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徐小圃(1887〜1959),沪上名医,著名儿科学家。麻疹俗称痧子,古代医家认为麻疹的病因由于内蕴胎毒,外感时邪,在病机方面则认为麻疹是蕴积君相之火,乃“火毒有余之证”,因此,在治疗方面有“疹喜凉,痘喜温”的说法。《幼科准绳》主麻疹“欲出已出之际,虽寒勿用桂枝,虽虚勿用参、芪”。先生根据实践经验,指出:麻非胎毒,都为天行疠气传染所致。且有常必有变,小儿神气怯,藩篱疏,病程中不乏兼感寒邪者,切不可泥古不化,概用清凉,凡遇风寒束肺之证,即当施用解肌透疹之剂。方以升麻葛根汤加减,无汗加麻黄,有汗加桂枝。若见有面色晦滞、四肢清冷、自汗、便溏、精神疲软、脉细数无力等阳虚征兆,应及时加用附子以温阳扶正。大抵此等证候,多属于麻疹中的坏证和变证,相当于西医麻疹并发肺炎和心力衰竭,故加黄附片辅以黑锡丹、益智仁、破故纸、巴戟天、仙灵脾等温培脾肾,回阳救逆耳。
先生尝谓:麻疹患儿,发热三天后,皮肤见红点,不成片。出疹前口腔内颊粘膜及牙龈有细白点。以鼻准见疹为疹透标志。如鼻准、面颊痧子未见,俗称“白鼻痧”、“白面痧”,痧毒每易内陷而成逆证。因此先生在治疗麻疹患儿时,必细察鼻准处有无布露,虽周身痧子密布,鼻准未见者,仍以透为主;若鼻准部已有三五点粒,全身稀疏不多者,即表示痧子已透达向外,无需再用透发。
先生对于疹出不畅或隐而不透的患儿,除投以汤剂外,同时给予自拟辛散透疹的熏洗方。
周幼,发热三日,有汗,咳呛痰多,鼻流清涕,大便溏泄,舌苔白,脉浮数。痧子将布,恐其下陷。
另用:生麻黄15g,西河柳15g,紫浮萍15g,鲜芫荽120g。加黄酒250g,和水煮沸,使水蒸气弥漫于病室中,一日多次用面巾浸药液乘温轻擦头面、四肢,擦时勿使受凉,并勿使药液误人两目。每日1剂,连用3日,以疹透为度。
翌日复诊,麻疹已布未透,便泄略减,舌脉如前,继予原方2剂。三诊时疹透热减,汗多泻止,舌苔薄白而润,脉转缓,乃予桂枝、白芍、杏仁、象贝、茯苓、紫菀等药调营卫,宣肺气而愈。
先生于六十余年前临诊时,即根据患儿口腔内颊部粘膜上有未出现白色细点水疹(科泼立克氏斑)作为早期诊断依据,故在所书脉案中,常有“痧子未见”、“痧子将布”等语。本例发热三日,咳呛便溏,深恐邪蕴肺闭,正气不能搞毒外出,方用升麻葛根汤加减,解肌透疹,宣肺化痰,更合用熏洗方,则外内之邪俱解,不致下陷矣。
冯幼
一诊:蕴热三日,痧子将布,咳呛尚畅,舌白,脉濡数,治以疏达。
二诊:痧子已布,鼻准未透,肌热有汗,咳呛稀少,大便溏薄,舌白腻,脉濡数。气阳不足,恐其下陷。
三诊:痧子已布,色胱不华,便泄不止,肌热有汗,咳呛稀少,舌白,脉滑数。再以温下宣达,不变则佳。
四诊:痧后余邪恋肺,肌热起伏,咳呛气浅,舌白,脉滑弦数,再以疏化。
