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痹药对

治痹不效之因，大半是用药散而杂，不能切中肯綮。辨证用药要按邪之偏胜，分别主次，突破重点。凡见疼痛较剧，遇寒更甚，局部不温，舌黯不红者，为寒盛。川乌为必用之品，配伍麻黄，其力更宏。常用处方：

此方从《金匮》乌头汤化裁而来。乌头除寒开痹，善入经络，疏痼阴破冱寒，配伍麻黄宣透皮毛腠理，一表一里，内外搜散，止痛甚捷；桂枝通阳，地龙活络，当归、白芍开血痹以通经脉，木瓜、甘草酸甘缓急。曾治一郭姓患者，腰骶疼痛如掣，向下肢放射，不能直立步履已2月，夜间疼痛尤剧，形寒肢麻，肢端不温，舌黯苔白，脉沉细。西医诊为“坐骨神经痛”。前虽投温经散寒之品，疗效不著。此乃痼阴沉寒凝于经脉，非川乌、麻黄之属，难以奏功，遂投上方6剂。服后腰痛大减，已能直立。守方加鸡血藤20g，又进6剂，疼痛缓解，已能独自行走。

热痹特点是热毒内壅关节，与寒错杂之痹证不同。症见关节红肿焮热疼痛，痛不可触，口渴烦热，小便赤黄，舌红苔黄，脉象滑数。治宜清热解毒，凉血通脉。因犀角罕贵，每采用水牛角、赤芍代之。实践证实水牛角清热、凉血、解毒，治热痹颇有功效。常用处方：

方以水牛角配赤芍、丹皮凉血解毒，散瘀通痹；石膏、知母、忍冬藤清热解肌；萆薢、晚蚕砂、苍术、防己宣痹祛风湿；地龙活血通络。如有一周姓患者，左踝关节及足背红肿热痛，并有大片紫斑，烦热口渴，溲黄，舌红苔黄，脉细数。血沉正常。血小板120×10⁹/L，白细胞9.3×10⁹/L。以上方加生地20g，红花10g，6剂后疼痛大减，续进12剂后紫斑明显消散，守方调治2个月，疼痛消失，紫斑全部吸收。

临床另有一类痹证，既不同于寒痹，亦不同于热痹，为外寒里热，寒热错杂之证。热痹局部红肿灼热，此类痹证局部并无红肿，外观与风寒湿痹无甚差别，局部亦喜温熨。

但有舌红苔黄，溲黄便干，脉象有力等内热之象。这是外有寒束，内有热蕴，寒热相互搏结，故疼痛甚剧。对此类痹证，用外散里清之法，常将散外寒、清里热之川乌、石膏合用，屡见卓效。常用处方：

方中川乌驱逐外寒，以解内热被郁之势；石膏清解里热，以除寒热互结之机；桂枝、威灵仙、苍术、秦艽疏风散寒燥湿以助川乌疏散之力；生地、知母、黄柏清热凉血以资石膏内清之功；赤芍、川芎活血通络，使外邪解，血脉和，内热清，诸症自愈。如患者赵姓，患风湿性关节炎多年，两手指间关节变形，呈梭形肿大，肩关节不能抬举，形寒怕冷，小便短黄，口苦，舌红苔黄，脉沉细。曾服散寒通阳之品，痛不减而口苦愈甚。遂投上方加制乳没各1.5g，6剂后疼痛缓解，口干口苦亦罢。

因湿聚热蒸，蕴于经络而拘急痹痛者，为湿热伤筋之痹。常见全身痹痛难以转侧，肢体拘挛重着，或遍身顽麻，或见皮下结节，皮肤瘙痒，尿黄，苔腻或黄腻，脉濡。舌苔对本证诊断尤属重要。此类痹证，用药切忌重浊沉凝，宜选轻清宣化，流动渗利之品，使经气宣通，湿热分消。根据多年临床经验，认为祛湿毒，利关节，以萆薢、晚蚕砂为妙。常用处方：

方以萆薢、晚蚕砂祛湿毒，利筋骨；苡仁、滑石淡渗利湿；黄柏、防己清热降湿；苍术、木瓜健脾燥湿；桑枝、牛膝疏筋活络。曾治王姓患者，痹痛2年余，手指不能伸开，双肩沉重不举，下肢拘急肿痛，步履艰难，皮肤瘙痒，终未见效。遂投上方加白鲜皮10g，地肤子10g，加减服用50余剂，痒除痛止，色斑消退，血沉降至16mm/小时，活动已如常人。

临床上还有一类痹证，主要表现为筋脉拘急，肌肉酸痛，屈伸不利，病程日久，寒热之象不甚明显。此乃风寒湿邪阻滞经络筋脉，气血流行不畅，筋脉失于濡养所致。治疗关键在于舒筋活络，使气血周流。宜用桑枝、木瓜治疗此疾，因为二药功专祛风湿拘挛。常用处方：

全方集藤类药于一方之中，以桑枝、木瓜、海风藤、络石藤、海桐皮祛风通络，缓急舒筋；稀莶草、五加皮强筋利湿；鸡血藤、丝瓜络、路路通养血通络柔筋。本方既无大寒之品，亦无燥烈之药，用之对证，多能收功。有位瞿姓患者，罹风湿性关节炎10余年。近2月来，两下肢沉重拘紧，步履不便，右上臂酸麻，抬举不利，大便不实。舌黯苔薄黄，脉沉细而涩。予上方加苍术6g，12剂后下肢拘紧感明显减轻，大便成形。以羌活易苍术，续进20余剂，上臂已能抬举。

