温病家治疗湿温,有辛凉清解,芳香化湿,甘淡渗湿等法,方有三仁汤、甘露消毒丹等,一般湿温证可用,但若属肠伤寒的湿温证则早期可用,至中晚期则不一定适用,或只可作为辅助治疗方法。
湿温证燥化成阳明实证,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阳明燥结,见腹满痛而拒按,大便闭结,潮热苔黄等,可遵照《金匮要略》“病才腹满,按之不痛为虚,痛者为实,可下之。舌黄未下者,下之黄自去”的方法,以大黄为主清解肠热和清热解毒,我们一般称此等证为湿温大黄证,或肠伤寒大黄证,或称为湿温阳证。二是以中焦胃脘症状为主,见心烦、心下痞满等症,同时兼有肠鸣便泄等,治当苦寒清热燥湿,以栀子厚朴汤加黄芩、黄连为主,虽不用下剂,而肠中宿垢可自动下行,热亦渐退。
湿温病之神昏谵语(“重伤寒状态”往往有此症出现),常在肠胃湿热交蒸时或肠中燥矢不下时见之,并与潮热同时出现,依清肠逐邪之法施治,如响斯应。犀角、牛黄、至宝丹等,乃专作用于热入心包,症见高热神昏谵语者。而在湿温的病程中,除非误治之后,或有合并症发生,不可轻用。
例1雷某,女性,19岁。1951年12月18日初诊。患者初因发热,曾服中药3剂,无效,继而入某医院诊治,断为肠伤寒,服用氯霉素,热即退去,而停止服药。十余日后,又复发热,再服氯霉素。但十来天后,病又复发,因限于经济,改用中药,药前病程共经五十来天。
患者症见高热不退,体温40.2℃,面红唇焦,腹胀拒按,不大便,但频传矢气,胸痛心烦,咳嗽痰黄,但咯出不畅,苔黄而腻,脉象滑数,每分钟116次左右。诊为中焦湿温,阳明腑证,合并痰热阻肺。治宜清解肠热,兼利肺气,用小承气汤加味。
12月20日复诊。服药一剂,腑气频行,下宿垢甚多,腹胀见减,热度降为38.6℃,仍苔黄口渴,烦咳胸痛,小溲短赤。仍守原方去枳壳、厚朴,加山栀10g,木通5g,天花粉10g。
12月22日三诊。发热续降,体温38℃,二便已利,经水适来,唇焦脱壳,舌干少津,夜不安寐,此久热伤阴之候,改方如下:
12月24日四诊。体温降至37.5℃,不时出汗,面部潮红,口鼻觉有灼热感,舌燥胸痛,脉滑而不数,再以甘寒生津清热:
12月28日五诊。潮红灼热已平,体温降至正常,口舌回润,夜寐安静,略思饮食,惟食少大便难,按《伤寒论》脾约施治,遂以当归、白芍、麻仁、柏子仁、郁李仁、黑芝麻等滋养剂,并从饮食调养,渐复痊愈。
例2卢某,女性,54岁。1951年12月26日初诊。患者病初发热一周许,前医失于表散,误用洋参、石斛、犀角之类,以致神识昏迷,病势恶化,乃送至某医院诊治,诊断为肠伤寒,住院10天,经服用氯霉素,热退清,但出院后不到10天,因饮食失调而复发。
患者症见发热不退,体温39.4℃,汗出而热不解,口渴,恶心呕吐,时吐白痰,心烦不得眠,腹胀便解不畅,小溲深赤。诊为中焦湿温燥证,治以栀子厚朴汤合小陷胸汤。
12月28日复诊。热度无进退,呕逆未平,二便不利,胸烦腹满,口渴不多饮,苔白腻,脉濡而滑,仍守原方加蔻仁10g,竹茹5g。
12月29日三诊。呕逆渐平,烦热而渴,唇焦,腹满,大便难,小溲数,此为脾约,再以麻仁丸加味。
12月31日四诊。热度见减,体温38.5℃,腑气频行,仍觉里急,舌苔薄黄,处方如前。