五诊:肌热不解,咳呛气浅,舌白腻,脉弦数。气阳素虚,当以两顾。
六诊:宗前方损益治之。
张幼
一诊:肌热四日,起伏不壮,咳呛尚畅,痧子未见,舌白腻,脉濡缓,治以宣达。
二诊:痧子不显,热不壮,自汗淋沥,咳呛虽畅而稀少,舌白,喜饮,脉濡缓。气阳不足,恐其下陷,当以温下。
三诊:痧子密布,鼻准未透,肌热自汗,咳呛已畅,渴不多饮,舌白,脉濡浮。气阳不足,显有可征,再以温下。
以上两例见有痧出不显或未透,或自汗,便溏,舌白,脉濡等症,故案云“气阳不足,显有可征”。均主用附子扶助气阳,更加益智仁、破故纸、巴戟天等温培脾肾。冯案二至三诊方用升麻、葛根,乃参《阎氏小儿方论》升麻葛根汤方意,取其解肌透疹,升提止泻之法;四至五诊则用升麻与附子相伍,寓透疹解毒于温阳之中。再合用广郁金、薤白头、杏仁、桔梗、紫菀之品,共奏宣肺达表,通阳开痹之功。以下诸案,虽药味组成有所不同,但大抵不出乎宣肺达邪一法。
王幼
一诊:痧子已布,鼻准不透,肌热汗微,咳呛稀少,呕恶便溏,舌白,脉浮数,恐其下陷。
二诊:痧子已齐,肌热汗微,咳呛不甚,呕恶便泄,舌白腻,脉浮数。再以宣达,不变则佳。
三诊:痧子已齐肌热汗微,咳呛稀少,呕恶便溏,渴不多饮,舌白腻,脉数。再以宣达,不变则佳。
郭幼,痧子密布,鼻准未显,身热汗微,咳呛少而不畅,大便溏泄不化,神疲,肢冷,舌薄白,脉濡数。气阳式微,肺气失宣,邪将下陷。治以温阳透疹。
药后疹已透,肢略温,便泄亦减,咳较畅,继服原方二剂。服后疹回热解,肢温泻止,改予肃肺化痰法而愈。
此案因气阳不足,致痧邪有下陷之势。据其舌白、汗微而予麻、桂辛温发汗,宣肺透疹。又据其便泄不化、神疲肢冷,阳虚之征兆已现,故加附子以温阳。
无价散方见《证治准绳·幼科》。其制法为用无病小儿粪,腊月将倾银罐两个上下合定,盐泥固济,火煅通红,取出为末,蜜水调服3g,或加麝香、冰片少许。先生常以透发疱疹,每次用量9g左右,包煎入药。该散药肆早已停止供应。另方用人粪或猫、猪犬粪腊月内烧为灰,砂糖水调服。
陈幼
一诊:痧子未透而回,余邪恋肺,肺气闭塞,肌热式微,咳呛不畅,气急鼻扇,神倦嗜卧,渴不多饮,舌白腻,脉濡数。气阳不足,颇难着手。二诊:宗前方损益治之。
三诊:咳呛略畅,气急鼻扇稍平,肌热不扬,色胱神疲,舌白腻,脉软数,左有弦象。肺气虽得略畅,气阳式微,恐难奏效。
俞幼
一诊:痧子未透而回,余邪恋肺,肺气闭塞,身热多汗,咳呛不畅,气急鼻扇,涕泪俱无,便青粘腻,苔白,脉浮滑。证情棘手,姑与辛开潜阳。二诊:热较轻,咳略畅,有泪不多,气急鼻扇甚于黎明,苔白,脉浮滑数,再宗前方。
三诊:肺气略宣,热较轻,涕泪不多,苔白,脉濡滑。阳虚邪恋,再宗前方。
照前方加煨益智9g。1剂。
四诊:肺气已宣,肌热未尽,夜寐不安,苔薄白,脉濡滑数,再以辛开潜阳。
五诊:热已解,咳畅气平,夜寐已安,苔已化,脉软滑数,再宗前法。
宓幼
