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尚六经寒温一统

名医简介

张锡纯(1860〜1933),字寿甫,晚清民国医家。

外感寒温热病穴经分治为是

张锡纯以治寒温外感病称著医林,对仲景《伤寒论》推崇备至,故其自云“生平临证用药,皆窃师南阳夫子”,然张氏并未囿于仲景原文,泛泛作注,而是结合临证实践,在寒温统一、方药运用等方面进行了独到发挥。

张锡纯主张统一论析外感寒温热病,推崇仲景六经辨证,提出“伤寒温病始异而终同”,认为寒温外感病,除“疫与伤寒温病不同”,“必须兼用解毒之药”外,其他均可以伤寒六经进行辨证论治。他认为仲景《伤寒论》与《内》《难》之说一脉相承,实包含温病之治疗,指出:“《伤寒论》中原有温病,浑同于六经分篇之中,均名之为伤寒,未尝明指为温病也,况温病之因各殊,或为风温,或为湿温,或为伏气成温,或为温热,受病之因既有不同,治法即宜随证各异,有谓温病入手经不入足经者,有谓当分上中下三焦施治者,皆非确当之论。斟酌再四,惟仍按《伤寒论》六经分治为是”。由于伤寒、温病始病有异,故“伤寒发表可用温热,温病发表必须辛凉,为其终同也。故病传阳明之后,无论寒温,皆宜治以寒凉而大忌温热。”方剂之运用,亦常仿其法而不泥其方,灵活变通,颇多创新,务求合乎病情,切中病机。张氏尝云:“用古人之方,原宜因证、因时为之变通,非可胶柱鼓瑟也。”麻黄汤由麻黄、桂枝、杏仁、甘草组成,具发汗解表、宣肺平喘之功效,本为太阳伤寒,风寒外束,卫阳被遏而设,张氏于方中加知母名麻黄加知母汤,认为麻黄汤服后常有不愈者,非因汗出未愈,实因余热未清,故加寒润清热之知母兼清蕴热,自无汗后不解之虞。

大柴胡汤具有和解少阳,通腑泻下之功,为治伤寒邪在少阳而入阳明者,然《伤寒论》原方无大黄,张氏认为该方宜用大黄而不宜用枳实,因大黄能引阳明之热下行,而枳实则易伤胸中大气,故提出:“方中用柴胡以解在经之邪,大黄以下阳明在腑之热,方中以此二药为主,其余诸药,可加可减,不过参赞以成功也。”并制通变大柴胡汤,由柴胡、薄荷、知母、大黄组成,取柴胡以解少阳在经之邪,升之以防邪气下陷,薄荷散邪于外,知母清热于内,大黄通腑泻下,如是表里同治,经腑同治,既不失原方之宗旨,又具变通之新意,故广泛用“治伤寒温病,表证未解,大便已实者”。

大陷胸汤为治外感结胸之方,由大黄、甘遂、芒硝组成,具有泻热逐饮,荡涤实邪之功效,效虽捷,然方峻猛,临证者多畏其烈而不敢用,张氏统析诸陷胸汤、丸之方意,将结胸诸方荟萃变通而组成荡胸汤一方,于大陷胸汤中取芒硝,小陷胸汤中取萎实,又于治心下痞硬之旋覆代赭汤中取用赭石,复加苏子以为下行之向导,重剂服之可代大陷胸汤、丸,少服之可代小陷胸汤,不失为稳妥效确之方。

温病肇端于《内经》,代有发展,至明清已渐趋成熟,形成了卫气营血、三焦辨证施治的独立体系。随着温病学的形成,特别是新的理论体系的确立,围绕着对温病学及《伤寒论》的评价问题,展开了迄今未息的激烈争论,形成了寒温两派。

