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岐黄生涯已有50余年之久,针灸临床也有近40年的历程,对灸法的研究与探讨尤有心得。《灸绳》全书共分三篇。上篇为“灸论”,着重说明灸与针的基本理论与读书心得;中篇为“灸赋”,以骈体韵文的体例,说明灸与针的有关内容;下篇为“灸例”,列举各种有效的验案,全书共约30万字,特举其要点于下,以见一斑。
1.指出古代经脉(络)学说的欠缺和错误之处:经脉学说与体系虽是不容否定,但其内容确也存在着舛错和矛盾,这固然不能动摇其真实地位,但在深入讨论的今天,自应予以揭示和不容掩饰,周氏独具慧眼,指出有以下几个主要方面:
(1)经气流注自应左右齐头并进,而不能是单线运行。《灵枢·脉度》认为人身经脉左右相合,全长为16丈2尺。人一呼脉行三寸,一吸脉行三寸,日夜一万三千五百息,脉行八百一十丈,五十周于身。这种推算方法,如果经气是单线流注,是可以大体相符,如果一分为二,左右分行,这就是绝大错误。因此只能理解为日夜各为一万三千五百息,日夜脉行左右各为八百一十丈,五十周于身。方可作出合理的解说。
(2)任督二脉自应阴升阳降上下分行,当以《灵枢·营气》之说为准。《素问·骨空论》与《难经》第二十八难,均认为任督二脉是同起于下极之俞与中极之下。这就是说同是自下而上。这种关系好像已成定论。但任脉属阴,督脉属阳,阴气主升,阳气主降(这种关系极易混淆,待后再作讨论),这是阴阳升降的一般规律,决无阴阳同升同降之理。为何从古至今视而不见。而《灵枢·营气》早就认为“营(经)气从手太阴出依次至足厥阴经而上行至肝,又从肝复注入肺,其支者上额循巅,下项中,循脊入骶,是督脉也”。可见督脉是自上而下的。《内经》早已公认为不是出自一人之手,其中的学术见解,自然就是菁芜并存,反而以瑕掩瑜了。
(3)经气流注应以手太阴肺为中枢而成为一源三歧:通过以上的论证,人身的经气流行自应左右各自构成一个大圆圈,任督二脉又以人身的中轴再构成一个小圆圈。同时皆以肺朝百脉为枢纽,而成为前后左右,阴阳表里,中心与外周的三条因果转化链。这固然是在古人见解上所作出的推理,而在理论上是完全说得通的。
(4)十二正经手足分布相符,足厥阴经的井穴应列于中趾尖:人体上下肢的结构大体上是互相应称的。因此手足三阴三阳之阴阳同名经在上下肢的分布大体上也是互相一致,可以表述如下:阴阳同名经手足分布对照表手之三阴三阳足之三阴三阳上下关系手太阴大指内侧甲角(少商)足太阴足厥阴大趾内侧甲角(隐白)与手太阴经相符外侧甲角(大敦)不符手阳明次指内侧甲角(商阳)足阳明次趾外侧甲角(应作内侧)(厉兑)相符手厥阴中指指尖(中冲)中趾续表手之三阴三阳足之三阴三阳上下关系手少阳四指外侧甲角(关冲)足少阳四趾外侧甲角(窍阴)相符手少阴手太阳小指内侧甲角(少冲)足少阴外侧甲角(少泽)足太阳小趾内侧甲角(有经无穴)相符外侧甲角(至阴)相符从表可见,手足阴阳同名经各个井穴的位置,上下是基本相称,只有手足厥阴经的关系上不符,使中趾尖这一重要的敏感点成为空白。阴经应行于身之阴,阳经应行于身之阳,这是中医阴阳学说与划分阴阳经络的基本原则。足厥阴经既为阴气之盛者,自应与手厥阴经一样,行于足底正中,而不应出于足背。因此根据阴阳十二经手足分布的规律,则中指尖自应为足厥阴经之井穴大敦而循行于足底。但牵一发而全身动,势难在足部各穴重新组合与安排。如果在临床上把老大敦的部位移动于中趾尖(新大敦),不但在理论上说得通,而且功效也是明显的。