一诊:痧子未透而回,肺气闭塞,内风蠢动,肌热无汗,气急鼻扇,昨曾痉厥,舌薄白,脉弦数。病后正虚,颇难着手。
二诊:
三诊:肌热起伏,咳呛稀少,气急鼻扇,舌薄白,喜饮,脉右软左弦,再以前方出入。
四诊:热较轻,咳呛略畅,痰如牵锯,气急鼻扇,舌起糜苔,左脉弦象已软,再宗前方出入。
某幼
痧子未透而隐,身热有汗,咳呛不畅,涕泪俱无,动辄气急鼻扇,面青神疲,痉厥频作,干恶便粘,苔白,不多饮,脉软数。邪陷肺闭,内风蠢动,与宣肺潜阳,以冀弋获。
以上5例均为麻疹变证,属气阳虚衰而邪陷之肺闭。麻疹变证虽有因热炽邪陷者,但因气阳式微致邪难透达者亦多。虽有发热,多兼汗多、面胱或青、肢冷、溺清长、泄泻、脉濡细或软等,治不及时,致正虚邪陷,一发不可收拾。先生于此生死关头,能当机立断,以温阳宣透并进,往往转危为安。对动风者则参以潜阳熄风之法,为其治疗麻疹的一大特点。
应用黑锡丹,乃因患儿有真阳衰惫、肾气失纳之证。黑锡丹具温肾纳气、助阳固脱之功,凡喘息真阳欲脱者,先生常舍参、蛤而用黑锡。
钱幼
一诊:痧子密布,鼻尖未透,壮热无汗,咳呛稀少,气急鼻扇,嘎齿神蒙,便粘似痢,昼夜无度,龈腐舌绛,脉息弦数。邪已内陷,化热化风,肺气闭塞,姑与宣息,以冀弋获。
息弦数。再以宣息,不变则佳。
照前方去天麻、紫雪丹,加天浆壳5只(去毛包)。取麻黄、杏仁、橘络(皮)等宣肺达邪;川连、连翘、竹叶(茹)或黛蛤散、石斛等清热解毒;磁石、龙齿、石菖蒲、茯苓潜阳熄风,开窍安神。钱案壮热无汗,热势鸱张,内陷之邪,化热化风,显而有征,除再加天麻、郁金之品外,更重用紫雪丹泄热解毒,熄风镇痉。复诊肺气已宣,舌绛转润,药证相合,效若桴鼓。
白喉逆证,每用附子
白喉一证,系由感受时行疫毒所致,临床以咽喉部形成白膜,咽喉痛,发热为主要特征。先生尝谓:“白喉有两种,一种发自喉间可以看见,一种发于气管目不能见。前者可有特殊嘶吼声,后者可有犬吠咳嗽。白喉喉间白点不易剥离,烂喉、喉痧之喉间白点易于拭去”。
清代白喉专著如张绍修《时疫白喉捷要》、李纪方《白喉全生集》等书籍中所载的治疗经验,初起多见风热证,一般以银翘散加减,疏风清热,解毒利咽;至证见阴虚燥热时,则多用养阴清肺汤加减。先生认为,白喉为烈性传染病,发病急骤,极易危及生命,一般清热解毒养阴为其治疗常法;若因毒盛而累及心阳,可导致虚脱(心衰),因此保护心阳尤为紧要。先生凡遇患儿有面色苍白,汗出,脉细等心阳不足征兆者,及时在方中加用附子、黑锡丹、巴戟天等温阳固脱;并以牡蛎、龙骨、黄芪皮固表敛汗;射干、马勃、人中白等解毒利咽;木蝴蝶开音,从而挽救了无数的险证危候。
胡幼
风邪客肺,肺气不宣,热自咋起,微汗气急,鼻扇声嘶,舌白边剥,脉浮滑数,趋向白喉之可能,小溲清长,治拟宣肺温肾。
