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用王泰林治肝法得心应手

王泰林,字旭高,以擅长肝病证治为其学术特点,而居清代名医之列。王氏以肝气、肝火、肝风为治肝之纲,确也抓住了肝病的基本病机,故凡肝之病不越其外,治肝之法尽在其中。郭氏临床诊治肝病不少,遇有疑难常翻阅王氏著作,灵活运用王氏治肝法确有得心应手之效。兹举三则分述如下:一曰:柔肝法治肝气。肝气之病,以“胀”为特征,主要表现为胸胁胀满作痛,或少腹胀满,妇女乳房胀满等。王氏以“疏肝理气”、“疏肝通络”为首选,但指出:“如肝气胀甚,疏之更甚者,则当用柔肝法,药如当归、枸杞、柏子仁之类。夫肝气作胀,何以疏之更甚?而柔肝之药多偏滋腻,肝气郁滞,最忌补塞,又何以用之?”这正体现了王氏治法之精妙。须知肝气郁滞之由,有气滞血瘀所致,亦有阴血虚肝脉急引起,而疏肝理气通络之剂,多为辛温香燥之品,若用于后者势必更伤阴血,故胀痛更甚。用柔肝法治之,正是《内经·脏气法时论》所谓“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之义。阴血不足所致肝脉急而郁滞的证候,其辨证要点在于:一是有阴血虚象;二是胁下胀痛不适。常见于“肝炎后综合征”、慢性肝炎,以及诊断不明的黄疸肝区痛等,尤其用疏肝理气通络而胀痛反甚者。由于阴血难成而易亏,故柔肝法只能缓缓取效。其代表方如一贯煎(《柳州医话》)、滋水清肝饮等。举一病例以示一斑:刘某某,女,30岁,干部。

1989年8月27日初诊。患者自诉,两目发黄,右胁下苦满4年余,经本市某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多次会诊,反复各种检查(包括CT),除黄疸指数10~20单位外,余无任何异常发现,一直诊断不明。先后服中药数百剂,处方一厚本,尽是疏肝理气、利胆除湿、活血化瘀、实脾治肝为法,无不用其极,而黄疸与胁下苦满毫无改善。察其形体中等,精神尚可,面白少华,两目黄染,唇甲偏淡,舌质瘦小,苔薄白微黄少津。自诉咽干口燥,小便微黄,大便调,口苦,手足心热,胁肋肝区似胀非胀,似痛非痛,是一种难受的酸楚疲乏之不适感,劳累时加剧。扪其脉细而弱。

初诊亦循常法,疏肝利胆,用柴胡疏肝散加茵陈、郁金、黄芩之类。服10余剂毫无效果,黄疸及胁痛如故。同年9月20日复诊,诸证如前,改用柔肝法,滋水清肝饮加味:

生地20克、山药20克、枣皮15克、丹皮10克、茯苓15克、泽泻10克、当归10克、白芍30克、山栀10克、柴胡10克、大枣10克、加麦冬20克、枸杞15克。

1日煎服1剂。并嘱证情若平稳,可连服20剂。

同年10月15日来诊。胁下酸楚疲乏不适之感大有好转,只偶有发生,惟黄疸如原状。减白芍为15克,加茵陈15克,继续柔肝疏郁,嘱服20剂。11月11日复诊,两目黄疸变浅,胁下偶尔轻微不适短暂即过,手足心已不觉烧热。原方续服20剂,查黄疸指数正常,诸证消失。随访半年未复发。

二曰:养肝法治肝风。王氏养肝法包括养肝阴与养肝血。养肝阴以制肝阳之亢,养肝血以制肝风之动。故养肝法是王氏治肝风内动之常法。惟肝风之起,常挟痰热为患,故王氏用养血法治肝风,总是与清火、熄风、豁痰、通络诸法配合,或以诸法顿挫标证之后,再以养血法消除残证,从本论治而收功。临床表明,凡肝风之证如不用养血法难以竟全功。兹举一例以资说明。

沈某某,女,60岁,本市居民。

1988年10月22日初诊。陈诉5日前晨起忽觉左侧面部不断抽动。随即就近去某医院诊治,西医诊断为“面神经痉挛”,用针刺疗法4日未效。察其人形体偏胖,颜面红润,左侧面部连及眼睑不停地抽动,每分钟7~10次之多,自觉该侧面部麻木,口苦,眠食二便正常,唇红干,舌红苔薄白微黄,脉沉弦而滑。认为外感风邪,引动肝风,挟痰热上扰,横窜络道所致。治以平肝熄风,豁痰清热,通络镇痉法。处方:

钩藤30克、白芍20克、菊花30克、蒺藜15克、石决明30克、全蝎8克(水洗去盐与药同煎)、地龙15克、僵蚕15克、蜈蚣2条、制南星15克、银花藤30克、板蓝根20克、甘草20克。

水煎服,1日1剂,嘱服2剂。

同年11月6日复诊。患者服2剂面部抽动停止,但停药又抽动,乃先后就近自配原方8剂服用,不敢停药,外出办事也用保温杯盛药液随身携带,按时服药。目前面部抽动已停止,并已停药二日未复发,惟觉左侧面部有麻木烧灼之感,咽喉亦觉干燥。患者在旁候诊1时许,暗察其左侧面部尚有一丝抽动数次,只因程度轻微,患者不自觉而已。察其面正眼合,面唇红干,舌红苔薄黄,脉弦滑数。认为本病例风痰热为标,标证缓解,当从本论治,才能竟全功。王氏养肝法不仅养肝阴,更在于养肝血,即所谓“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之理。乃以养血平肝为主,佐以祛风通络清热,作善后调治巩固疗效。处方:

制首乌30克、生地20克、桑椹子15克、白芍20克、鸡血藤30克、天麻15克、菊花20克、夏枯草20克、丹皮10克、赤芍15克、甘草10克、蜈蚣2条。

1日1剂,水煎服。

11月22日三诊。诉服药10剂,已停药数日未复发,无不适之感。未给方。随访2年余,亦正常。

三曰:温肝法治肝火。肝火上亢当以清肝、泻肝治之,这是其常;如肝火不足,阳虚生寒,又当以温肝治之,这是其变。因肝为刚脏,火盛阳亢是普遍现象,而阳虚生寒是特殊现象故也。

但两者均为肝火之病,一盛一衰而已,故王氏将温肝法列入肝火证治之中,不无道理。肝火上亢,以情绪激动、易怒,头目眩晕,面红目赤,唇红咽干等症为特点;肝火不足,阳虚生寒,则以情绪抑郁低落,肌肉疲乏无力(肝主筋为罢极之本),畏寒喜暖,唇甲色淡为特点,更多的则表现在肝之经脉为寒邪凝滞之证。此证治当温肝火、壮肝阳,才能解经脉之寒凝。也举一例治验说明。

顾某某,男,48岁,教师。

1989年8月3日初诊。自诉右侧臀部、少腹、连及睾丸、大腿冷痛已半年余,遇冷则更甚,炎夏之日也不敢坐冷凳、扇风,扶杖而行,常觉一身疲乏无力,眠食二便正常。察其面苍少华,精神尚可,右腿较左腿已略痿小、松弛,拍打无痛感,舌质淡嫩有齿印,苔白润,脉沉弦而缓。脉症合参,认为系肝火不足,阳虚生寒,寒滞肝经所致。乃用温肝通阳,祛寒活血法治之。处方:

制附片15克(先熬)、肉桂10克、细辛5克、吴萸10克、当归20克、川芎15克、川椒30粒、川楝10克、荔枝核15克、白芍20克、鹿角霜20克、麻黄4克、炙甘草10克。

1日1剂,水浓煎服。

同年12月25日来诊。以上方为基础,其间复诊数次略事加减,服药40余剂,其冷痛尽解,弃杖而行,舌正脉平,乃以十全大补汤作善后调治。随访至1990年秋未复发。

王氏治肝,诸法齐备,药不拘泥,故其疏肝法不一定用柴胡。由气郁所致者常用香附、青皮、郁金、苏梗等,由血瘀所致者常用新绛、归须、桃仁、泽兰等,较之柴胡更有针对性。何况疏肝之药甚多,治湿郁有茵陈、藿香、苍术等,治热郁有丹皮、栀子等,治食郁有麦芽、神曲之类,这些药物更切中肝郁之病机。世人有谓王氏疏肝不用柴胡是缺点,而不知此正是其脱俗而高妙之处。如果说,王氏疏肝不拘泥于柴胡,那么,其缓肝、敛肝、泄肝、补肝则均用白芍,随其配伍不同而体现不同的作用,也是王氏熟谙方药组合之独到。如白芍与甘草合则为缓肝剂;配山茱萸、木瓜、乌梅之类则为敛肝剂;配石决、蒺藜、钩藤、夏枯草之类则为平肝剂;与地黄、当归、制首乌、鸡血藤、枸杞之类合则为补肝剂;与芩、连、栀子之类合则为清肝泄肝剂。王氏治肝之法从临床中来,也只有在临床中才能体味其真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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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名老中医经验集·求实创新的中医学家郭子光》。冯显逊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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