(5)足阳明经井穴厉兑的位置混淆不清彼此矛盾:首先要说明的是古代对于手指与足趾是以手统足,均称为指,大指称大指、拇指或将指;次指称次指、大指次指或食指;中指称中指或中三指;四指称四指、小指次指、无名指或环指;小指即称小指。以手背向上,手掌向下,向外者称外侧,向内者称内侧。这虽为人所共知,但也可发生混淆,关于足阳明经井穴厉兑的位置,《灵枢·经脉》说是:“胃足阳明之脉……下足跗入中指内间。”就是说厉兑的位置是在中三趾的近次趾一侧。而《本输》则说是:“胃出于厉兑,厉兑者足大指内次指之端也。”这又是说厉兑的位置是在足大趾内侧次趾的末端,但次趾明明是在大趾的外侧,这就不好解说。只能认为厉兑的位置是在次趾内端近大趾这一侧,不然就是“内”为“外”之误。这就可以与手阳明经井穴商阳的位置上下相符。而目前的针灸教材上,把厉兑位置列在次趾外间,对于这种关系还是含混不清。
(6)其它还有足阳明经在头部的分布不当,足少阴经在足部的分布欠妥,以及足阳明、少阳与厥阴在足背第一二跖骨之间重叠混乱等,具见原书,不及细述。
2.明确针灸功效为全身各个组织体系所共有:目前学习与讨论针灸者,好像离开经络学说,针灸理论就无存在余地,针灸功效也就无从发挥,而针灸功效即是全身的综合反应,针灸的作用部位、全身各处又皆可承受,人身四肢和躯干的外壳,均由皮肉脉筋骨分层组成,除内脏而外,皆可接受针或是灸的刺激而发挥其作用。针刺时必须破皮入肉,或是透筋贯脉直至于骨,因此就可根据这些不同组织与某些疾病的关系,有选择地采用不同针具与针刺方法,而谋求其效果。《灵枢·官针》、《九针十二原》等许多篇章,在这方面即有分别的说明。如:治皮用针,刺法有毛刺或半刺,手法是浅内而疾发针,勿针伤肉,如拔毛状,以取皮气。
即进针浅,出针快,状如拔毛,无伤肌肉,以治病在皮肤者,与今之梅花针有相近之处。
治肉用圆利针或毫针,刺法有分刺、合谷刺、齐刺、扬刺等。分刺是针分肉(即肌肉之分界明显处),用形如卵圆之圆针在分肉之间摩动,勿伤肌肉。或用一正二斜之合谷刺,三针并立之齐刺,以及正中直入一针,四旁斜入四针之扬刺,以治病在肌肉者。
治腠理可用毫针,刺法有直针刺与浮刺,直针刺是左手撮起皮肤,右手沿皮横针直刺。浮刺是不用手撮皮,斜行进针,以治病气之浅者。浮刺不是浅刺,《金针梅花诗钞》有诗云:“须知浮刺一针斜,肌急而寒效可夸,且莫认浮当作浅,浮而深入始无差。”可以参考对照。
治脉(血管)用锋针、毫针或针。有出血与不出血之分。出血用三棱针点刺出血,刺法有经刺、络刺、豹文刺。经刺是对较大较浅之静脉点刺出血,络刺是对浅表小静脉点刺出血,对较深之血管不易刺中出血,可用豹文刺,即数针齐下之簇针法,“以中脉为度,以取其经络之血者。”用治病在血脉者。还有赞刺法,即直对红肿处进针,先深后浅,直出直入,渐刺渐浅之出血法,也与治脉有关。不出血的刺法是用锋如黍粟之针,在较大的血管壁上进行按摩,手法是“着针勿斥,按摩勿释。”深入谓之斥,着针勿斥,即勿使针入过深之意,按摩勿释,即对准血管壁反复按摩,不能一触即去,以调其虚实之气,即调整血管之机能。
治筋(神经、肌腱)用燔针或圆利针。刺法有劫刺、刺和恢刺等。燔针即是火针,故刺法即名刺或劫刺,恢刺是用圆利针直向患处深针,并上下左右,提插捻捣,以恢复筋脉的拘急。
治骨可用针,刺法有短刺与输刺,以治病在骨骼者。《灵枢·官针》:“刺骨痹,稍摇而深之,致针骨所,以上下摩骨也。”即当病之所在而进针,渐摇渐入,在针尖着骨时,反复摇动针身,使针尖在骨面来回摩擦。因针尖及骨而止,所刺不深,故名短刺。输刺法有二,这是《灵枢·官针》五刺法中深内至骨,直出直入,以取骨痹之输刺。另一为《官针》九针法中外取手足之荥输,内取腰背之藏俞,内外同取之输刺。名同而用不同,宜注意分别。
