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释《伤寒杂病论》诠解“中医肿瘤学”

一、中医治癌历史久远辨证规范遵循六经

祖国医学虽没有“癌症”、“恶性肿瘤”之病名,但对癌瘤认识源远流长。早在殷墟甲骨文字就记载有“瘤”的病名。《周礼》记“疡医”专门医治“肿疡”(肿瘤病),战国成书的《山海经》载有抗瘿瘤(颈部肿物)药物。公元7世纪的《晋书》有“初帝目有大瘤疾,使医割之”的手术记录。

宋代《卫济宝书》第一次使用“癌”字,谓“癌疾初发,却无头绪,只是肉热痛……”。《仁斋直指方》谓:“癌……以地胆(斑蝥)为主,而后可以宣其毒矣。”《疮疡经验全书》描述乳岩“捻之内如山岩,故名之,早治得生,迟则内溃肉烂见五脏而死。”对于癌瘤的认识,由于时代的局限,多仅停留在肿块硬实如山岩,溃破翻花难收口,能烂及五脏的恶疮毒瘤等表象上,未能认识到癌瘤为全身性疾病的局部表现。因此,对于癌瘤的辨治,也多为有方无法,或有法无方,始终未能形成完整的学术体系。周氏研究肿瘤20余载,潜心攻读各家学说,认为肿瘤的辨证施治规范形成始于《伤寒杂病论》,如:《五脏风寒积聚病脉证并治第十一》曰:“积者,脏病也,终不移;聚者,腑病也,发作有时,辗转痛移。”《呕吐哕下利病脉证并治第十七》曰:“朝食暮吐,暮食朝吐,宿谷不化,名曰胃反,脉紧而涩,其病难治。”而仲景创立的六经辨证理论体系和方法,不仅为外感热病而设,同样也适用于内伤杂病。《伤寒杂病论》开拓了中医辨证论治规范,朱丹溪誉为“实万世医门之规矩准绳也”。中医肿瘤学的辨证施治应遵循《伤寒杂病论》的法度。

仲景伤寒的六经辨证,是在《素问·热论》六经分证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形成的。仲景在此基础上,以脉证为根据,不拘时日,不分次第,根据脏腑经络病理变化情况,以三阴三阳六经作为分证纲领,而有“辨太阳病脉证并治”、“辨阳明病……”的六经辨证,在六经辨证中,疾病的演变,可有循经传、越经传、表里传等,非独总按三阳病、三阴病六经排列的顺序传变。仲景的六经辨证,吸收了汉代以前有关医学理论与临床经验,概括了人体脏腑、经络、气血的生理功能和病理变化,并结合人体抗病能力的强弱、邪气的盛衰以及病势的进退缓急等各方面的因素,将外感热病发展演变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各种证候,根据一定规律,分析、综合、归纳成六个不同类型,用以作为辨证论治,因人而施的准则。同时,以六经来代言脏腑及其经脉,倡导了辨证论治要与辨病位相结合的辨证方法。因而,六经辨证,不仅用于外感热病,也广泛地被应用于内伤杂病的辨治,由此我们可领悟到“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的内涵。临证时,须灵活变通,治病既不离法,又不为法所拘,且辨证须与辨病结合。肿瘤的辨治,同样须根据各种临床证候,辨明病属寒热虚实,病在何脏何腑,属何经脉,而灵活运用六经的辨证方法,如消化系统肿瘤,出现“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或胸中烦而不呕,或渴,或腹中痛,或胁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热,或咳者”,病位少阳,病机属肝气郁结,肝胃不和,肝脾不和者,用小柴胡汤主之;腹腔肿瘤,不论原发或继发的,出现“腹大满不通”“腹胀满”伴呕吐,腹痛,纳谷不下属胃(肠)燥热津伤而致的痞满燥实证;或“无表里证”,仅为“大便难,身微热”,并有“目中不了了,睛不和”真阴耗竭,目失所养证候;前者多为体质壮实者,后者多为年老体虚者,但理化检查均有肠鸣音亢进,腹透均提示不完全性肠梗阻,病位在阳明者,均可用大承气汤急下存阴,通腑祛邪,荡涤积滞。泻心汤证的心下痞,是由于脾胃升降失常,脾气当升不升,胃气当降不降,气机痞塞于中而致,故化、放疗患者,出现脾热或胃寒脾热的寒热错杂呕吐证,常用半夏泻心汤治疗而获效;但若属脾阳虚出现腹胀满者,则须用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食道癌所致胃虚痰阻,“心下痞硬,噫气不除者”,用旋复代赭汤。癌瘤引起的腹水证,因膀胱气化失常,水饮内停,小便不利,辨证为太阳腑证之蓄水证,可用五苓散主之;又如“脉微而沉”、“瘀热在里”之抵当汤证,为瘀血内结。盖肿瘤的成因,与“瘀”密切相关,故临证时体壮而有“瘀”表现者,均可选用。因此,深刻领会仲景的六经辨证精神,而不拘泥于表面上属某经某证,即是仲景教导我们的“思病之源,思过半矣”。

