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某某,男,45岁,北京某医院会诊病例,病历号2765,
初诊日期:1982年6月14日。
主诉:腹部大手术后,高热咳嗽、呕血、黑便9天。
现病史:患者于1982年6月2日行腹部肿瘤再次手术,切除肿瘤结节10余个,大者27×24(cm),小者2.5×2.5(cm)。因肿物巨大,波及左肾和脾脏,因而同时切除了左肾和脾。术中为了减少出血,曾向腹腔灌入大量冰水,术后在床下放置冰块。三天后,开始高烧不退,体温39℃以上。曾使用青霉素、庆大霉素、氨苄青霉素、新型青霉素Ⅱ、红霉素、氯霉素等多种抗生素治疗,非但高热不退,又呕血、便血,病情急危,于6月14日应邀会诊。
现在症:发热,恶寒,无汗,咳嗽,吐黄痰;心烦口渴,但不引饮,时有呕逆,吐血不止,便血每日6~7次,不进饮食,小便淡黄,精神衰惫,形体消瘦(体重仅40千克),气短息微,说话无声,几近奄奄一息;舌质淡,苔黄腻,脉濡软而数。
化验检查:血色素10.3g%,白细胞总数41.700/mm3,中性90%,淋巴10%。大便常规:酱色稀便、潜血阳性。胸部X光拍片诊断为:两侧肺感染。肿物活检诊断:(腹膜后)高分化平滑肌肉瘤、左肾间质性肾炎、肾盂肾炎、继发性肾萎缩、脾瘀血。
西医诊断:腹膜后平滑肌肉瘤术后,合并两侧肺炎、消化道出血。
辨证:正虚邪盛,内热郁闭,肺失宣降。
治法:益气清解,标本同治。
处方:参苏饮合麻杏石甘汤加减。
生晒白人参9克(另煎兑入)、苏叶10克(后下)、桔梗6克、荆芥9克、杏仁10克、生麻黄6克、生石膏20克(先煎)、葛根9克、生甘草5克、白芨9克、茯苓15克、生白术9克、生藕节20克、川黄连6克。
另:犀黄丸12克,每次3克,一日两次,随汤药服。
次日大便黑而频数,呕血多次,故于原方药中又加入诃子肉10克、芡实10克、赤石脂15克、禹余粮20克、藿香10克、土炒白术10克、伏龙肝60克(煎汤代水),煎好后兑入前汤药内服用。嘱病人温覆取微汗。同时停用一切西药。
6月16日诊:体温下降,得微汗,咳减轻,能进些米汤、藕粉,已不呕吐,大便一日两次,舌苔微黄,右脉数而稍洪、寸大于尺,左脉数而略细、寸脉较长(体温波动于39~37.4℃之间)。
辨证:表邪已解,上焦尚有郁热,肺失清肃,元气不振。
治法:清宣肺热,益气扶元。
处方:
炙麻黄6克、生石膏35克(先煎)、杏仁10克、西洋参10克(另煎兑入)、生甘草6克、银花12克、净连翘12克、葛根9克、茯苓12克、生地12克、黑元参12克、生藕节15克、莲子肉10克、犀角粉2克(分冲)、黄芩9克。
3剂。
另:生晒白人参6克,煎水频服,每日1剂。
6月19日诊:身热渐退,体温波动于37.9~38.3℃之间,咳嗽,咯少量白粘痰,痰难咯出,夜间咳多,食纳不振,五心烦热,胸胁苦满,时有呃逆,二便尚调。舌苔黄少津,脉沉细数,双尺脉弱,左尺尤甚。观此脉证,知肺中郁热渐退,热邪伤阴,肺失肃降,胃气上逆。治以养阴清热,佐以和胃降逆。以养胃汤合旋复代赭汤加减。
另:西洋参合生晒参各6克煎水频服(二日量)。
6月21日诊(来人代诉):发热及咳嗽均减,食纳尚差,偶有呃逆,又加陈皮12克、竹茹10克、生姜3片、香稻芽12克、玉竹6克、公丁香2克(后下)、柿蒂5个、苏梗10克。2剂。煎水,兑入前药内服。
8月4日诊:诸症日渐减轻,体温虽退,但有时下午仍寒热往来、食欲不振,其间曾根据证情运用小柴胡汤(寒热往来)、藿香正气散(有舌苔厚、有感冒时)、益胃汤(消化欠佳时)、旋复代赭汤(呃逆)、六君子汤、苓桂术甘汤、五味异功散等,随证加减或合并使用。
8月21日诊:精神体力大增,语声已接近正常,呕吐、呃逆均已停止,每日能进食250克左右及400多克牛奶,已能下床行走,但两腿尚软,口中唾液较多,不欲下咽,痔疮出血,舌苔薄白,舌质略淡,脉象沉滑略弦数。据此脉证,知中焦渐和,但脾胃升发运化功能尚差,水谷精华未能充分布达,又湿邪中阻。再拟和中化饮,扶助中焦,以固后天之本,用六君子汤加焦三仙、杷叶、槐角、猥皮、升麻等调理。
10月12日诊:患者已能乘车来我院门诊,体重增加到55.5千克。化验血色素12g%,面色红润,精神佳良,语声洪亮,中药改为隔日一剂。但考虑到腹中肿瘤结节10余个,且第一次手术后,很快又复发,故另用小金丹,每日2次,每次1~2丸,解毒、活瘀、散结,以预防肿瘤复发。
评析本例为大手术后并发肺炎,又合并消化道出血,属危急重症。曾经多种抗生素及止血药治疗,病情仍无转机。究其病因有二:一是手术耗伤气血,正气大虚;二是冰冻伤阳,外寒、内寒合邪,正虚邪入,伤及太阴。太阴肺经受邪,寒邪束肺,则寒热咳嗽;太阴脾经受邪,则呕逆不食,吐血便血。若早投辛温、甘热之剂,既外解表寒,又温中祛寒,病情或许早有转机。
今里寒已从阳化热,以致呕血便血不止,而又表寒不解而寒热无汗。故拟益气清解,肺脾同治之法,切忌苦寒清热之品,否则热不退而阳气已绝,生机危殆。古训虽有“急则治标、缓则治本”之原则,但本例病情标本俱急,故二者同治。既寒温并用,又攻补兼施。若先以解表,难免阴竭阳脱;若单治其里,又恐邪气内陷,阴竭于下,邪闭于上。所以治标、治本都难以使病情步入坦途,故取“间者并行”之法,此系本案辨证论治之关键。因此,初用参苏饮、四君子汤、麻杏石甘汤加减,次取黄土汤之意兑入,待热退血止,后以六君子汤加味调理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