以上主要是指针刺而言,历代以来,灸法更是丰富多彩,何病宜直接灸,何病宜间接灸与温和灸。以及针灸联合应用之火针与温针等,莫不与被刺激部位的皮肤、肌肉、微血管、微淋巴管、神经末梢和特有的经络体系有关。而效果的出现,就很难肯定是属于那个方面,明了人身体不同组织与体系,在针灸疗法中的各自地位,才能全面地认识针灸与应用针灸。
3.对针与灸不同作用方式能产生相同效果的说明:所谓针灸学与针灸疗法,针则是用针刺入肉,灸则是用火熏灼皮肤,两者的物理性能与作用方式均存在着绝对悬殊,为何能使之融合在一起而成为一门特有的学科与特有的医疗手段,对此也应有所说明,目前某些教材与文章简单地认为:因为灸与针这两种方法常常合并在一起应用,故合称为针灸学与针灸疗法。这未免过分粗糙不足以说明问题。周氏认为可以从几个方面作一讨论。
(1)相同的定点特征:针和灸都是以特定的点(穴)所产生的定向反应为基础所产生的效应。针的定点当然是由其本身的形态所决定的,而灸法的“壮”,也是由点所产生的效果。如果灸法是有“面”而无“点”,这就失去了灸法的意义,也就不会出现气至病所的感传作用。由于有了在定点作用下所出现的感传线,才能使针与灸两种不同的治疗手段得以互相结合,而不是走上了另一种温热疗法的范畴。这在第五节灸法的基本特点《灸不离宗赋》中还有说明。
(2)相同的生理反应:人体本来就是能以相同的反应形式来应付各种干扰和刺激,但在针灸不同的刺激与作用下,所产生的反应更是十分接近和一致。早已证明,不论是针还是灸都可动员体内各种生理机制,提高机体的稳定性、抵抗力、可塑性、代偿性,和作用于免疫、营养、代谢等各个过程,以适应内外界环境的不良影响,从而减轻与消除病理反应与病理过程。可见针和灸虽然是两种作用方式不同,性质不同与机理也不尽相同的治疗方法,而人体所产生的反应则基本是相同的。这就是针和灸在生理上的内在联系和治疗功效的共同基础。
(3)近似的物理效应:人类利用天然与人工的因素来治疗疾病,历史悠久,品种繁多,不仅在相当大的范围内可以代替药物和补助药物之不及,因而对许多病症在许多场合,其效果能凌驾于药物之上,较之药物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针和灸虽然是属于物理疗法的范围,但由于针灸的内容丰富,方法特殊,原理深邃,才能使之独立门户成为一门特殊的医疗方法与学科,这就使之与其它理疗相比,既有区别,又有联系,而物理疗法中的许多机制与效果,也就为针灸疗法所共有,而成为针与灸之间的有机结合。
理疗除了冷冻方法外,其余大部均是向体内导热与导电,和诱发体内生热与生电。各种理疗都是将热与电慢慢传给人体,而发生辐射与传导等作用。针刺的主要作用是诱发体内生热与生电,而艾灸除了这种作用而外,更可向体内导热与导电。人体本来就是一种复杂的电解质导体,在针灸的激发和导入等作用下产生的电位差,就可以由高电位流向低电位而出现感传作用。因此向体内导电、导热和诱发体内生热生电,所出现的这些反应,是针灸作用机制的中心环节,也是针灸所有的物理效应之一。
物理因子的温热作用和由此所产生的一系列反应,有的是易知和易见的因果关系,有的则是难知和难见的间接反应。而由直接作用所产生的间接变化,即所谓“热外效应”既为许多物理疗法所共有,也为针灸疗法所特有。因而这也是针与灸相同的物理疗效之二。
