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某某,女,15岁,高中学生。
1984年7月15日初诊。病史:一月前一次感冒后,低热不解,渐觉心悸动不安,病情逐渐加重,以致心悸气短,动则更甚,无力行走,并出现下肢浮肿。西医诊断为“心肌炎·心衰”,给予强的松、心得宁、三磷酸腺苷、辅酶A、维生素C等,未能控制病情,又加服中药多剂未效,而来求治。
现证:心悸动,气短甚,稍动则气短不续,以致不能平卧和下床行走,低热,不得眠,心烦易怒,头眩晕,口苦,咽干,时而恶心欲呕,胸闷,腹胀满,腹泻清稀,一日三四次不等,小便短少,近日下肢浮肿增加。一直服用上述西药维持,中药未间断。察其面色㿠白,唇甲淡白,颜面及四肢浮肿,神清,息短,语音低弱、断续,腹丰满,按之濡,无压痛,双下肢中度浮肿,按之没指、不温,舌面满布深黄厚腻滑苔,舌质微红,脉疾促甚,歇止频繁,细弱无力而濡,六部皆然。
辨治:为少阳三焦湿热壅滞,心脾虚极之证,有大气下陷欲脱之势,病在重险一途。首先治以清热除湿,疏利少阳三焦,兼益气以固护心脾。若三焦气机畅利,则病有转机。处方:
小柴胡汤加味:
人参10克(另煎浓汁兑服)、柴胡10克、黄芩10克、法夏10克、生姜10克、炙甘草10克、大枣5枚、茵陈15克、郁金10克、白蔻10克、厚朴10克、茯苓12克。
1日1剂,水煎服。忌盐及肥甘辛辣生冷食物。如有效则逐步减停西药。
7月22日二诊:上方服6剂,小便逐日增多,胸满、腹胀大减,下肢浮肿消尽,腹泻停止,低热已退,心烦、口苦、不眠、咽干、恶心等症也随之缓解,能下床行走至室外,西药心得宁、强的松减至每日服一次维持。略能进食。察其脉数,歇止减少,脉仍细弱,深黄厚腻之苔几乎退尽。
种种证象表明,湿热分消,三焦气机趋于畅利,心脾虚象略有好转。原方去郁金、厚朴,以免过用耗气,加白术12克与服。
8月2日三诊:上方服8剂,病情更趋改善,已能行走上2楼,西药全撤,只偶感心悸时服心得宁1次(1日或间日1次)。舌苔白润,中带淡黄,舌质色偏淡,脉略数,偶有歇止,余邪未尽,心脾气虚未复。以小柴胡汤全方加茯苓12克、白术12克,嘱服20剂。
9月1日四诊:面有华色,情绪乐观,行动自如,早已全撤西药,开始复习功课,惟胃口尚欠佳,舌正,脉平,按之弱(自摸脉搏有时有歇止现象)。正气尚未恢复,全在调养之功。以香砂六君子全方作散剂常服,嘱其仍需静养,勿劳累,慎风寒,调养半年以待康复。
1985年11月随访,病人春季已复学,本学期体育及格。
评析本案所表现之口苦、咽干、头眩和心烦欲呕而兼微热,是少阳定证已具;心悸、小便不利,乃少阳之或然证,辨为少阳病,当无疑义。三焦属少阳之域,病人胸中满闷,是上焦壅塞;腹中胀满,是中焦壅滞;小便不利,乃下焦不疏。三焦郁滞,水道不调,所以有浮肿诸证。不过,此种少阳三焦枢机失利,不是由伤寒中风引起,而是湿热邪气所致,这从舌象得到证明。由于湿热壅滞少阳三焦,故有低热、口苦、咽干、头眩诸证。由于气机壅滞日久,脾胃功能由困顿而损伤,运化低下,所以不欲饮食。更因不能纳化水谷以生气血,而引起心气营血严重不足,所以面白无华、心悸、气短,动则更甚。脉来歇止为气血不足不相接续所致。明代喻嘉言《医门法律》所谓:胸中大气,即膻中之气,为心所主,大气一衰,则出入废,升降息。初诊病人呈现如此严重之短气不续,脉疾促难计,又下泄清稀,大气下陷欲脱甚明,故谓病在重险一途。
察原服之厚叠处方,尽从活血化瘀论治,甚至使用苏木、降香、血竭、三棱、莪术等,峻猛克伐之品,其间也配用大剂量党参、黄芪、白术之类,毕竟损多益少,以致形成严重局面。究其误治之由,当归咎于凡心脏病即活血化瘀治疗的时弊,以致明明湿热壅滞,却视而不见,结果是愈攻愈虚陷,愈补愈滞塞,正气江河日下,病势与日俱增,大有随时脱竭之虞,良可叹也!然而,邪实正虚,最难处置,补之碍气机,攻之伤正气。而仲景小柴胡汤,扶正与驱邪并举,却适应了此种病机。首诊以小柴胡和解少阳三焦,疏利气机,加白蔻、厚朴,芳化中焦湿邪;加茵陈、茯苓清利下焦湿邪;以郁金畅通三焦气郁。其中半夏又兼燥中焦之湿,黄芩又兼清湿中之热,参、柴、草、枣、姜,益气补虚,以防大气脱陷。一般健脾益气,党参即可,防陷救脱,非人参莫属。只要气机舒展,则虚者受补,病情自趋好转。初诊后其小便通利是三焦气机疏畅的标志,然余邪残留最不易尽,故次诊以后继续以小柴胡加味与服,直至诸证悉解,才转入单纯地调理脾胃收功。临床上不注意余邪残留的治疗,以致酿成后遗症或转慢性的病例比比皆是,不可忽视。
本案的治验,是六经辨证与脏腑辨证相结合,以及伤寒和解少阳法与温病清利湿热法相结合治疗的结果,说明各种辨证论治方法,未可截然分开,尤其对一些复杂病情,往往需结合实施,才能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