张锡纯先生对叶、吴、王、薛温病学说评价比较公允,在评《南医别鉴》一书中说:“自叶香岩之《温热论》出,而温病之治法明,薛一瓢《湿热条辨》出,而湿温之治法明”。对《伤寒论》一书,先生亦认为:“详于论伤寒,略于论温病,遂使后世之治温热者,各执己见,鲜所折衷”。但遍观《医学衷中参西录》全书,张氏观点比较接近伤寒派,对叶吴之学不甚看重,他崇尚仲景学说,力主寒温统一。他的这一观点,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伤寒统辖温病

张氏论治温病,并不遵从叶吴的卫气营血、三焦辨证施治的体系,力主温病统于伤寒,温病当按伤寒六经分治。张氏云:“《伤寒论》一书,原以中风、伤寒、温病平分三项,……三项中一切诸证皆可浑统于六经,但言某经所现之某种病宜治以某方,不复别其为中风、伤寒、温病”。张氏批评了温病的三焦论治,他说:“有谓温病当分上、中、下三焦施治者,皆非确当之论,斟酌再四,惟仍按《伤寒论》六经分治乃为近是”。由此可见,张氏并不赞同叶吴的温病辨证施治体系,而是主张伤寒统辖温病,温病应依伤寒六经辨证施治。

二、温邪袭入和传变途径与伤寒同

“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十二字,被称为叶香岩《外感温热篇》之提纲。吴鞠通崇之,谓“凡病温者,始于上焦,在手太阴”。然对此亦有非议者,恽铁樵曰:“温风从口鼻人之说论出无稽,纯属杜撰。邪从口人则伤脾,又与上焦何涉”。张锡纯对此提纲也采取了否定态度,他说:“人之足经长,手经短,足经原可统贯全身,但言足经,手经亦即寓其中矣。并谓温病入手经不入足经者,其说尤为不经”。张氏认为无论伤寒、中风、温病,“其据之初得,皆在足太阳经,又可浑以太阳病统之也。”对于湿温感受的途径,张氏却采纳了叶吴的理论。他说:“湿温,其证多得之褥暑,阴雨连旬,湿气随呼吸之气传入中焦,室塞胸中大气,因致营卫之气不相贯通”。

对于温病的传变,张氏亦摒弃了卫气营血和三焦传变的学说,认为是由太阳迅速传入阳明。其与中风、伤寒传阳明之不同,在于化热迅速,“恶寒须臾即变为热耳”。“其化热之后……亦必先入足阳明,迨至由胃及肠,大便燥结,而后传入手阳明”。

三、温病治法详于伤寒

张氏认为,温病治法详于《伤寒论》,伤寒温病治法的区别,在于“始异而终同,为其始异也,故伤寒发表可用温热,温病发表必用辛凉;为其终同也,故病传阳明之后,无论寒温,皆宜治以寒凉,而大忌温热”。

即使温病与伤寒初起,治有辛凉与辛温之异,辛凉之法亦备于伤寒,“麻杏石甘汤实为温病表证之的方”,用以治温病,不必有汗与喘之兼证也,但其外表未解,内有蕴热者即可用。张氏又恒以薄荷代麻黄,服后得微汗病即愈。其他如大青龙汤,小青龙汤,小柴胡汤等方,“大抵宜于温病初得者也”。至温病传经已深,若清燥热之白虎汤、白虎加人参汤,通肠结之大小承气汤,开胸结之大小陷胸汤,治下利之白头翁汤、黄芩汤,治发黄之茵陈栀子柏皮等汤,及一切凉润、清火、育阴、安神之剂,皆可用于温病。

至于伏气温病,《伤寒论》中同样有论述,并提出了辨证施治方法。张氏曰:“至于伏气之成温者,若《内经》所谓‘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冬不藏精,春必病温’之类,《伤寒论》中非无其证,特其证见于某经,即与某经之本病无所区别”。其内热之发,可外达三阳,内窜厥阴少阴。“其发于阳明者,初得即表里壮热,脉象洪实,其舌苔或白而欲黄者,宜投以白虎汤,再加宣散之品,若连翘、茅根诸药”。