许多物理因子,均具有促进人体机能正常化的双相性调节作用。而针与灸在这方面的作用更为明显突出。这就说明良性的物理因子乃是以恢复机体的正常机能为主,而亢进或衰竭的机能紊乱,也就可得以调整和提高,这既是针灸作用机制的优点,也是针和灸相同的物理效果之三。
针和灸之所以能结合在一起,其因素是多方面的,如能对之作出详细的探讨和说明,自然可以作为阐明针灸作用机制之一助。
4.确认灸效超出针效之上,故常称针灸为灸针:在针灸史上,唐宋之际灸法的应用是十分广泛,迨至金元以后,直至近人,逐步使人只知有针而不知有灸,为了能恢复灸法的地位,周氏常常把“灸”列在“针”的前面,称为“灸针疗法”与“灸针学”,这并非是离经叛道的偏激之见,早在《素问·血气形志论》即有:“五藏之俞灸刺之度……病生于脉,治之以灸刺。”《奇病论》:“病名曰息积……不可灸刺”诸说。刺,当然是指针。为了能促进灸法的复兴,显示灸疗的特点,根据针和灸优点的比较,故周氏常把“灸”列在“针”的前面,这既是与古说相符,也是矫枉必须过正之意。
针与灸虽然有着共同的生理反应与近似的物理效应,彼此结合在一起而成为一门特有的医疗体系,但也由于作用方式的不同,因人体的反应与效果也就不尽相同,掌握针法与灸法的各自特点,以及对针与灸的优缺点作出比较,才能充分发挥针与灸的治疗效果。周氏特就其显而易见的几个方面作为说明,简介供参。
(1)直接化脓灸的作用特点:直接用艾火烧灼无菌性的化脓灸,其特点当然是痛楚较大,必须形成Ⅲ度烧伤之灸疮方可有效。术时是皮焦肉烂,术后是脓水浸淫,以致许多患者宁愿遭受疾病的折磨,也不愿遭此炮烙之苦。而且选穴受限,如颜面,心前区,阴部,关节部位,以及浅表血管所在诸穴,均不能应用。而在灸疮愈合后的瘢痕形成,更不易使人接受。其次,另一方面的缺点就是化脓灸对一些陈年痼疾虽然最为相宜,而在新病与急病来说就不宜应用。因为新病和急病的病程短,而灸疮的愈合常是在30天以后,如病愈而灸疮尚在,这就会给患者带来新的痛苦,甚至在此过程中出现其它证候,也将归咎于灸,而针就没有以上的缺点,故尔被广泛地应用于临床。
但是直接的化脓灸,开始时的烧灼痛固然在所难免,但灸疮形成之后有分泌物渗出时,(不是感染化脓)却是有十分良好的治疗作用。渗出越多,效果也就越好。至分泌减少,灸疮开始愈合,效果也就停止或减弱。这是因为由直接灸所造成的灸疮,乃是存在于体表的一种稳定而持续的温和刺激,只要灸疮一天不愈合,则作用也就一天不停止(其它如割治,埋藏,以及穴位结扎等,也是一样的道理)。因此传统化脓灸的主要特点,就是作用持久,刺激均衡,对慢性病与久病,有潜移默化的为他种疗法所不及之处,使病情在不知不觉中好转和恢复,这是针刺与其它疗法所不能相比的。尽管这种方法粗糙原始,但对慢性病以及疑难杂症的治疗,仍有一定的地位与作用。
(2)直接非化脓灸的作用特点:主要是用小艾炷的麦粒灸,当第一壮艾炷将尽未尽之际,每有轻微的爆炸声,这种急剧强烈的短暂刺激,每可当即生效,较之针刺作用更为快速明显。但痂皮很快即可愈合脱落,不遗瘢痕,这和火针的点刺法是一样的。这种方法也可说是针和灸的混合产物,其效果也就在针与灸之间,而较之单纯的针刺作用,其效果有明显的提高。
(3)间接隔物灸的作用特点:这是直接灸的发展和进步。艾的本身就是一种物理和药理的复合刺激,再加不同的衬垫物,如药片中的姜、蒜、附片,药饼中的硫黄饼、葱饼,树皮中的槐皮、桃皮、桑皮等,均可入选,就更为灵活多变,丰富多彩。这既可减少烧灼痛,也增强了灸的药效成分。皮肤虽可出现轻度的灼伤,但会造成灸疮与形成瘢痕,因症选药,对急性病与慢性病均皆相宜。这是单纯的针刺疗法所不能比拟的。
