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瘤痼疾盘根错节,知常达变内外并治——肿瘤外治法经验

一、外治法始于《内经》成熟于《金匮》活用于《理瀹骈文》

外治法是运用药物和手术配合一定的器械等,直接作用于病人体表某部、九窍或病变病位以达到祛病目的的一种治疗方法。外治法的渊源久远,始于马王堆汉墓帛书中的《五十二病方》,至《内经》,便有“内者内治,外者外治”的提法,开始了针砭、按摩、烟熏、猪膏、外用等外治法,其中有治筋急用“马膏膏法”及“桂心渍酒以熨寒痹”、“白酒和桂以涤风中血脉”的记载。

《周礼·天官篇》也提出“凡疗疡以五毒攻之,以五气养之,以五药疗之,以五味节之”,郑玄注五毒:“今医人有五毒之药,合黄蝥、置石胆、丹砂、雄黄、矾石、磁石其中,烧三日夜,其烟上着,以鸡羽扫取以治疡。”至汉代,仲景在《伤寒论》便较系统地记叙了用药摩、润导、烙、沥、洗、熏、坐、浸脚等各种外治法及创制相应方药。到了明清时期,中医的外治法已较为成熟,有薛己的《外科枢要》、王肯堂的《疡科准绳》、陈实功的《外科正宗》等,以陈实功的《外科正宗》“列证最详,论治最精”。而吴师机的《理瀹骈文》,则被认为是第一部内病外治的专著,主张用外治法通治内外诸病,每证用药,都以膏药薄贴为主,选择性地配以点、嗅、敷、熨、熏、浸、洗、罨、擦、坐、嚏、烙、刮痧、火罐、推拿等数十种外治方法,经“月阅症四五千人,岁约五六万人”,“始知膏药能治病,无殊汤药,用之得法,其响立应。”并提出:“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外治之药,即内治之药,所异者法耳。”历代医家,总把肿瘤诸疾归属外科类,属“疮疡”、“肿疡”等范畴,因此,外治法在肿瘤病上的治疗作用,便倍受重视。

外治的方法,如敷、罨、熨、熏蒸、吸入、热烘、浸浴、溻渍、发泡、膏摩、点眼、嗅鼻、漱涂、扑粉、导塞、薄贴等;外治的药物治疗,有膏药、油膏、箍围药、掺药等。外治药种类繁多,其应用也须辨证施治,辨明疾病的寒热虚实而用药。吴师机曰:“外治必如内治者,先求其本,本者何?明阴阳,识脏腑也”,“大凡外治用药,皆本内治之理,而其中有巧妙处,则法为之也。”外治药物的作用机理,即是药物透过皮毛腠理,通过经络的上下贯通,内达脏腑,调整机体的阴阳偏性,祛除病邪。现代医学也认为:透皮吸收给药途径,是第三条给药途径,已逐步引起重视。周氏熟研吴师机的《理瀹骈文》,推崇“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常以内服外治并举,以疗“汤药不足尽病”的癌瘤痼疾,每每奏效。

二、外治法治癌源于“有诸内必形诸外”

《灵枢·海论》曰:“夫十二经脉者,内属于脏腑,外络于肢节。”因此,经络可以沟通表里,贯穿上下。脏腑内在的病变,通过经络的联系而传到体表,而体表的毒邪,也可通过经络的传导而影响其他脏腑。《卫济宝书》指出:“毒发于外而为痈,毒蓄于内而疽。”癌瘤痼疾,因于机体阴阳不和,脏腑功能失调,气血运行不通而成寒凝,热毒,痰结,瘀血的病理产物,通过经络的传导,发于体表而为“肿疡”,结于体内而为“症积”。周氏认为,体表所见癌瘤,皆因内脏气血紊乱所发,赞同“最虚之处,便是容邪之地”的观点。列举如下:乳岩:乳头属肝,乳房属胃,脾与胃相连,互为表里。冲任之脉起于气街(胞内),与肾经相连,循经上行乳房,而冲任之脉系于肝肾,因而,乳岩的发病,与肝脾肾关系最为密切。或因肝郁脾虚,痰浊凝结,经络痞塞,结滞乳中,或因肝肾不足,气虚血亏,脉络空虚,气滞血凝,阻于乳中,皆成乳岩。

