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王季儒(1910〜),天津市长征医院主任医师。湿为粘腻之邪,最难骤化,汗之,下之,润之,燥之,皆难取效。汗之则伤阳,而易于神昏痉厥;下之则伤脾,而湿更不化,且易引起腹泄;润之则助湿,而粘腻之邪更固结难解;燥之则伤阴,而热邪更炽,不比风寒之邪,一汗即解,温热之气,投凉即愈。只宜轻展气机,以化湿邪,或清热于湿中,或透湿于热外,俾湿与热不相搏结,庶湿可解而热斯愈矣。叶天士说:“湿不去则热不除,无形之湿热去,有形之气,原无形质可攻,总以流利气分为主,气通则湿解矣。”总结古人对湿温的治疗法则,主要有三种:即芳香化浊(亦称辛香流气),苦寒清热,淡渗利湿。兹分述如下:,
一、芳香化浊法
适用于湿邪郁遏,胶结难解,胸脘痞闷,神识朦胧,口腻呕恶,便溏不爽。湿在热外,热处湿中,必以芳香化浊,宣解其湿,亦透湿于热外之意。如三仁汤既具有芳香化浊之功,且有淡渗利湿之妙。
二、苦寒清热法
适用于湿遏热伏,渴不多饮,小便赤黄,或烦渴嗜凉等。盖苦能燥湿,寒能清热,如甘露消毒饮,黄连解毒汤,既能苦寒清热,且能淡渗利湿。
三、淡渗利湿法
适用于湿热郁阻,水行不利,小便赤短。以及阳为湿遏,气机失宣,则淡渗利湿,可使湿邪解而阳气得通,且通利小便,则湿热由小便而去。叶天士说:“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因热处湿中,湿蕴热外,若不通阳化湿,则热邪无由外达,而通阳之药,多偏于温,温药又能助热,故说通阳最难。”惟以淡渗利湿,则湿浊去而阳气通矣。应于三仁汤中重用滑石、通草、竹叶,或加云茯苓、泽泻、芦根等。
以上三法,在临床应用上,每多有所偏重,如偏热者,即以苦寒为主,芳香淡渗为辅,偏湿者以淡渗芳香为主,而以苦寒为辅。因本病有湿重于热,和热重于湿之分,又应当分别论治。
湿重于热者,其病发自太阴肺脾,多兼风寒,症状是凛凛恶寒,温温发热,头目胀痛昏重,如蒙如裹,身重痠痛,四肢倦怠,胸膈痞满,沉重嗜睡,口淡或微腻,渴不欲饮,或饮则腹胀。午后发热较重,状若阴虚,皮肤虽热而不灼手,面色淡黄而呆滞,大便溏而不爽,或水泻,小便短涩黄热,或混浊不清。舌苔白腻,或白滑而厚,或白苔带灰,兼有粘腻浮滑。脉濡而缓,或模糊不清。治法以轻开肺气为主。肺主一身之气,肺气化则脾湿自化。三仁汤、藿朴夏苓汤加减用之,俾湿开热达,表里两彻。如大便溏泄,加黄连、云茯苓淡渗以利之,苦寒以燥之,甚者加芡实以固之。如神烦昏蒙,加天竺黄、九节菖蒲、川郁金,或加《局方》至宝丹,或加苏合香丸,芳香开窍,随证化裁。
热重于湿者,其病多发于阳明胃肠,虽外兼风邪,总是热结在里,表里俱热。症状是发热不恶寒,甚或壮热汗出不解。心烦口渴,口苦,渴不引饮。头眩而艰,甚则耳聋干呕,口秽喷人,胸腹痛满,按之灼热。面色微红或黄赤而带油垢状。大便秘结或下粘垢,小便赤短。舌质边尖红绛,苔底白罩黄、或黄厚、或黄糙起刺、或黄中带黑。脉懦数,或滑数,或郁数不扬。治宜,辛凉淡渗,苦寒泄热。甘露消毒饮,加味凉膈散,黄连解毒汤,均可化裁酌用。如壮热大渴,脉数大,则加白虎汤,清肺气而滋化源。如热入心包,神昏谵语,加安宫牛黄丸,清心开窍而化痰浊。如大便秘结或粘垢,腹部硬满,可加承气汤,攻下排毒。虽然古人有湿温忌下之条,然必须辨证论治,不可囿于常规。现代医学对伤寒亦有禁下之说,恐易引起肠穿孔,但肠穿孔多在第三、四周之时,温病下不厌早,趁邪气正盛,正气未衰之际,清涤肠胃,使病毒排出,病邪无所依附,病势自然大减。且病毒排出,肠胃清净,亦可避免穿孔之险。当下不下,则正气愈衰,邪气愈盛,及至正不胜邪,虽欲再下,时机已过。
另有伤寒蓄血一证,少腹硬满,屎虽硬大便反易,其色必黑,湿温中多有此证。古人以桃仁承气汤、抵当汤下之。按大便黑而无潜血者,是毒热蕴蒸,固宜攻下排毒。如大便黑如柏油样,即是肠出血。少腹硬满如板状,恐已有肠穿孔之险。如再用攻下,定成大错。当肠出血之际,尚可用保守疗法,宜用犀角地黄汤。如出血过多,导致气虚欲脱,汗出肢冷,面色苍白,又必须用参附汤急救回阳,如肠穿孔急需手术治疗为宜。