(4)温和灸的作用特点:这又是隔物灸的发展和进步。目前温和灸的种类繁多,均不破皮损肉,温和舒适,与化脓灸存在着悬殊,其主要优点是:
①可以对同一孔穴与部位多次重复使用。无论为灸或针,其作用均是逐步积累,即应用次数越多,其效果亦逐步增强。但如对同一孔穴反复进行针刺,针孔的疼痛即逐次增加,而感染机会也就逐步增多,疗效亦会下降,每为患者所拒受。而温和灸对同一孔穴与部位,虽连续使用百次以上,即或是发生轻微烫伤,也可在原处施灸而有益无害,这是针刺的不足之处,也是极其明显的。
②艾灸作用是向体内导热与导电,针刺则是诱发体内生热与生电,由灸与针所产生的温热作用,是针灸效果的一个组成部分。针刺的温热感多是在手法协助下才能产生,而艾灸的产热则是其自身的本能。因此两者又是不能相比的。
③在灸针作用下所出现的感传线,即可作为针灸临床效果的指征,也是探讨针灸机理的有力明证。而在针刺作用下所出现的感传线,绝大多数是依赖于手法的协助,而温和灸则不然,如能使艾火的位置稳定,作用集中,时间延长,当局部温度蓄积到一定程度时,即可循经或不循经自然向远端流行。
④灸治时间可以根据需要而延长,灸感三相与许多灸效秘密的揭示,均是在采用持续的温和灸所获得的,而针刺则万难办到。
⑤由针刺所导致的事故与副作用,如出血、感染、晕针或休克,以及刺中内脏等,时有发生,这些在温和灸除偶可出现“晕灸”外,其余均不会出现。
⑥全身各处均无禁灸之处,即以眼球来说,也可采用特制灸具或用纱布覆盖应用温和灸。
通过以上比较,已足可证明艾灸的作用远胜于针。除以光电为热源的属于单纯物理疗法的灸具而外,而在保持原有艾灸作用的许多改良灸具,也在不断涌现。我们既不能重针轻灸,同时也不愿重灸轻针。至于何病宜针,何病宜灸,这是因病因人,因学识经验而各有不同,是不能作出具体规定的。
5.要想充分发挥灸效必须保持灸法的基本特点:目前形形色色的灸法,花样繁多,但与传统的灸法已相距甚远,脱离了继承与发扬的基本轨道,周氏在《灸绳》一书中的《灸不离宗赋》,对此特别指出以下四个方面,节录供参。
“夫灸者火之用也,艾者灸之法也,灸不离艾,热由艾生,为光为电,难与同论。”灸不离宗,首先就是要以艾为热源,而不是光电领域内其它发热物质所能代替的。古代许多针灸文献均指明松柏、榆、柘等与金石之火,均不能用来作灸。由于有了艾,才能使灸效充分发挥,灸法亦得长期流传。
“夫灸者灼之用也,灼者灸之法也。灸不离灼,效由灼生,为熏为熨,法用有分。”灸不离宗,就是要保持传统直接与间接各种灸法的热灼作用,才能发挥灸疗的最佳效果。而热熏与热熨其方法与用途是不能与灸法相提并论的。
“夫灸者穴之用也,穴者灸之法也。灸不离穴,效由穴生,烘烤成片,尽失本真。”灸不离宗,就是要保持孔穴的地位,目前对身体表面所作的大面积的烘烤,已经失去了灸法的基本面目。
穴为一点,由点方能出现感传之线,而烘烤已与用火取暖无所区别。
“夫灸者久之用也,久者灸之法也。灸必须久,效由久生,从火从久,灸义可征”。灸不离宗,就是要保持灸与久的关系,如不能坚持久治,是达不到治疗效果的。久治不移,久而久之,沉疴痼疾,自然得以消除矣。
识艾、灼、穴、久,为灸法之所宗,则传统灸法的特点,已可概括包罗矣。
6.详论灸感现象与特性为经络体系寻求佐证:灸与针的感传路径,既认为是由经络体系所决定的,或者说灸针作用的感传所及,就是经络所在,如果这种前提是被一致所公认的话,则我们就可根据感传的特性与现象,作为研究经络实质的参证和说明。