痹证日久，引起瘀血凝滞，疼痛较为顽固。其痛有定处，或关节变形，舌色紫黯。由于脉络痹阻，外邪与瘀血痰浊互相搏结，单用祛风寒湿药，难以取效，必须活血通络，开通瘀痹，使气行血活，脉络通畅，外邪始得外解之机。若顽痹经年不愈，常以黄酒麝香为引导。麝香通络散瘀，开关透窍，上达肌肤，内入骨髓，配黄酒通血脉以行药势。常用处方：

方以当归、赤芍、川芎、鸡血藤养血活血，桂枝温通血脉，片姜黄、制乳没、桃仁、香附、路路通行气活血，通络止痛。曾治张姓患者，左臂外伤多年，麻木酸胀，顽痛不止，每遇阴冷加重，舌红少苔脉细弦。予上方6剂，疼痛大减，守方加三七粉3g，续进6剂，疼痛缓解。

痹证之发生，总由腠理空疏，营卫不固，风寒湿邪得以乘虚侵袭所致。久而不愈更致骨弱血亏。痹证治疗，首先要摆正内外因之关系。初起或急性发作时，多偏于邪实；及至痛久，症情呈慢性迁延时，多偏于正虚。要详审正邪之盛衰，细酌补泻之分寸。初病宜疏散，邪净为务；久病当固本，扶正为先。凡久病入肾，邪深至骨；或精血内亏，肝肾不足之人，症见身体羸弱，皮肤枯涩，疼痛掣骨，不得屈伸，痿弱履艰，舌红少苔，脉细者，纯用驱散无效，须用补益肝肾，填精补髓之法。精血内枯，骨乏濡养，非血肉有情之品，难以收功。每用猪脊髓、熟地等，有一定疗效。常用处方：

方以猪脊髓、熟地填精补髓；当归、枸杞子滋补肝肾；狗脊、牛膝补肝肾强筋骨；芍药、甘草缓急止痛；黄柏、苍术清热燥湿；砂仁芳香醒脾，并能解猪脊髓之腥，使全方补而不腻。如治一李姓患者，因患肾炎而长期服用激素，遂至关节疼痛，髋关节痛甚，行走困难，遇寒冷潮湿及劳累则痛增，摄X线片见骨质疏松，皮肤有散在出血点，消瘦，纳少，面色无华，皮肤干涩，血色素90g/L，舌黯红，苔薄黄，脉细数。肾主骨生髓，由于骨髓不充，腠理空疏，外邪乘虚而入。当填精补髓，固本缓图，以上方服20余剂，关节疼痛缓解。

肾为水脏而寓元阳，督脉总督一身之阳气。若肾阳不足，督脉失固，风寒湿邪乘虚入侵经络，阻遏阳气运行。症见腰膝酸软冷痛，畏寒，甚至疼痛不能屈伸转侧，遇天时阴雨，气候寒冷则痛剧，舌苔白，脉沉。此乃阳虚邪恋，虚实互见之证，以生鹿角、杜仲合用，最有功效。生鹿角壮元阳补督脉，行血辟邪，杜仲为之使。《本草汇言》云：“凡下焦之虚，非杜仲不补；下焦之湿，非杜仲不利；足胫之酸，非杜仲不去；腰膝之疼，非杜仲不除。”临证研摩多年，常用下方：

方以鹿角、杜仲、肉桂、仙茅、仙灵脾壮元阳补督脉，鼓动阳气；熟地、枸杞子滋补肾阴，以刚柔相济；桑寄生、川断、独活、牛膝祛风除湿，强健筋骨，合为扶正祛邪之剂。如有一纪姓女患者，腰脊疼痛3年，转侧活动不利，遇寒则痛剧，白带清稀，面色青白，头晕耳鸣，舌淡脉沉细。上方加菟丝子10g，6剂后腰疼明显减轻，下肢转温，略觉口干，加生地10g，续进12剂，诸症悉平。

痹证迁延日久，可由经络而侵及脏腑。心主血脉，若脉痹不解，内舍于心，可以引起心脏病变，影响血液运行。

症见心慌气短，面㿠白，营卫不固，易于外感，关节疼痛，舌黯，脉细或结代。此类患者，心气心血俱不足，心脉瘀阻，营卫失固，极易感邪。治宜补心气，调营卫，从本缓图，不可过用疏散，强求速效。黄芪和五加皮，益气强筋，固表除痹，标本兼顾，为必选之品。常用处方：

方以黄芪、党参、甘草益心气以资脉之本源；五加皮、牛膝壮筋骨以御外之风寒；桂枝通阳气和营卫；当归、鸡血藤、红花养血化瘀通脉；桑寄生蠲痹止痛。全方旨在扶正以固本，实卫以达邪。曾遇一王姓患者，患风湿性心脏病5年，平素极易感冒，下肢关节游走性疼痛，心悸、胸闷、气短，下肢稍现浮肿，舌尖红、苔薄，脉细数。以上方加萆薢、晚蚕砂各10g，12剂后浮肿消，心悸减，关节痛缓。惟动则气短，去萆薢、晚蚕砂，加丹参15g，调治半年，关节疼痛未再发作，感冒亦少。

（王长洪、陈光新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