二、一方代表一法

治病必求其本《伤寒杂病论》每一方均能代表一法,如解表剂之桂枝汤代表辛温解表法,麻杏甘石汤代表辛凉解表法;泻下剂中承气汤代表寒下法,大黄附子汤代表温下法,麻子仁丸代表润下法,十枣汤代表逐水法;和解剂中小柴胡汤代表和解少阳法,四逆散代表调和肝脾法,半夏泻心汤代表调和肠胃法;清热剂中白虎汤代表清气分热,白头翁汤代表清脏腑热;温里剂中理中丸代表温中祛寒法,四逆汤代表回阳救逆法,当归四逆汤代表温经散寒法;补益剂中炙甘草汤代表温补心阳法,肾气丸代表温补肾阳法;理气剂中半夏厚朴汤代表行气化痰法;旋复代赭汤代表降逆化痰法,理血剂中下瘀血汤代表活血祛瘀法,温经汤代表温经祛瘀法,桂枝茯苓丸代表祛瘀消症法,大黄蟅虫丸代表祛瘀生新法;祛湿剂中茵陈蒿汤代表清热祛湿法,五苓散代表利水渗湿法,苓甘术甘汤代表温化水湿法;祛痰剂中小陷胸汤代表清热化痰法,苓桂五味姜辛汤代表温化寒痰法;大柴胡汤代表表里双解法;酸枣仁汤代表养血安神法;桃花汤代表涩肠固脱法;麦门冬汤代表滋阴润燥法;鳖甲煎丸代表消痞化积法;乌梅丸代表温脏驱虫法;瓜蒂散代表涌吐法;大黄牡丹汤代表泻热破瘀法,如此等等,均说明仲景熔理论与方药为一炉,辨证论治,处方遣药,相当严谨。周氏把仲景的辨证论治法度活用于临床,如对痰证的认识,将痰分为湿痰、燥痰、热痰、寒痰、风痰、老痰、痰瘀等。对于湿痰,选用小青龙汤、麻杏甘石汤等;对于燥痰,选用麦门冬汤等;对于热痰,选用小陷胸汤;对于寒痰,选用苓甘五味姜辛汤;对于痰瘀互结,选用鳖甲煎丸等。对瘀证的认识,属气滞血瘀的,使用理气加祛瘀法;属气虚血瘀的,使用补气祛瘀法;寒凝经脉的,使用温通祛瘀法。同为冲任虚寒的血瘀证,血虚者用温经汤,体壮者桂枝茯苓丸;而病属晚期,正气虚衰者,用鳖甲煎丸、大黄蟅虫丸。同为肺癌患者,见咳喘,痰涎壅盛,胸胁硬满而痛,大便滞下或稀溏,舌暗淡,苔白厚腻,脉弦滑,属“寒实结胸”者,用三物白散方治疗,若见咳嗽、发热、痰黄粘稠,舌红或暗,苔黄腻,脉滑数,属痰热壅盛,或热结血瘀者,用千金苇茎汤;若肺癌合并有胸水,“喘不得卧”者,用葶苈大枣泻肺汤;若肺癌放疗后,出现“虚羸少气,气逆欲吐”之气阴两伤,余热未清,胃失和降证,用竹叶石膏汤主之。周氏反对谈肿瘤不管寒热虚实即用大剂之寒凉攻下药。对于辨证施治原则是否适应于肿瘤的辨治的疑惑,强调肿瘤的治疗效果的差异不应归咎于辨证施治的原则,恰恰相反,是因为辨治技能未至炉火纯青故也。努力提高中医肿瘤辨治水平,“治病必求其本”是中医肿瘤界同仁的共识。

三、八法在现代中医肿瘤治疗中的活用

《伤寒杂病论》所载方剂治法,大体上可用八法概之,即汗、吐、下、和、温、清、消、补。周氏认为,八法在现代中医肿瘤治疗中的运用,应有所侧重,灵活变通,如汗、吐法,由于肿瘤为内伤杂病,除非兼杂太阳表证使用汗法,痰涎壅盛偶用吐法,素来在肿瘤的辨治中,此二法较少使用。其他方法,则根据体质的强弱,病情的缓急,病性的寒热,正邪相争情况而辨证地应用,诸法可分可合,临证灵活变通。