经络系统与学说,既是通过感传路径而得到承认,这就应该通过感传的形式而充分肯定,如果要想否定这些现象和特性与经络体系的实质关系,那就是从灸针的感传路径以外另寻他途,另创新说。
7.中医基本理论在灸感中得到证明:灸针和药物是中医治疗学上的两大主要手段,故中医理论体系,同是药物与灸针的指导和依据。因此在灸针和药物方面所出现的治疗效果,不仅要求能用中医理论体系对之作出解说,而且必须从中医理论体系中得到证明。这是区分理论真伪的关键,也是中医理论能不能够存在的关键。根据灸法的感传规律,对中医基本学说的探讨,可以从中获得一定的凭证。
(1)对五行五味与五脏关系的验证
①口甜与脾脏的关系:口中发甜(口甘),在临床上实为多见,《素问·奇病论》认为是脾气外溢而称为“脾瘅”,与脾热有关。《集成》曰:“脾热则口甜”。这种五行、五脏与五味的关系,难免被认为是出自假设和玄虚,周氏多年来对多例口甜患者进行灸治,从灸感第一相的趋向特性中,证明灸感均是进入脾区,路径鲜明,作用良好,对五行学说重要内容之一甜味与脾脏的关系获得了明显的凭证。可见古人对这一疾病的命名及其根源的认识,确实有其真实见地,决非无凭推衍与随心臆测可比。
②口苦与心胆的关系:口苦有两种情况,即“心热则口苦,胆热则口苦呕苦”(《集成》),心热则口苦可从发热的病人每多口苦咽干作为解说。在临床上,也多可见到心气不足的患者,舌尖常有发苦的感觉。而在感传现象上,尚未有所发现。
胆热则口苦,在《素问·奇病论》上称为“胆瘅”。指明胆气溢则口苦。以阳陵为特效穴。根据灸感所见,所取无论为足少阳本经或他经,感传均是进入右上腹,且多与胆囊点的位置相当,除针刺阳陵泉确可获效外。
③口辛与肺脏的关系:辛不单是指食物中之辛辣味,更是指金属的特有气味,特别是用新的金属器皿烹调食物时更易尝出。因此,辛是金属物的属性之一。在肺结核的早期,病人口中常会有金属气味出现,这是为西医所熟悉的,可见金、辛、肺三者之间,所存在的一定联系。当肺结核的症状明显时,感传入肺乃是常见的现象。如果是在早期,肺部体征尚不明显而口有金属之辛味出现时,根据感传所至,既是肺结核病早期诊断的依据,而且这种依据又是中医五行学说的佐证。
④口酸与肝脏的关系:口酸常与胃中泛酸同时并存,可用肝木犯胃作理解,而感传所及则是止于上腹,故肝胃之间常难分清,在肝之本脏病而口中泛酸者临床上尚未见到,不能强为联系。如能在五味归经主面进行探讨,当可找出新的佐证。
⑤口咸与肾脏的关系:口咸在日常生活中虽不少见,但因口咸就诊,并由此获得感传凭证者,则尚未遇到,存疑可也。
(2)对心主汗与汗为心液的验证:《素问·宣明五气论》与《灵枢·九针》对心主汗,肝主泪,脾主涎,肺主涕,肾主唾,五脏化液与五液所主,均有明显记载。这和五味与五脏的关系一样,也是根据五行学说进行归纳和概括成的理论体系,而从灸感的感传作用中,对于心和汗的关系,同样也找出了明确的客观依据。
汗为心液与五液为病,是说明在生理情况下,正常的汗腺分泌是由心脏参与,而在病理情况下,异常的出汗过多,也要与心脏有关。如此则在汗症的病例中,则灸感的感传作用就应抵达心脏,情况正是如此,多年来对汗症的灸疗,在选穴方面以手少阴本经传统的治汗症的有效穴阴郄,作用最为明显,感传均是沿手少阴本经进入心前区,而与心律不齐及心内膜炎的感传情况完全一致。1981年,全国针灸学术贵阳会议期间,均以实例作为示范,曾由大会提供女性成年盗汗患者一名,进行现场验证,结果感传路径、过程与终点皆如预期。足以证明古人的见解正确,与灸感的发现真实。
