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证候概念
太阳蓄血证,又名蓄血证、伤寒蓄血证。本证属太阳腑证之一,是太阳表邪不解,外邪化热入里,与血结于下焦所致。以少腹急结或硬满,如狂或发狂,大便色黑易解,小便自利为其临床特征。
二、溯源
太阳蓄血证首见于《伤寒论》,载于太阳病篇和阳明病篇。论中对本证的病因病机、临床表现、鉴别诊断和治法方药,均作了详细地阐述,谓:“太阳病不解,热结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当先解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结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气汤”(109);“太阳病六七日,表证仍在,脉微而沉,反不结胸,其人如狂,以热在下焦,少腹当硬满,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经,瘀热在里故也,抵当汤主之”(128);“太阳病,身黄,脉沉结,少腹硬,小便不利者,为无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证谛也,抵当汤主之”(129);“阳明证,其人喜忘者,必有蓄血,所以然者,本有久瘀血,故令喜忘,屎虽硬,大便反易,其色必黑者,宜抵当汤主之”(239);“病人无表里证,发热七八日,虽脉浮数者可下之,假令已下,脉数不解,合热则消谷善饥,至六七日,不大便者,有瘀血,宜抵当汤”(259);“伤寒有热,少腹满,应小便不利,今反利者,为有血也,当下之,不可余药,宜抵当丸”(130)。
总之,仲景认为本证的病机是“太阳随经,瘀热在里”,“热结膀胱”,“热在下焦”,“本有久瘀血”。其临床特征有三:其一,腹部症状之“少腹急结”,“少腹硬”,“或少腹硬满”,“或少腹满”。
其二,神志之喜忘,如狂,发狂。其三,小便和脉象之“小便自利”,“脉结”或“沉涩”、“沉微”。本证与太阳蓄水证的鉴别要点为“少腹硬,小便不利者,为无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证谛也”。对本证的治疗,当用桃核承气汤、抵当汤(丸)“下之”,“下血乃愈”。
三、沿革
《伤寒论》关于蓄血证的论述,为瘀血学说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开创了瘀血证辨证论治的先河。对太阳蓄血证的研究,后世医家多宗仲景之论,少有发展,而对蓄血之部位,是“膀胱”抑或“下焦”,进行了长期的学术争鸣。至现代,随着瘀血学说的发展,人们对蓄血证的认识愈加深刻,对桃核承气汤等几首活血化瘀方剂的应用也愈加广泛。
尤在泾:“太阳之邪,不从表出,而内传于腑,与血相搏,名曰蓄血。”(《伤寒贯珠集》)关于太阳蓄血证的病因病机,历代医家均认为是太阳表证不解,邪热入里与血搏结所致。如成无己说“太阳经邪热,随经入腑,为热结膀胱,……热在膀胱必与血相搏”,“血为热搏,蓄积于下”(《注解伤寒论》)。喻嘉言谓“邪热搏血,结于膀胱,……膀胱之血,蓄而不行”(《尚论篇》)。方有执则认为“膀胱居下焦而属水,膀胱热急,水不胜火,心火无制,则热与血搏,不自归经,反侮所不胜而走下焦,下焦蓄血”(《伤寒论条辨》)。而柯韵伯则认为是“邪热先伤气分,继伤血分,气血交并”,即“太阳随经之热瘀于里,致气留而不行,气者血之用,气行则血濡,气结则血蓄,气壅不濡,是血亦病矣。小腹者,膀胱所居也,外邻冲脉,内邻于肝,阳气结而不化,则阴血蓄而不行,故少腹结,气血交并,故其人如狂”(《伤寒附翼》)。吴谦则持热入而犯膀胱血分之说,云:“膀胱府之卫为气分,膀胱府之营为血分。热入而犯气分,气化不行,热与水结者,谓之犯卫分之里,五苓散证也。热入而犯血分,血蓄不行,热与血结者,谓之犯营分之里,桃核承气汤证也”(《医宗金鉴·订正伤寒论注》)。汪琥亦倡邪犯营分之说,他说“膀胱乃小腹中之物,膀胱热结,在卫则尿不得,在营则血不流,故作急结之形,为下焦血证谛也”(《伤寒论辨证广注》)。
对于蓄血部位的认识,由于仲景有“热结膀胱”,“热在下焦”之说,故古往今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摘其要者,大体有以下几种:其一,血蓄膀胱说:沈芊绿认为少腹急结是血蓄膀胱,血自下为小便尿血,他说“此小便尿血也,缘阳气太重,标本俱病,血得热则行,故尿血。若热极则血反结,少腹必急结”(《伤寒论纲目》)。喻嘉言则谓“少腹急结,则膀胱之血蓄而不行(《尚论篇》)”。