伏热亦有乘虚窜入少阴者,盖少阴为水火之脏,有寒化热化两途。寒化者,为少阴伤寒本病。热化者,其在冬令,为少阴伤寒;在春令,即为少阴温病。张氏于《温热逢原评》中亦说:“伤寒少阴篇两三日内即有大热数条,皆解为伏温发动,所谓独具卓识,戡破千古疑团”。少阴篇之黄连阿胶汤、大承气汤,即为少阴伏气温病者设。

据上所述可以明显看出,张氏论温病,并不遵从叶吴之学,而是以伤寒六经辨证体系来辨治温病,力主寒温统温病初起,清透并举张氏对温病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临床实践上,其特点可概括为三,即:温病初起,清透并举;扼守阳明,善用白虎;以汗测证,见识卓绝。

张氏依据临床特点,将温病分为三类,曰风温、春温、湿温。风温属新感温病,春温属伏气温病,湿温为溽暑湿气窒塞胸中大气而致。

三类温病虽表现不同,但初起张氏皆清透并举,着意汗解,务求透邪外达。尝云:“自拟治温病初得三方,一为清解汤,一为凉解汤,一为寒解汤。三方皆以汗解为目的,视表邪内热之轻重,分途施治”。

为什么温病初起即用清解里热之品,这涉及到对温病本质的认识问题。张氏曰:“大凡病温之人,多系内有蕴热,至春阳萌动之时,又薄受外感拘束,其热即陡发而成温”。固然,伏气温病当先有蕴热,然新感温病,张氏也认为先有蕴热,故曰:“患风温之人,多系脏腑间先有蕴热”。新感与伏气温病都先有蕴热,那么二者的区别何在呢?张氏认为风温多属实热,而伏气温病除有蕴热外,又必兼有阴虚,故云:“冬不藏精之人,必有阴虚,所生之热积于脏腑,而其为外感所拘束而发动”。既然新感与伏气温病都有内之蕴热,故温病初起即当清解里热。

张氏这一见解,深刻揭示了温病属于“郁热”这一本质问题,明确了这一点,对温病的理解及辨证施治,都有重大的指导价值。这一见解与叶氏理论并不抵牾。叶氏云:“温邪上受,首先犯肺。”温为阳邪,易化热伤律,且温邪首先侵袭的部位在肺。肺中郁热若失于清肃,必致热势鸱张,迅即深传,或逆传心包,变证丛生。清其里热,则截断传变,扭转病势。

伤寒派批评叶吴用药轻淡,撤热不利,视同儿戏,虽层层设防,病却步步深入。锡纯先生亦持此见,他说,银翘、桑菊诸方,“在大江以南用之,原多效验……而北人用其方者,恒于温病初得不能解散,致温病传经深入,终成危险之证”。因此,张氏自拟温病初得三方,皆迳以石膏清其内热,清解汤石膏六钱,凉解汤石膏一两,寒解汤除石膏一两外,更佐知母八钱。石膏性寒味辛,清而能透,凉而不遏,能使在里之郁热透达肌表而解,清透之力远胜银花、连翘,一改叶吴轻淡之风。

何以清热之中又伍以宣透之品?盖缘于温病初起之热乃为郁热,又薄受外感所激发。既为郁热,就当遵循“火郁发之”之旨,宣散郁结,疏瀹气机,透邪外达。若徒执寒凉,只清不透,则邪无由出,气机更形冰伏。张氏温病初起三方,选用薄荷、连翘、蝉蜕,即取其宣透之力,与石膏相伍,相得益彰。连翘、蝉蜕乃善达表者,能“引胃中化而欲散之热,仍还太阳作汗而解”。薄荷“最善透窍,其力内至脏腑筋骨,外至腠理皮毛,皆能透达”。先生于温病初起即立足于“透”,正是基于对温病是“郁热”这一本质深刻认识的基础上提出来的。当代名医赵绍琴曾云:即使热入气分,卫分之症全无,清解气分方剂中,亦应佐清透之品,如连翘、竹叶、薄荷、蝉蜕、僵蚕、桑叶等,宣畅气机,使郁伏于里之热易于外达。