病例1:边某,女,12岁。初诊1962年9月7日。
患者发烧五天,甚于午后,入夜尤甚。体温达40℃,黎明得汗热退。口渴嗜饮而不多饮,饮后腹胀。食欲不振,恶心,四肢倦怠不适,胸膈痞闷,昏沉欲睡,大便色黑溏薄,每日三四次,小便频短色赤。脉数,沉取弦紧,舌苔白腻。曾用白虎银翘等,症状不但不减,而且日渐加重。证属湿温。热邪虽炽,而湿在热外,不先渗湿,热邪无由外达。治宜芳香化浊,淡渗利湿,佐以清热解毒之品。
复诊,前方连服两剂,热退大半,恶心已愈,胸中痞闷已轻,惟大便溏泄未减,五心尚觉烦热。原方去犀角粉、大豆卷,白莲改为1g,加黄连5g,大腹皮5g,清半夏6g,广皮6g,生鳖甲5g,地骨皮12g,青蒿5g。
三诊,前方又服两剂,脉静身凉、便泄已止,惟夜来汗出颇多。是表里通畅,然热能伤阴,汗出过多亦能伤津,再以增液育阴法。
服2剂后汗止而愈。
患儿初诊,经某医生用白虎银翘等治疗,发烧有增无减,病情愈加严重,遂邀会诊,脉证参合,显是湿温。其脉郁数不扬者,是热处湿中,湿蕴热外之象。不先撤去其湿,热邪无由外达。白虎汤虽能清热,然伤脾阳,脾阳伤湿邪更不能化,湿不解则热邪更加郁闭。初诊即以三仁汤意,用蔻仁、菖蒲芳香流气以开上宣肺;厚朴化湿以宣中;茯苓、滑石、通草导湿下行;大豆卷、鲜芦根清热化湿,且具宣发之意;犀角粉、银花、连翘、黄芩清热解毒;竹茹清热止呕。
本例为湿温之湿热并重者,故以芳香流气淡渗利湿,清热解毒,上下分消。服药两剂,烧退大半,系湿邪开而热得解。于是去豆卷之宣发,犀角粉之清热。蔻仁减去一半,恐其有助热之弊。以其便泄未减,故加黄连、大腹皮以止泻,清半夏、广皮以和中。因其五心烦热,故加生鳖甲、地骨皮、青蒿养阴透热,药下即脉静身凉。最后以养阴增液收功。
病例2:王某,男,46岁。住院号232580。
患者入院前持续发烧十余日,热度逐渐升高,每日下午发烧较甚,烧前先冷20分钟左右,继而高烧达40℃左右。全身乏力疼痛,伴有关节痛,轻度咳嗽,鼻塞流涕,食欲不振,口苦,小便短赤,大便正常。曾在内科门诊治疗数次,高烧不退,而收入住院。
查体:体温40℃,心率88/分。发育正常,营养中等,神清合作,表情淡漠,皮肤巩膜未见黄染及出血点,扁桃体肿大充血,舌苔白厚。心肺(-),肝(-),脾大2cm。
化验:血:红细胞3.48×1012/L,白细胞3.6×109/L,血沉:第一小时40mm,第二小时80mm,血清凝集试验“0”1:60,“H”1:320诊断:伤寒。
治法:按伤寒常规处理,患者持续高烧不退,应邀会诊。
初诊:患者高烧十余日,午后为甚,不恶寒,夜间有汗,身痛,胸闷,口干,嗜饮而不能多饮,舌苔白厚而腻,脉弦滑而数,大便黑色。证属湿温化燥,有热结阳明之热,拟表里两解。
服一剂复诊,日晡发烧未退,脘次堵闷,大便仍为黑色,舌苔白厚中绛,脉仍弦滑而数。
前方酒军改15g,加安宫牛黄丸1粒,羚羊角粉0.6g,煎后分二次服。
三诊,昨日服药后大便二次,体温正常,脘闷已舒,仍觉乏力,舌苔已薄,脉较和缓,再以养阴清热,兼以和中。
连服二剂,即愈。
此例西医诊断为伤寒,中医诊断为湿温。其脉象弦滑而数,是热邪炽盛,已无湿邪在外郁蔽。大便虽不燥结,而现黑色,系湿热蕴郁成毒,故以白虎承气合三黄清热排毒;忍冬藤、连翘除清热解毒外,且有通络化湿之效;僵蚕、蝉蜕、薄荷清化气分;湿邪虽不在热外,中焦尚有湿邪困阻,故用滑石淡渗,焦栀宣中,上下分消,表里两撤。服药一剂,大便仍为黑色,舌苔中部变红,是阳明热势未衰,故酒军加重剂量,药后大便畅行,诸证均减,后以养阴而愈。病例3:邵某,男,48岁。门诊号:237745。
初诊,1964年10月19日,主述半月来重感冒3次,恶寒发热,鼻塞流涕,咳嗽,服清解药后烧略减。惟头晕头重,周身乏力,四肢痠楚,食欲不振,每日午后憎寒发热,体温39.3℃,脉沉细数急,舌苔黄腻。证属湿温之湿胜于热者,治以芳香化浊,淡渗利湿。
复诊,服药3剂,寒热已退,胃纳略增,舌苔转白腻,效不更方,原方续服3剂而愈。
(王启瑞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