失荣:即颈部淋巴结转移癌。“其患多生肩上,初起微肿,皮色不变,日久渐大,坚硬如石,推之不移,按之不动,半载一年,方生隐痛,气血渐衰,形容瘦削,破烂紫斑,渗流血水,或肿如泛莲,秽气熏蒸,昼夜不歇,平生疙瘩,愈久愈大,越溃越坚,犯此俱为不治。”失荣肿物生于颈部两侧,为少阳、阳明经脉所过之处,少阳属肝胆,阳明为胃经,大凡肝胆郁结,疏泄无度,则气滞血瘀;阳明腑实,水谷不化,则痰湿内生,终使经脉气血逆乱,痰火凝聚而结块。

舌菌:舌本属心,舌边属脾,心脾二脉皆系于舌本。因心绪烦扰,心火上炎,思虑伤脾,致气郁化火,循经上升,火化成毒,结于舌本而成。故舌菌总由心脾火毒所致。

茧唇:足阳明经脉环唇,脾为统血之藏而主肉,其荣在唇,故唇癌之病与脾、胃二经之积热有关,皆因思虑过度,心火内炽,移热于脾经而成。

肾岩:这里主要指阴茎癌。《疡科心得集》曰:“夫肾岩翻花者,俗名翻花下疳,……由其人肝肾素亏,或又忧思郁虑,相火内灼,水不涵木,肝经血燥而络脉空虚,久之损者愈损,阴精消涸,火邪郁结。遂遘疾于肝肾部分……玉茎渐渐肿块,其马口之竖肉处,翻花若榴子样,此肾岩已成也。”阴茎癌属肾岩范畴,肝主筋,阴茎为宗筋之所聚,又为肾之外窍,故阴茎为肝肾所属,肝肾阴虚,相火内灼,水不涵木,肝经血燥而络脉空虚,足三阴之脉皆从足走肾,湿气先自下受,湿火乘虚侵袭,结聚于肝肾而成。

子宫颈癌:宫颈属女子胞,冲任起于胞中,冲脉隶属于肝,任脉隶属于肾。故子宫颈癌的发生,多与肝肾亏虚,精血不足,阴虚火旺,气血凝滞,经络阻塞,冲任失调有关。

三、外治经验举隅

外治法经长期的医疗实践,证明其具安全有效,适应证广,简便价廉的优点,更重要的是,可用于“不肯服药之人,不能服药之症”,可治愈“大方脉”所不能解决的病。癌瘤痼疾,因于气血瘀毒胶结,肿块非峻猛药难以化开,却又往往正虚邪实,不胜攻伐,仅靠内服药物难以胜任,故临证时总喜内服药物与外治法并举,所使用的外治法,丰富多彩,如中药雾化吸入治疗支气管肺癌;青黛粉外涂治疗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肝脾肿大、癌症合并带状疱疹;田螺膏敷脐治疗腹水;香砂大蒜膏外敷穴位以健脾;双柏水蜜外敷以祛瘀消症、消肿止痛等。周氏在众多的外治法中,尤对使用薄贴及直肠内给药(即导法)体会颇深,兹介绍如下:

1.创制琥珀止痛膏,止痛消瘤疗效佳

苏某某,男,35岁,1981年9月就诊。患者因左上腹肿块,消瘦,纳呆诊为原发性肝癌,剖腹探查已为肝内扩散,行肝动脉插管化疗,术后3个月,肿物明显增大,腹块昼夜疼痛,呈持续性刺痛及阵发性剧痛,辗转反侧,痛苦难言,初用止痛片、颅痛定、杜冷丁等药可止痛,后发展至每2~3小时要求注射杜冷丁,遂外贴“琥珀止痛膏”,1天后疼痛逐渐缓解,敷药1周,停用各种止痛药,腹块已无明显疼痛,但肿块未见缩小,患者后因黄疸、腹水,继发肝昏迷而死亡。