扼守阳明,善用白虎张氏认为,邪入阳明之后,无论伤寒、中风、温病,皆入里化热,呈阳明热盛之象,治则皆以寒凉清热为主,不复有伤寒、温病之分。张氏治寒温,独重阳明,敢委白虎以重任,灵活化裁,通权达变,大大扩展了白虎汤的应用范围,挽救了众多危证。

一、阳明经热必用白虎

关于白虎汤的用法,后世悉遵仲景之明训,用于阳明经证,其典型症状为“四大”,即大热、大渴、大汗、脉洪大。四者俱备,固然用之无疑,但临床如此典型者寡,因而吴鞠通有白虎四禁,示人使用白虎之规矩。吴氏曰:“白虎本为达热出表,若其人脉浮弦而细者不可与也,脉沉者不可与也,不渴者不可与也,汗不出者不可与也”。张氏评曰:“吴氏谓脉浮弦而细者禁用白虎,此诚不可用也。至其谓脉沉者、汗不出者、不渴者皆禁用白虎则非是”。这就把吴氏的白虎四禁打破了三禁。张氏还列举了大量验案来证实他的观点,案例俱在,兹不赘述。

若阳明热盛郁伏于内者,气机为热邪所闭塞,不能外达以鼓荡气血,脉亦可转沉,转细,然必兼躁疾之象,此因火郁于内,奔冲激荡而不宁,白虎汤亦可用之。兹援引张氏一案以证之。

一人年五十,周身发冷,两腿疼痛。医投以温补,其冷益甚,欲作寒战。脉甚沉伏,重按有力,舌苔黄厚。欲用白虎加连翘治之,病人闻之骇然。用生石膏四两煎汤。分三次温饮下,其热遂消。

此案即热伏于内,气机壅塞,故脉沉伏。张氏未拘“脉沉不可予也”之禁,仍然用石膏清透郁热而愈。若伍以升降散,则透解之力更胜。

二、阳明腑实,亦用白虎

《伤寒论》中,阳明经证用白虎汤,阳明腑证用三承气汤,此乃大法,亦为医者所熟知。然承气力猛,倘或审证不确,即足偾事。张氏据其三十余年临证经验,得一用白虎汤代承气之法。曰:“凡遇阳明应下证,亦先投以大剂白虎汤一二剂。大便往往得通,病亦即愈。其间有服白虎汤数剂,大便犹不通者,而实火既消,津液自生,肠中不致干燥,大便自易降下。”阳明腑实服白虎汤时,张氏更改其服法,将石膏为末而不入煎,以药汤送服之。因屡用此方奏效,张氏遂名之曰白虎承气汤。自曰:“生石膏若服其研细之末,其退热之力,一钱可抵煎汤者半两;若以之通其大便,一钱可抵煎汤者一两。”先生据其丰富临床经验,用白虎清热通便,治阳明腑实,更扩大了白虎汤的使用范围。石膏以末服之,其质重坠,可以趋下而通便,且又擅清燥热以生津。津复,大肠得以滋润,便即易解,且伍以知母寒滑通便,故可用之于阳明腑实。然阳明热结甚者,亦必以承气汤荡之。只有热结未甚,或仅大便干结者,以白虎代承气,不失为一妙法。

关于温病应下之指征,叶天士曾详论其舌:“或黄甚,或如沉香色,或如灰黄色,或老黄色,或中有断纹,皆当下之,如小承气汤……若未见此等舌,不宜用此等法”。这是以舌苔变化作为判断下法的指征。张氏更于脉上断其应下与否,云:“阳明病既当下,其脉迟者固可下,即其脉不迟亦不数者亦可下,惟脉数之五六至则不可下,即强下之病必不解,或病更加剧。”又曰:“脉虚数而舌干者,大便虽多日不行,断无可下之理,即舌苔黄而且黑亦不可下。”惟以白虎加人参汤,石膏为末服之,使其热消津回,大便自通为是。