下法,即泻下法,具有通泄大便,攻逐水饮,泻下实热之效。根据病情及体质的不同,下法具体运用又分为寒下、温下、润下、峻下逐水等法。下法在肿瘤治疗中的运用,除用于大便不通,腹胀大而痛等的痞满燥实证外,更多的是体现在消瘤破积法的具体运用上。肿瘤在体内多表现为症瘕积聚,盘根错节,留着不去,肿块日渐增大,在发病早、中期,以邪气炽盛为矛盾的主要方面,尤其体质壮实者,因此,治疗时多采用消瘤攻坚、通利破积之峻药,以荡涤积滞,推陈致新,消散瘤块。《素问·至真要大论》谓“坚者削之,……结者散之,留者攻之”是也。消瘤破积法属于下法,宋·张子和《儒门事亲》认为“积聚陈于中,留结寒热在内”者,宜用下法,下法能使“陈去而肠胃洁,症瘕尽而营卫昌”。消瘤破积药多数气厚力猛,药性峻烈,《素问·五常政大论》谓“能毒者以厚药,不胜毒者以薄药”,因此,临床使用时,注意只须衰其大半则已。

和法,即和解法,用于邪在半表半里,或气血不和,脏腑功能失调,具有疏通调和作用。《伤寒杂病论》的和法,包含了调和阴阳、表里、营卫、脏腑功能等作用。肿瘤的成因,多由脏腑功能失调,阴阳不和所致。《诸病源候论》谓:“积聚者,由阴阳不和,脏腑虚弱,受于风邪,搏于脏腑之气所为也。症者,由寒温失常,致脏腑之气虚弱……”如乳岩,《疮疡经验全书》曰:“阴极阳衰,血无阳安能散,致血渗与心烦而成乳岩。”《外科正宗》曰:“忧郁伤肝,思虑伤脾,积想在心,所愿不得者,致经络痞涩,聚结成核。”其主要病机表现为肝脾不和、冲任失调,治疗宜疏泄调达,调和肝脾,调摄冲任。肝癌之为病,总与肝郁脾虚,肝脾不和相关。肝为刚脏,喜条达而恶抑郁。忧思郁怒,情志抑郁,气机不畅,肝失疏泄,“见肝之病,知肝传脾”,肝郁犯脾,致脾虚不运,故有胁胀痛不适,纳呆,疲乏,消瘦,泄泻等肝郁脾虚症状,治宜疏肝理气,健脾和胃。和法的运用,总以达到“阴平阳秘,精神乃治”为目的。

温法,又称祛寒法,是用温热性药物,以祛除寒邪,补益阳气的一种治法。其主要作用是回阳救逆,温中祛寒,消除沉寒阴冷等。世人治疗肿瘤,惯用寒凉之剂,殊不知温热药的妙用。盖因既往肿瘤的辨证,皆归属于疮疡外科,如《外科启玄》、《外科大成》、《外科证治全生集》、《疡科心得集》、《外科证治全书》等,都有关于肿瘤病的阐述,但由于多从直观的角度思维问题,如体表肿瘤多表现为溃烂翻花、腥秽恶臭等,故辨证多从火毒而论。但也有从温热论治的,如清代外科名医王维德在《外科证治全生集》中指出:“大者名恶核,小者名痰核,与石疽初起相同。然其寒凝甚,结毒根最深,却不易溃。未溃之前,忌贴凉膏,忌服凉药,内服阳和丸、犀黄丸可消。”其创制的阳和丸,由肉桂、麻黄、炮姜炭温热类药物组成。明·薛己在《口齿类要》中也指出:“(治疗唇茧)大要审本症,察兼症,补脾气,生脾血……若患者忽略,治者不察,妄用清热解毒之药,或用药线结去,反为翻花败症矣。”因此,周氏指出,肿瘤的治疗,非独用寒凉之剂,如对胃癌的辨证,胃主受纳与运化,《中藏经·论胃虚实寒热生死逆顺脉症之法第二十七》谓:“胃者人之根本也……实则中胀便难,肢节疼痛,不下食,呕吐不已。虚则肠鸣胀满引水滑泄……病甚则腹胁胀满,吐逆不入食,当心痛,上下不通,恶闻食臭,嫌人语,振寒喜伸欠。”胃体癌变,不能腐熟水谷,影响受纳与运化,故有纳呆、上腹饱胀、疼痛等症状,其临床分型,虽也有肝郁胃热等各种证型,但总以脾胃虚寒型为多,临证多见胃脘隐痛,喜按恶凉,或朝食暮吐,暮食朝吐,颜面㿠白,口淡乏味,时呕清水,神疲肢冷,倦怠短气,便溏腹泻,舌苔润,舌质淡胖,脉沉细或沉缓。周氏善用附子、肉桂、吴茱萸、高良姜等温热类药于汤剂中,其意明了。又如痛证,病因由气滞、血瘀、痰凝等而致,致经脉不通,不通则痛。但在临证时,周氏也多在辨证基础上加用温通经脉之药,标本同治,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清法,又称清热法,是用寒凉药物治疗热性病的一种方法,具有清热降火、凉血解毒等作用。不论热在气、营、血分,在脏在腑,属里热者,皆可应用。肿瘤临证时常用的治则,便是清热解毒法。历代医家多认为,热邪与火毒是恶性肿瘤的病因之一,处于极期的肿瘤病人,常呈阳证和热证,如宫颈癌见五色带下臭秽,肝癌患者烦热黄疸,肺癌患者之黄脓痰,结肠癌之脓血便,白血病之吐衄发斑。多种癌症伴见口渴发热,五心烦热,溺黄便结,舌红,苔黄,脉弦滑数等。体表肿瘤或局部转移病灶出现红、热、肿、痛之“阳痈”,肿物溃破见脓血腥臭等,皆因邪热结聚,或毒邪郁久化热而致,宜用清热解毒法。在辨证时,气分之间热者重在泻火,血分实热的偏于凉血,白头翁汤、白虎汤等临证时也多选用。