以临床实践为基础,哲学思想为指导,由阴阳五行、玄思理念所构成的中医理论体系,决不仅是一般的说理工具,而必须是临床实践的指南。中医其所以不是草药医生,和与草医的具体医别,主要就在于这方面。通过灸感所发现的外在的口中不同的味觉,是内在的不同脏腑机能的反映这一客观事实,可见五行属性与人体机能的联系,还会表现在其它更多的方面。认为中医的五行学说为唯心与不科学,即以中医界本身来说,也是大有人在,如能就此开展一次深入广泛的探索,获得更多的实例与可靠的数据,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奠定五行学说的唯物基础,将是医学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
五脏化液与五脏所主的理论,特别是“心主汗”和“汗为心液”这一重要的生理与病理机制已逐步湮没无闻。而在汗症病例中,只要感传能够出现,均以心脏为其终点。这就可以为这一学说找出客观依据。
以上均是用中医治疗方法本身来证明中医理论的正确性,从而显示了中医理论与实践的完整和统一的关系。这比用西医的方法来证明中医理论更为可贵,应引起高度重视。
8.通过“灸例”,可见其认真严肃的治学精神:《灸绳》的下篇为“灸例”,共收集病案487例,是“灸论”的论据和凭证。在上篇有许多不能与时行见解相符,和以往未曾被发现到的灸疗功效与现象,均有实例可供参证。决非互相抄袭与层层相因者可比。书中特点很多,列举数项如下:
(1)失败成功,同被重视:周氏认为成功与有效的治法和治则,固然要推广和发扬,而失败与无效的手段和方法,同样也可给人以借鉴和启迪。因此在“灸例”这一篇中,记载有许多失败和无效的病例,而不是炫己之长,敢于暴露自己之短,这也是本书的主要特点。
(2)理论实践,紧密结合:在所列举的病案中,均是先行抓住病案的要点,提纲挈领地说明其中心内容与意义,然后方叙其疗法与疗效。用理论来指导实践,又从实践中说明理论。使理法方穴,得到有机的结合,这与其它医案有其不同之处。
(3)灸针并重,灸不忘针:周氏重视灸法,对于提倡灸法不遗余力。而对于针法并不偏废,在所列的验案中,许多是用针刺获效的,比如瘭疽是用针直贯患指,唇痈是挑刺背部反应穴,腮腺肿大用少商与少泽出血,阑尾炎除应用灸法外又常深针阑俞,牙疼深针太白三寸,截疟是一针四穴,自液门深透阳池等等。尤其是由他所首创的“意念运针”法,更为可贵。
(4)崇古泥古,决不等同:周氏传统的观点非常浓厚,深信中医阴阳五行学说的正确,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哲学医学。但是他这种崇古思想,决不走上泥古的迷途。他对古人许多遗留下来的学说见解和治疗方法,只要力所能及均要对之进行探索和重新认识。
(5)善于隅反,推陈出新:目前时间针灸学十分引人注目,其立论虽然正确,但方法却存在极大的疏漏。周氏根据古人理论,举一反三,总结出一套“法时辨证取穴法”,经应用于临床,对一些定时发作的疾病,如定时咳嗽与定时疼痛等,用已多验。这在“灸例”中均有说明,决非荒诞。
(6)病案翔实,风格迥异:在灸例全篇之中,均是亲手经治的真实记录,理法详明,文笔生动,以往尚无类似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