三、肝风欲动,亦用白虎

张氏云:“肝风欲动,其治法当用白虎加人参汤,再加生龙骨、生牡蛎各八钱。方中之义,以人参补其虚,白虎汤解其热,龙骨、牡蛎以镇肝熄风”。盖温病热邪深入下焦,消灼肝肾真阴,筋脉失去濡润,必拘急而痉。肝风内动者,“大抵皆体弱之人。为其体弱,又经外感之邪热多日烁耗,则损之又损,以致气血两亏,肝风欲动”。吴鞠通以二甲复脉、三甲复脉治之,方中重用鳖甲八钱。然鳖甲开破之性猛烈,《金匮》用治疟母。“况当病剧之候,邪实正虚,几不能支,而犹可漫投以鳖甲,且重用鳖甲乎”。张氏直诋鞠通之非,而力主以白虎撤其内热,治肝风内动之证,不失为张氏之卓见。

四、神昏谵语,亦用白虎

温病神昏谵语,叶氏创热陷心包之说,张氏并未首肯,而是遵从陆九芝之说:“胃热之甚,神为之昏。从来神昏之病,皆属胃家”。张氏又进一步将热病神昏分为虚实两种,他说“当详辨其脉象之虚实,热度之高下,时日之浅深,非可概以阳明胃实论也”。其脉象果洪而有力,按之甚实者,可按阳明胃实治之,投以大剂白虎汤;若脉兼弦、兼数或重按乃不甚实者,宜治以白虎加人参汤。伤寒派批评叶吴,一见神昏,率用脑麝,将未入心宫之热,反送入心宫之中。主张从胃热论治,撤阳明胃热。张氏见解与陆九芝等人立论相合。

五、妙用白虎加人参汤

白虎加人参汤,一般用于阳明热盛、伤气耗津而脉芤者。张氏根据丰富临床经验,将该方使用范围扩展,曰:“凡用白虎而宜加人参者,不必其脉现虚弱之象也。凡稔知其人劳心过度,或劳力过度,或在老年,或有宿疾,或热已入阳明之腑,脉象虽实而无洪滑之象,或脉有实热而至数甚数者,用白虎汤时,皆宜酌加人参。凡遇产后寒温证,其阳明腑热已实,皆治以白虎加人参汤,更以玄参代知母、得山药代粳米,莫不随手奏效”。盖人参能益气生津,石膏生人参之助,一可益气而助石膏药力之运行,以发挥其清热透邪之功;一可使寒温之后真阴顿复,而余热自消。兹举张氏一案以证之:

一少年伤寒已过旬日,阳明火实,大便燥结。投一大剂白虎汤,一日连进两剂,共用生石膏六两,至晚九点,火似见退,而精神恍惚,大便亦未通行。再诊其脉,变为弦象,知此证清解已过。而其大便仍不通者,因其元气亏损,不能运行白虎汤凉润之力也。遂单用人参五钱,煎汤服之,须臾大便即通,病亦遂愈。

此案为伤寒已过旬日,阳明火实未除,正气业已耗伤。本当用白虎加人参汤,然未予加参,不仅热未清、便未通,反见精神恍惚,脉转弦,元气虚衰之象显露。何以致此?盖元气虚弱,无力运行药力,故热未清,便未通。增服人参,益气生津,白虎之凉啸,借人参之力而发挥,须臾热退便通病遂愈。人参配白虎之妙义,于此可窥一斑。

白虎汤及白虎加人参汤,对治疗急性热病确有卓效,张氏力陈再三,现代报道亦甚多。1956年石家庄治乙脑经验,曾名噪一时。其治则为:“总的宜清,并以存津液为原则”。1954年治愈率为百分之百,1955年治愈率为90%。他们取得显著疗效的第一条体会就是:“温为伏邪,宜于清透,重用辛凉重剂白虎汤”。