琥珀止痛膏由琥珀、马钱子、蟾酥、樟脑、冰片、大茴香、丁香、山奈、石菖蒲、威灵仙、斑蝥、天南星、黄连等组成,药物辛香燥烈,药性峻猛,以毒攻毒,具通络祛瘀,消肿止痛功效。中医学认为,“不通则痛,通则不痛”,疼痛皆因气血郁滞,脉络瘀结所致,使用琥珀止痛膏外敷患部,可以化散其毒,不令壅滞,通络止痛,祛瘀散结,药物经制成膏剂,药力缓慢释放,毒性减少,却能穿透肌肤,直达病所,徐大椿曰:“人之疾病,由外以入内,其流行于经络脏腑者,必服药乃能驱之;若其病既有定所,在皮肤筋骨之间可按而得者,用膏贴之,闭塞其气,使药性从毛孔而入其腠理,通经贯络,或提而出之,或攻而散之,较之服药尤有力。”临床应用中,琥珀止痛膏广泛用于各种癌瘤引起的痛证,如肝癌、头颈部瘤、肺癌、骨转移瘤及乳腺、腮腺等某些浅表良性肿瘤,经100余例患者使用,证明其能减轻疼痛,缩小肿块,有效率为84.11%。

2.直肠给药起沉疴,解毒得生显奇效

(1)直肠癌出血:陈某某,男,76岁,因大便习惯改变约2年,伴粘液血便半年余而就诊,经纤维肠镜诊为直肠癌,升结肠及横结肠瘤样息肉,近则便下鲜血量多,日10余次,后阴坠痛,里急后重,眩晕眼花,不思饮食,查体:贫血貌,恶病质,浅淋巴结肿大,腹软,舟状腹,肝脾不大,左下腹有明显压痛,直肠指检距肛门6cm处触及肿物约5cm×5cm×8cm,表面凹凸不平,质硬固定,指套有鲜血,舌苔黄厚,舌质淡,脉细数无力。用解毒得生煎加棕榈炭30克、罂粟壳15克、五倍子15克,水煎肠内滴注,2次后便血明显减少,5次后便血及里急后重消失,胃纳、精神均好转。

(2)肠癌腹腔化疗后急腹症:赵某某,男,60岁,住院号:65203。缘盲肠腺癌腹腔及盆腔广泛转移而入院,症见疲乏无力,腹胀气促,纳呆畏食,口干口苦,二便短少,体检呈恶病质,痛苦面容,呼吸浅促,30次/分,心音减弱,律齐,112次/分,蛙形腹,腹围92cm,叩诊音实,肝脾触诊不满意,在局麻下腹穿缓慢抽出黄稠腹水4000ml,注入5—FU1克,CP(短棒菌苗)7cm,术后症状缓解,安然入睡,第二天起开始出现腹胀腹痛,至第4天腹胀同前,疼痛转侧,神疲呻吟,气促口干,饮入呕吐,大便7天未行,小便短少(约100ml),查体:BP11/7kPa,呼吸36次/分,心率钟摆样130次/分,腹围93cm,叩诊鼓音,肠鸣消失,X光检查示不完全性肠梗阻,舌光无苔,红绛舌摸之无津,脉细弱无力,拟诊为肠梗阻、肾损害、酸中毒,用解毒得生煎加蛇舌草、徐长卿、半枝莲各30克,水煎肠内滴注,用药后3小时得矢气,排除暗褐色溏便4000克,连续滴注7次,全身症状好转,可进流质或软食,二便渐正常,腹围缩为82cm,1周后出院转门诊治疗,随访半年仍健在。

(3)急性肿瘤溶解综合征:李某某,男,62岁,住院号:78788,4个月前因腹痛、腹胀、呕吐渐至食入而吐,大便4日未行而就诊,在外院拟肠梗阻而手术切除右半结肠肿物并回肠、结肠吻合术,病理检查为结肠低分化腺癌,术后恢复良好。近又出现腹胀腹痛,并于右胁下及右下腹壁摸到鸡蛋及荔枝大肿物,CT检查为右肾上腺、腹腔内及右腹壁多处转移癌,并中量腹水,予以5—FU500mg/m2,加大剂量CF(200mg/次)静脉注射,连用5天,化疗后第五天出现腰痛、呕吐、心悸、尿少、口干纳呆,查体有心律不整、心率104次/分,双肺无罗音,腹胀轻压痛,双肾区叩击痛,舌质红绛无津,脉促,血、尿及生化检查示肾功能损害、高钾血症、高尿酸血症,诊为急性肿瘤溶解综合征,用解毒得生煎合半枝莲30克、蛇舌草30克、白茅根40克,煎液肠内滴注,用药后大、小便次数和排量增加,1周后肾损害和酸中毒渐趋正常,3个月后复查,腹水和腹部肿瘤消失,体重增加11kg。

