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病亦当审表寒，脉舌相参是关键

热病当审，表寒郁闭

温病之谓温病，因其致病为温邪故耳。因此诸家论之：在表者宜疏风泄热；夏日感受暑湿，复受寒侵者宜透表清暑；湿温初起，湿热邪郁于肌表者宜宣表化湿；燥热伤肺者宜疏表润燥。且一些医家论之：伤寒自为伤寒，温病自为温病，不可混也。其间虽有杨玉衡著《伤寒温疫条辨》、俞根初著《通俗伤寒论》之问世，力述伤寒，温病之不可分。然多未被广大医家所接受。

余始亦宗伤寒，温病当分之说，后因屡屡碰壁，不得不改弦易辄。因忆1964年，余应领导号召，随山西省医疗队奔赴河北省灾区。适值当时钩端螺旋体病流行。因余过去未曾遇见过此病，不得不求教于杂志诸报道，审之，诸家之论云：钩端螺旋体病相当于中医之湿温，其在表者宜宣表化湿法治之。及至到疫区一看，每个患者均请前面医疗队治疗过，其所用治法即杂志报道之法，然均无效。因思《伤寒论》诸章之标题云：脉证并治，即辨证之主要依据一有脉，二始有证。叶天士《温热论》之论温病辨证主要依据有舌。乃悟：此病之不效乃未求重于脉舌耳。细察患者之脉多有弦紧而数，舌苔多有白。乃诊有表寒闭郁太甚，里热夹湿耳。疏大青龙汤，果然一剂热退，二剂得愈。例如：患者郭某，女，42岁。高热（40℃），腓肠肌疼痛7天。医诊钩端螺旋体病。先用青霉素等西药治疗3天不效，继又配合中药宣表化湿诸法治疗4天亦不效。因医疗队更换，改由我队治之。察其身热如炭，无汗，小腿疼痛，舌苔薄白，脉浮紧而数。余云：此寒湿闭郁，里热壅滞之证耳。治宜大青龙汤加减：

一剂。服第一煎30分钟后，全身微汗出，体温由40℃降至37.8℃。2小时后，继服第二煎。30分钟后，热退，体温降至36.8℃。

其后，又以此法救治25人，均一剂得愈。

高热昏迷必求于府，不可但求心包络大凡温病之身灼热，肢厥，神昏谚语，或昏愦不语，舌蹇者，多系热陷心包，故医家每予清心开窍之安宫牛黄丸，到宝丹，紫雪丹治之。即如兼腑实者，只可以牛黄承气汤，即以生大黄末送服安宫牛黄丸。吴鞠通《温病条辨》云：“邪入心包，舌蹇肢厥，牛黄丸主之，紫雪丹亦主之。”“邪闭心包，神昏舌短，内窍不通，饮不解渴者，牛黄承气汤主之。”及至临床较久，始知以上之见尚不全面。例如：郑某，男，32岁。高热（体温41.2℃），昏愦不语，肢厥7个昼夜。医诊流行性乙型脑炎。先予西药与中药清瘟败毒饮加减大剂合安宫牛黄丸，1日3丸治之。不效。邀余会诊。察其体厥如冰，神昏如尸，按其腹硬满，视其舌苔黄厚干燥，触其脉伏不出，询其家属云大便已八日不行。余云：此阳明腑实之体厥证也，病邪不在心包，安宫、紫雪用之无效也。兼医云：神昏非心包络之证乎？余云：神昏之属于心包者恒多，故诸医将安宫牛黄丸视为救治昏迷之要药，然亦有在阳明者，这在《内经》《伤寒》诸书中早有所论，故仲景每以在承气汤治神昏，每以桃核承气汤、抵当汤治惊狂，又且明代医家吴又可氏著《温疫论》大倡体厥之用攻下，亦甚有卓见。且夫本证腑卖证俱见，若不急下，恐诸气不升，浊气不降，阴液必涸耳，必用大承汤攻下方可，否则重在中焦，反治上焦，必不救也。乃予大承气汤：