六、灵活化裁,巧出新意

张氏擅用白虎,能依据不同病证,灵活加减,巧为裁夺,组成众多新方。

1.仙露汤:为白虎汤去知母、甘草,加玄参、连翘,主治阳明经热。以玄参之甘寒,易知母之苦寒,加连翘之轻清散结,以解阳明在经之热。

2.石膏粳米汤:由生石膏、粳米组成,治温病初得,脉浮有力,不恶寒而心中热者。若热已入阳明之腑,亦可用代白虎汤,取石膏清热透邪,粳米稠润之法能逗留石膏,不使其由胃下趋,致寒凉有遏下焦。

3.镇逆白虎汤:由生石膏、法半夏、竹茹粉组成,治伤寒、温病邪传胃腑,躁渴身热,白虎汤证具而兼有胃气。

上逆,心下满闷者。用半夏、竹茹代甘草、粳米,取二药降逆,参赞石膏、知母苦降重坠下行之力。

4.白虎加人参汤:以山药代粳米,治寒温实热已入阳明之腑,躁渴嗜饮冷水,脉象细数者。以山药代粳米,益胃滋阴,兼能固摄下元,既祛寒火,又清虚热,内伤外感同治。

5.寒解汤:白虎汤以连翘、蝉蜕易甘草、粳米,治周身壮热,心中热渴,脉洪滑苔欲黄者。连翘、蝉蜕善达表,引胃中化而欲散之热,仍还太阳作汗而解。

6.变通白虎加人参汤:即白虎加人参汤以芍药代知母、山药代粳米,治下痢身热、脉有实热者。以人参助石膏,使深陷之热邪外散,山药滋阴固下,芍药、甘草和阴以止腹痛。

他如清疹汤、白虎承气汤、白虎续命汤、鲜茅根水煎白虎加人参汤、生地代知母、白虎加蜈蚣等,皆由白虎衍化而生,纵横裨阖,得心应手。

以汗测证,见识卓绝以汗测证,是外感热病中据汗以测病情转归的一种方法。该法为叶天士所创,首载于《吴医汇讲·温热论治篇》中,曰“救阴不在补血,而在养津与测汗”。惜后人未悟测汗之旨意,竟将“测”字删去。王孟英将该篇收入《温热经纬》中时,改为“救阴不在血,而在津与汗”。现行中医学院统编教材《温病学》中,亦依王氏所改而录,不仅湮没了叶氏测汗法这一重要学术观点,而且使原文晦涩难明。张氏虽未明确将测汗法升华为理论,但在实践中已不断运用,这是长期实践中的宝贵经验,恰与叶氏理论不谋而合,可谓英雄所见略同了。

张氏云:“人身之有汗,如天地之有雨。天地阴阳和而后雨,人身亦阴阳和而后汗”中悟出。阴阳和是汗出的必备条件。所谓阴阳和,首先须阳气与阴精的充盛,阴精足而作汗之资不乏,阳气充而蒸腾气化有权;其次是阴阳升降有序,阳气布施而能蒸腾气化,阴精敷散而能达于表以为汗。反之,无汗之阴亦不越此二端;一为阴阳虚衰,阳虚无蒸化之力,阴虚无作汗之资;二为邪气壅塞,气机不畅,阳气不敷,阴精不布,皆不得作汗。这两类无汗,在热病各个阶段中皆可见到,二者一虚一实,机理迥异。因而,测汗之法亦广泛适用于热病的各个阶段。

新感温病邪在卫分时,可发热微恶风寒而无汗。这种无汗的原因,是由于“温邪上受,首先犯肺”,肺气膹郁而寒热无汗,卫阳依肺气而宣发,津液赖肺气而敷布。今肺郁则卫阳郁而为热,外失卫阳之温煦而恶寒。阳不布津,故尔无汗。