其二,血溢回肠说:持此说者认为太阳蓄血证是太阳表邪内传与血相搏,血受煎迫,溢于回肠,而大便下血。如柯韵伯说:“冲任之血,会于少腹,热极而血不下反结,故急。然病自外来者,当行审表热之轻重,以治其表;继用桃核承气汤,以攻其里之结血。”(《伤寒论注》)钱天来曰:“有血蓄膀胱之说,恐尤为不经,愚谓仲景之意,盖以太阳在经之表邪未解,故热邪随经,内入于府,而瘀热结于膀胱,则热在下焦,血受煎迫,故溢入回肠,其所不能自下者,蓄积于少腹而急结也。”(《伤寒溯源集》)其三,血蓄血室说:陈修园、唐容川均认为血蓄血室。如陈修园说:“膀胱者,胞之室也,胞为血海,居膀胱之外,热结膀胱,熏蒸胞中之血。”(《伤寒论浅注》)黄坤载谓:“膀胱热结,必入血室。”(《伤寒悬解》)现代已故名医邢锡波氏认为“蓄血证,应与热入血室联系起来方为全面”(《伤寒论临床实验录》)。
对太阳蓄血证之辨证,以少腹急结与硬满,神志如狂与发狂分病势之轻重。成无己云:“蓄血之证又有轻重焉,如狂也,喜忘也,皆蓄血之甚者,须抵当丸下之。如外已解,但少腹急结者,则为蓄血之轻也,须桃仁承气汤以利之。”(《伤寒明理论》)至于太阳蓄血证与太阳蓄水证的鉴别,成无己明确指出:“大抵看伤寒,必先观两目,次看口舌,然后自心下至少腹,以手摄按之。觉有满硬,则当审而治之。如少腹觉有硬满,便当问其小便。若小便不利者,则是津液留结,可利小便。若小便自利者,则是蓄血之证,可下瘀血。”(《伤寒明理论》)尤在泾曰:“身黄,脉沉结,少腹硬,水病,血病皆得之。但审其小便不得者,知水与热蓄,为无血而有水,五苓散证也;若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乃热与血结,为无水而有血,抵当汤证也。”(《伤寒贯珠集》)太阳蓄血证是太阳在表之邪热随经深入下焦,血热搏结,瘀血停聚,或停于下焦少腹,或结于膀胱,或聚于胞宫。其临床表现为少腹急结或少腹硬满疼痛,健忘,或如狂或发狂,小便自利,大便结而色黑易解,或大便溏而黑腻如漆,身黄,舌质紫,脉沉结或沉涩或沉微。
本证的诊断标准应是:
1.凡具少腹急结,其人如狂,小便自利,大便溏或便结而黑,舌紫,脉涩者。
2.凡具少腹拘急硬满疼痛,健忘或发狂,小便自利,大便结而色黑易解,舌紫,脉沉结者。
3.凡具少腹硬满疼痛,其人如狂,身发黄,小便自得,大便结而色黑易解,舌紫,脉沉结者。
临证时太阳蓄血证应与太阳蓄水证、阳明腑实证相鉴别。
《伤寒论》以小便利与不利作为辨别蓄水和蓄血的关键。所谓蓄水病在气分,影响膀胱气化,故小便不利;蓄血病在血分,不及膀胱气化,故小便自利。但气病必及血,血病必及气,水不利则病血,血不利则病水。唐容川说:“尿乃水分之病,而亦干动血分。……太阳阳明传经之热,结于下焦,其证身有寒热,口渴,腹满,小便不利,溺血疼痛,宜仲景桃仁承气汤治之。”因此,不论是水还是血,病及膀胱,终将导致膀胱气化功能失常而出现小便异常。所以,小便利与不利,不是鉴别蓄水证与蓄血证的唯一标准。
至于太阳蓄血证的治疗,仲景指出,“若血自下则热随血出而愈”,此为自愈。如“外不解,不可攻,先解外”,即有表邪者,当用桂枝汤先解其表,表解方可攻里。若蓄血轻者,“外解已,但少腹急结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气汤;如蓄血深重者,宜抵当汤(丸)下之。历代医学家均遵此训。
现代国内外医家在《伤寒论》基础上,扩大了桃核承气汤、抵当汤(丸)的应用范围,广泛地用于内、外、妇、儿、传染病、五官和皮肤等多科具有下焦瘀血见症的疾病,每每获得满意疗效。
太阳蓄血证之预后,《张氏医通》曰:“蓄血下黑如漆,最为危殆,但下后神气稍宁,脉无变异,即为可疗。若下后神气昏愦,脉见虚脱,加以厥冷呃逆,多不可救。”
四、医案选
《遯园医案》:李某年二十余。先患外感,诸医杂治,证屡变,由其父陪来求诊。审视面色微黄,少腹满胀,身无寒热,坐片刻即怒目注人,手拳紧握,伸张如欲击人状,有顷即嗣复如初,脉沉涩,舌苔黄暗,底面露鲜红色。诊毕,其父促疏方,并询病因。答曰:病已入血分,前医但知用气分药,故其不效。《内经》言“血在上善忘,血在下如狂”,此证即《伤寒论》“热结膀胱,其人如狂”也,当用桃核承气汤,即疏方授之。一剂知,二剂已,嗣以逍遥散如丹、栀、生地调理。
《伤寒九十论》:仇景英子仪病恶寒七八日,脉微而沉,身黄发狂,小腹胀满,脐下如冰,小便反利。医见发狂,以为热毒蕴伏心经,以铁粉、牛黄等药,欲止其狂躁。予诊之曰:非其治也,此瘀血证,仲景云太阳病身黄,脉沉结,小腹硬,小便不利,为无血,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证也,可用抵当汤,再投,而下血数升,狂证得汗而解。
《经方实验录》:常熟鹿范钱钦伯之妻,经停九月,腹中有块攻痛,自知非孕,医予三棱、莪术多剂未应,当予抵当丸三钱,开水送下。入夜,病者在床上反复爬行,腹痛不堪,天将旦,随大便下污物甚多,其色黄白红夹杂不一,痛乃大除。次日复诊,予加味四物汤调理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