中药直肠内给药,由仲景的“蜜煎导方”、“土瓜根方”、“猪胆汁方”开始,《伤寒论》中记述:“阳明病,自汗出,若发汗,小便自利者,此为津液内竭,虽硬不可攻之,当须自欲大便,宜蜜煎导而通之,若土瓜根及大猪胆汁,皆可为导。”明·王肯堂《证治准绳》谓“凡诸秘服药不能或虚人畏服利药者,用蜜煎导”,“冷秘用酱生姜导”,“热者猪胆汁导”。清·吴谦在《医宗金鉴》谓:“燥屎已至直肠,难出肛门之时,则用蜜煎润窍滋燥导而利之,或土瓜根宣气通燥,或猪胆汁清热润燥,皆可为引导法。周氏深感肿瘤内科疾病,或因消化道梗阻,如食管贲门癌、肠癌等致无法摄纳;或因病在下焦,如癌性腹水、急性肿瘤溶解综合征等,使内服药液难以直达病所;或因体质上寒下热、抗癌药苦寒败胃等诸多因素,使内服药液难以奏效,因而自拟“解毒得生煎”汤剂直肠内给药,方由大黄20克、黄柏15克、山栀15克、蒲公英30克、银花20克、红花15克、苦参20克组成,有清热解毒,荡邪通腑,祛瘀消症功效,广泛用于消化系统癌瘤的辨证治疗,如结肠多发性腹腔化疗后继发急腹症、急性肿瘤溶解综合征,食道癌所致的消化道梗阻,以及各类肿瘤引起的高热、腹痛、呕吐、尿少、便结、血证(吐中便血)等,取得了85%的近期有效率。

《内经·五脏别论》曰“六腑者,传化物而不藏,故实而不能满也”,所以古人强调“六腑以通为用”。而肿瘤的发病特点为正虚邪实,如《医宗必读·积聚篇》言:“积之成者,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内服大剂、峻剂药物常较难为病人所接受,且伤正气,故设“解毒得生煎通过直肠给药的方法,助大肠腑气通降,使六腑通利,糟粕得除,邪有出路,又无伤正之虑,因而,广泛用于各类肿瘤内科疾病的治疗。周氏认为晚期消化道癌瘤,多表现为饮食不下、腹痛、大便不通等,皆因腑气不通而致,如直肠癌因“蕴毒内结”或“毒聚肠胃”致腑气不通,故“结而为肿……二便乖违”,脓毒血便;肠癌腹腔化疗后急腹症,则为燥屎内结致腑气不通,表现为“阳明腑实”或“热结旁流”,宜通降腑气为先;而食道癌呈现“湿痰死血阻塞胃口而成”,张景岳认为“噎膈一证,……伤阴则精血枯涸,气不行,则噎膈病于上,精血枯涸,则燥结病于下”,故用通腑法,宜“急下存阴”,此即《内经》的“病在上,取之下”之意;又如急性肿瘤溶解综合征,为敏感性肿瘤化疗后出现大量肿瘤细胞崩解,引起肾功能损害,因其主要表现为呕吐及小便不通,属“癃闭”范畴,故也用通降腑气法,为“吐之下之”之法,使水毒下利、浊阴得降、清阳得升。癌症的高热不退,辨证当属“内热”,《素问·调经论》谓其病机为“热气熏胸中”,而心肺居胸中,“肺与大肠相表里”,在生理上,六腑的传化,须靠肺气的正常肃降,在病理上,若肺失肃降,便可致气郁发热,气滞便结,采用“提壶揭盖”之法,使肺热从大肠泻下。对于癌症高热,在诸法均未奏效时(包括强力大剂的抗生素),采用直肠内给药法,荡涤大肠燥结,使腑气得通,肺气肃降,水液输布,气机畅达,则内热得退。解毒得生煎,是为毒去生还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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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名老中医经验集·中医肿瘤学家周岱翰》。林丽珠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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