1952年元月2日五诊。热度降底,体温37.3℃,解黑色大便,腹部仍有胀满感,四肢欠温,胃纳未醒,口渴,但睡眠尚安,拟四逆散加味。
元月8日六诊。前方连服4剂,中间停药2日,至本日症状又有改变,热度又增至38.0℃,口渴频饮,小溲频数而黄浊,夜寐又感不安,苔薄腻,改以滋阴液清湿热为主:
此方服四剂,效果甚佳,余热退清,口渴渐减,小溲亦渐趋正常,遂停药调养而愈。
以上两肠伤寒病例,均属湿热燥化之证,两者虽程度有轻重之别,部位有中下之异,但都先后用了大黄。肠伤寒西医不主张或禁用下法,认为可促使肠出血或穿孔。但据个人经验,只要有阳明燥结证存在,仍可用下法,并未见出血、穿孔等危候出现,反而是下后热减,缩短了病程,提高了疗效,这和大黄具有清解肠热、清血排毒的作用是分不开的,也和下法的运用多在肠伤寒的极期而并非用在恢复期有关。
湿温阴证,温阳奏功
湿温病之属于虚性者,以扶正为先。而扶正之法,首当明辨阳虚阴虚。阳虚较多见,见身热不扬,脉象软弱,舌苔白腻,汗多不渴,四肢不温或厥冷等,当用附子等扶阳温解,此等证称之为湿温附子证或肠伤寒附子证,或称为湿温阴证。阴虚者则较少见,为热盛伤阴所致,见舌光红无苔,脉象虚数,口渴多汗等症,法宜用生脉散等酸甘药救阴复脉。
例1小儿扶华,4岁,时余客上海。初起病时身热不炽,呕恶,大便溏泄,苔白腻而滑,口渴不欲饮,以为感冒暑湿的肠胃病,投以香薷、厚朴、葛根、藿香、佩兰之类,约二三剂,呕逆虽渐平,但汗出热不解,人晚增高,精神疲倦,不思饮食,每日略进开水和米汤而已。因不见其燥化,但从湿化,用药不离乎芳香宣化,而芩连苦寒未尝敢用。时历一周半,发热持续不退。现症见身热而足胫冷,蜷卧,脉濡数,舌苔白腻,食欲全无,大便溏泄。余苦于经验不足,踌躇莫决,于是商诊于上海儿科名医徐小圃先生。
徐先生凭着脉症,断为阳虚湿温,非扶阳温解不为功,径处方如下:
水煎服,日一剂。
上方连服两剂,热度日减,神色亦佳。停药两日,啜以稀粥,并于原方中加鸡内金12g,炒白芍10g,再服3剂,热渐退清,后以稀粥、鸡汁、牛肉汤等调养而愈。
例2史某,女性,14岁。1941年7月就诊。诊前十余日,病者初期一度恶寒,持续发热,朝轻暮重,前医用银翘散等治疗,汗出而热不解。继因间作糊语,又投牛黄清心丸,仍常呈半昏迷状态,精神疲倦,发热仍不退。复延某西医诊治,断为肠伤寒,经注射握姆纳丁,每次2ml,亦无甚效果。某西医颇知中医对伤寒多有办法,即介绍余为之会诊。
余就诊时,患者体温39.5℃,耳聋,口不欲饮,肠鸣便泄,四肢厥冷,体重蜷卧,便溺时不能起立,卧病在床,扶起即觉头晕,脉数而濡弱,舌苔厚腻而润。诊为阳虚湿温,治宜扶阳温解以撤热。
处方:
水煎服,每日一剂。
服药后,体温逐日降低,脉搏次数亦渐减,至第四日体温38℃,脉搏每分钟85至,按之仍弱,但神识清爽,便溺渐能起立,已有向愈机转。但大便数日未解,舌苔仍腻,即于前方除藿梗,加鸡内金12g,全瓜蒌12g,大便即解,由此热度减退,神色日佳,三周后以饮食调养获愈。
例3王某,男性,44岁。1939年7月就诊。患者病前行房,饮酒当风,未几,恶寒发热似感冒状,前医用一派辛凉清解药,汗多而热持续不退,精神衰惫,扶起便溺竟至晕倒。