既然卫分证的病机在于温邪犯肺而肺气膹郁,那么治疗就当重在宣解肺郁,使肺气宣发,透邪外达,故用辛凉之剂,凉以解热,辛以宣达。当肺郁一开,气机通畅,卫阳得宣,津液得布,里解表和,自然津津汗出。反过来,临床见此汗,就可以推断肺郁已除,阳布津敷,此即测汗法在卫分证的应用。叶天士所说的“在卫汗之可也”,正是指的这种汗,意即卫分证予辛凉宣透之剂后,见到这种汗就可以了,与测汗法理出一辙,互为阐发。惜今多误解“汗之可也”为汗法,与“温病忌汗”之旨相悖。赵绍琴深得叶氏之真谛,曰“汗之可也是目的,不是手段”,可谓一语破的。

当然,卫分证亦可有自汗出,那么,已然有汗,测汗法是否仍然适用?答曰,仍然适用。因卫分证之自汗出,是因阳热郁极而伸,热迫津泄而为汗,此时之汗并非正汗,而为邪汗。所谓正汗,标准有四:微微汗出、遍身皆见、持续不断、随汗出而热减脉静,四者相关,此即正汗。用以测病之汗,即此正汗。邪汗恰与正汗相对,往往汗出不彻或大汗,头胸汗出而非遍身皆见、阵阵汗出而非持续不断、汗出热不衰脉不静。故见邪汗时,只要卫分证未罢,就仍要清解宣透,直到正汗出现方止。由邪汗而转见正汗,标志着肺郁已开,表解里和矣。

当邪入气分阶段时,虽病位不同,邪正盛衰有异,类型各殊,然测汗法仍普遍适用。如阳明腑实证,因热与糟粕相搏结,阻于肠腑,气机阻塞不通,可灼热无汗,迨通下之后,热结一开,气机畅达,阳可布,津可敷,可遍体津津汗出。孰能谓承气汤为发汗剂?此乃里解表和,阴阳和调的结果,诚不汗而汗者也。阳明经证虽有大汗,测汗法依然适用。白虎汤证之大汗,乃邪热炽盛,迫津外泄之邪汗,予白虎辛凉清解后,热衰汗敛,转而可见遍体微汗。

当营分、血分证时,不仅因邪热深陷而气机郁闭更甚,且因热邪灼伤阴液,作汗之资匮乏,因而灼热无汗。当透其营热,滋其营阴,可见遍身津津汗出。临床据此汗,即可推断营热已然透转,营阴已复矣。温病后期,因津亏液耗而无汗者,待养阴生津之后,亦可见周身微微汗出,临床可据此汗断定阴液已复。测汗的意义,正如章虚谷所说:“测汗者,测之以审津液之存亡,气机之通塞也”。

张氏于测汗法有精辟的论述,他说:“发汗原无定法,当视其阴阳所虚之处而调补之,或因其病机而利导之,皆能出汗,非必发汗之药始能汗也”。又曰:“白虎汤与白虎加人参汤,皆非解表之药,而用之得当,虽在下后,犹可须臾得汗。不但此也,即承气汤,亦可为汗解之药,亦视用之何如耳”。又曰:“寒温之证,原忌用粘腻滋阴,而用以为发汗之助,则转能逐邪外出,是药在人用耳”。张氏还列举大量医案以为证。这就是“调剂阴阳,听其自汗,非强发其汗也”。

测汗一法,究其渊源,可溯自《伤寒论》。试观桂枝汤将息法中云:“遍身蛰蛰,微似有汗者益佳,不可如水流漓,病必不除。若一服汗出病差,停后服,不必尽剂。若不汗,更服依前法。又不汗,后服小促其间……若汗不出,乃服至二三剂”。仲景突出提出以汗作为继服与否的指征,只要正汗出,则标志营卫已和,不必继续服药了,这就是测汗法。

(据郑赢洲主编《张锡纯学术研究》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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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外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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