消法,即消散法,是在“坚者削之,结者散之”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祖国医学对于肿瘤的命名,多为“症瘕”、“积聚”等,因而,肿瘤的成因,也多与瘀、痰等有关。如清·王清任《医林改错》指出:“今请问在肚腹能结块者是何物?若在胃结者,必食也;在肠结者,燥粪也……肠胃之外,无论何处,皆有气血……结块者,必有形之血也。血受寒则凝结成块,血受热则煎熬成块。”《丹溪心法》谓:“痰之为物,随气升降,无处不到”、“凡人身上、中、下有块者,多是痰。”故活血化瘀、软坚散结、消痞化痰等也为常用治则之一,此类方剂,当数《伤寒杂病论》最为丰富,应用也最广,仲景创立的鳖甲煎丸、枳术丸、抵当汤、大黄蟅虫丸、桂枝茯苓丸、下瘀血汤、桃仁承气汤等,为历代医家所推崇。

补法,顾名思义,即“补其不足”。以阴阳气血分,可有滋阴、壮阳、补气、养血;以脏腑分,可有补心安神、补肝养血、补气健脾、补肺养阴、补骨生髓等。肿瘤的发病,历来均强调正气不足是疾病发生的决定性因素。《素问·制法论》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明·李中梓《医宗必读·积聚篇》即明确指出“积之成者,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卫生宝鉴》也提出“养正积自消”。仲景也在《脏腑经络先后病脉症第一》谓“四季脾旺不受邪”。仲景推崇“虚虚实实,补不足,损有余”。当今研究较为深入的肿瘤扶正抗癌治则,为中西学者所认可。扶正抗癌法,包括养阴生津、健脾益气、温阳补肾等,仲景创立的补益剂就有黄芪健中汤、肾气丸、酸枣仁汤、当归生姜羊肉汤、人参汤、麦门冬汤等,而诸补益剂中,以健脾益气最为重要,《华佗中藏经》谓:“胃者,人之根本,胃之壮,五脏六腑皆壮也。”《内经》谓:“安谷者昌,绝谷者亡。”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脾气健运,则气血充盈,正气旺盛,营卫调达;若脾气虚弱,气血生化无源,导致气血亏损,卫外无能,则邪毒易内侵,致痰浊内生,营卫壅涩,气滞血瘀,症积乃成;病至晚期,或放、化疗后,大肆攻伐,正气不支,脾胃元气衰败,则必死无疑。所谓“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也。

除上述八法外,肿瘤的治则,还有更丰富的内容,如理气散结,祛瘀生新,消肿止痛,外治抗癌等,具体的运用,也都或分或合,或单法,或二法,或数法合用,但多由此八法演绎而成。临证时,只要辨明寒热虚实,抓住关键,即所谓抓病机及主症,对症下药,便能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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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名老中医经验集·中医肿瘤学家周岱翰》。林丽珠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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