枳实20g、厚朴20g、大黄15g、芒硝15g、两煎兑在一起，顿服。

两小时后，发现腹鸣矢气：3个小时后，发现其眼睑微动；6小时后，大便1行，神态微清，体温降至38.2℃，肢体微温，脉出。次日又服1剂，神清热退。

神昏高热，阴盛格阳不可忽略温病之神昏身热兄者，叶天士、吴鞠通等大家，多求气营之清热，佐开心包，仲景，又可等大家则每求阳明之清热通腑。细察近世之讲义及专著亦多宗此。及至阳虚阴盛格阳之身热昏迷者恒多忽略，致若此证见之于临床，西医邀中医进行会诊者，每每迅即见而逝。曾治患者孙某，女，52岁。流行性乙型脑炎高热昏迷7天。前医屡予西药与中药清瘟败毒饮加诚大剂后安宫牛黄治之。不效。邀余会诊。察其身热面赤（体温39.5℃），神昏肢厥，脉微欲绝，大便自遗而不臭，舌苔白质淡而润。综合脉证，云：此阴盛格阳之证也。治宜四逆汤。某医云：此流行性乙型脑炎也，体温40℃，怎敢用四逆汤？余答云：君不察前用诸方均有清热凉营开窍之药乎？其不效也。且证均有阴盛格阳，故宜四逆也。

处方：

服药四小时后，果然神清热退。

温病身热气虚

温病之谓温病，乃其热也，故温病大家力倡清热之法以治本病。至若在表者主用辛凉解表，气分邪热者主用清气泻火，邪郁少阳或留连三焦者主用和解疏泄，湿热蕴结者主用除湿清热，热结胃肠者主用通腑泄热，营血热炽者主用清营凉血。至若暑热伤气者，东垣虽有清暑益气汤之列，然医者虽见其证亦多摇头不用，或者高明者勉予王孟英氏之清暑益气汤，并每每告试后学者云：温病乃热病也，若见暑热仍盛，津气两伤者，虽可用补气之品，但不可予人参也，只可予西洋参，因西洋参虽有补气之功，但其性偏凉耳，否则助其热邪则热更炽耳。余在从医的前近二十年中大多宗上述之论。及临床较久，医者邀余会诊者日多，热病之高热不退者几乎每月必见一二。细审之，大多如仲景《金匮》所述之暑证。此证仲景虽未列方，东垣却补之于后耳。又思东垣、孟英两方虽均名曰清暑益气，然东垣之用于元气本虚，伤于暑湿有主者，即吴鞠通所云：“《金匮》谓太阳中暑，发热恶寒，身重而疼痛，其脉弦细芤迟，小便已，洒洒然毛耸，手足逆冷，小有劳，身即热，口干，前板齿燥；若发其汗，则恶寒甚，加温针，则发热甚，数下，则淋甚，可与东垣清暑益气汤。”孟英之清暑益气汤则用于暑热伤津耗气。《温病学》云：“身热息高，心烦溺黄，口渴自汗，肢倦神疲，脉虚无力”；《方剂学》云：“身热汗多，口渴心烦，体倦大气，脉虚数。”而两方均未见有可否用于高热，即体温在39℃以上的患者。例如：患者，李某，女，14岁。持续高热不退十天，医诊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先用大剂抗生素等不效，继又配用中药清热解毒，清营凉血大剂亦不效。邀诊于余。察之，面色㿠白，多汗，颈、腋、鼠蹊部淋巴结肿大，舌苔白，质嫩红，脉虚大弦紧数。因忆东垣之用清暑益气，补中益气多求之于虚大之脉，且其具备气阴两虚，又兼湿郁之证。乃予东垣清暑益气汤加减。

服药1剂，次日体温由39.5℃降至37.1℃，精神、食欲好转。又服6剂，全身淋巴结肿大消失。数次复查血象均正常。

又如：刘某，男，50岁。持续高热不退20多天。迄今未确诊。察其体温39.1℃，身热，时见洒淅恶风，汗多神疲，纳呆食诚，口干，尿黄，舌苔黄白而润，脉虚大弦紧而数。综合脉证，诊为气阴两虚，湿热不化。治以益气生津，除湿清热。清暑益气汤加减。（方见上）服药1剂，发热恶风，神疲乏力减，体温38.5℃。继服6剂，诸证俱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