本案所谓“趋向白喉之可能”,一般指早期白喉而言。根据辨证,乃属肺气失宣,肾阳不振。方以麻黄、象贝、郁金、牛蒡、远志等宣肺化痰;附片、磁石、黑锡丹、菟丝子温肾纳气;藿梗理气化湿。对于患儿气急鼻扇,咳痰不畅,先生每以郁金与牛蒡子合用,定名“金牛汤”,功能散结开痹。
张幼
一诊:发热无汗,咳呛不畅,气急音嘶,舌白,不渴,脉细数。属气管白喉,治以温培开肺。
二诊:气管白喉,气促音噺较昨略减,传染痧子,身热无汗,咳呛不畅,舌白,脉濡浮,大便溏薄。恐其下陷,证情复杂,当以两顾。
本例患儿发热无汗,咳呛不畅,气急音嘶,乃由白喉白膜蔓延侵及气管,肺气痹阻,气阳不足,肾气失纳,非温培下元无以敛其浮越之气,故用附子配磁石、龙齿、牡蛎温肾扶阳;白术、干姜健脾温中;非开肺通痹无以遏其上逆之气,故以杏仁、紫菀、苏子、百部、半夏、橘皮化痰肃肺;又以朱茯神宁心安神。二诊证情虽有好转,但传染痧子,又见大便溏薄,深恐疫毒乘虚下陷,故再加麻黄宣肺达邪,葛根升清,合益智仁、破故纸温而止泻,黑锡丹温肾经气,治从表里并治,故云“两顾”耳。
杨幼
一诊:白喉白腐,气促声噺,头汗涔涔,舌白,脉濡软。上盛下虚,证属棘手。
二诊:白喉白腐渐退,气促音撕亦减,头汗已止,咳呛转甚,舌白,脉濡缓。上盛下虚,再宗前法,以善其后。
本例为疫毒内侵,肾阳不振,虚阳上浮,症见气促声嘶,头汗涔涔,证属上盛下虚,有厥脱之虑,故云“证属棘手”。方用黄附片、黑锡丹温肾纳气;磁石、牡蛎、龙骨、枣仁、茯神潜阳安神;黄芪益气固表;半夏、橘皮燥湿和中;木蝴蝶开音。二诊诸恙均减,酌减镇潜之磁石,因其咳呛转甚,于原方再加杏仁、象贝、百部以化痰止咳。咽喉者肺胃之道路,肺气清肃则病情向愈有望,故云“以善其后”。
黄幼,白喉三日,咽喉有块状白腐,两项肿胀,面色灰白,口唇青紫,头汗涔涔,哮喘音嘶,气急鼻扇,四肢厥冷,心烦不安,舌苔白腻,脉细数。时行疫毒内陷,心阳不振,浮阳欲脱,急予回阳救逆,并佐清热祛腐之品。
患儿系某医院院长之子,发病后曾用白喉抗毒血清1万单位治疗,因病势日笃而延先生会诊。先生抓住面灰、唇青、心烦、气急、头汗、肢厥、苔白腻、脉细数等症。认定是心阳不振,已濒浮阳欲脱之险境,放手应用四逆、参附、桂枝、龙牡辈以挽狂澜。一剂后心烦气急略减,头汗稍敛,四肢渐温,苔略化,脉较缓。守前方加射干3g,继进一剂。三诊时咽喉白腐渐消,气平,烦躁已安,知饥索食。再守前法,原方去龙齿,加银花15g。续服2剂后,诸症均除,惟面白、神疲、自汗,乃予玉屏风散加味以善其后。
方幼
一诊:咽喉白腐,气急声撕,头汗涔涔,四肢厥冷,舌白,脉细数。证属白喉危证,治以回阳救逆,佐以解毒利咽。
二诊:咽喉白腐渐退,气急声嘶亦减,头汗已止,肢冷转温,稍有咳呛,舌白,脉细数,再予前法。
本例属白喉危证,出现头汗,肢冷,脉细数,乃毒盛累及心阳,故合回阳救逆、解毒利咽于一方。
(陆鸿元、邓嘉诚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