当余就诊时,已历旬余,身热汗多,蜷卧不安,间作妄语,神色萎靡,听觉迟钝,不饮不食,肠鸣便泄,起则头眩、肢体震颤而至晕倒,脉象濡弱而数,舌苔厚腻黄润。认为证属湿温,因阳气不足,湿邪留恋,而呈少阴病症状。治宜温肾潜阳,解肌撤热。处方如下:
水煎服,一日一剂。
服两剂,身热即退,神色安静,睡眠较佳,扶起便溺亦能支持,而无晕倒现象。此虽阳气来复,而湿浊非易骤化,仍守原方去桂、芍,加仙灵脾10g。再服两剂,诸症渐减。再进真武汤合二陈,经治二周,诸恙就痊。但因病后体元未复,仍以附子、白术、巴戟、菟丝、益智等味收功。
例4刘某,男性,22岁,1940年7月14日诊。患者于诊前十余日,发热早轻暮重,不为汗解。前医认为是大热证,遍用三黄、石膏、犀角、芒硝等药,热仍不退。病家又磨犀角水及西瓜汁等与服,孰知药愈凉而烦热愈增,昼夜不眠,烦躁欲死,几经昏厥,已呈险象,而凉药却未一日停止。嗣经人介绍,乃邀余往诊。
余就诊时,正是长夏天气,只见患者仰卧地上,托以蔑席,衣不蔽体,家人犹从旁挥扇,频与犀角水等。余诊视之,身虽热而不壮,面目赤而不匀,脉数而微,索饮而量极少,舌淡黄而润,烦躁不得眠已历数昼夜之久。诊毕即止前药,并停挥扇。本证原属湿温,因过服清凉苦寒泻下之剂,致阴盛格阳,真阳外越,乃真寒假热之戴阳证。法当从治,温潜元阳,兼解伏邪。处方如下:
午时服头煎后,略睡一小时,醒后仍觉不安,即进二煎,酣睡四小时,自称好过多了。连夜再煎服一剂,通宵入寐。
7月15日上午复诊,患者神色安静,脉来应指较前有力,烦热目赤见减,转觉形寒而索衣,此元阳渐回、病机已转之象,嘱守原方续进二剂。
7月17日三诊,脉静,晡热式微,口渴舌淡黄,微咳痰红,大便不解,再拟温润。
处方:
7月19日四诊,晡热已解,神疲喜睡,舌淡,略饮稀粥,自觉腰痛,肠鸣不大便。再以温润,外用甘油锭。
处方:
服此方后,大便已解,诸恙均退,惟体元未复,极需调补耳。
后余又于8月9日前往诊视,患者由此病后体虚,腠理不固,营卫失调,寒热乍作,再予扶正祛邪。
处方:
此方尽4剂,寒热即除,嗣后接服调补剂而愈。
30年代余客居上海,因小儿患湿温重证,得有机会见到徐小圃先生治疗湿温的经验。余二十年来,由于徐先生的启示,在临床上以附子等温药叠起湿温重证,足征徐氏不愧为一代儿科名医,其经验是可珍贵的,不仅适用于儿童,也适用于成人。
以上介结的4个湿温病案,其共同点均为湿温日久不解,加上服辛凉苦寒药物过度,湿温变化而为寒湿,且出现太阴、少阴阳气不足之证,如精神萎靡,蜷卧身重,四肢清冷,大便溏泄,舌淡润苔白腻,脉象软弱等。其治疗悉遵徐氏之法,以明附片、川桂枝、葛根扶正达邪,助阳温解;以仙半夏、厚朴、藿梗、陈皮等燥湿化浊;以活磁石、黑锡丹镇潜浮阳;以党参、茯苓、仙灵脾、巴戟天培补脾肾,等等。幸4例重证都能在服药后发热渐退,诸症悉减,最后用药物或饮食调理而安。
还必须介绍的是,徐小圃指出应用附子的指征有神疲,色㿠,肢冷,脉软,小溲清长,大便溏泄等,临床中只要见有一二主症,即可放手应用。他还认为,阳虚证,端倪既露,变幻最速,如疑惧附子之辛热而举棋不定,必待少阴证悉具而后用,则往往有噬脐莫及之悔。从本篇4个病例运用附子的情况来看,徐氏之说是颇有参考研究价值的。
(杨扶国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