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柴浩然(1923〜1993),原山西运城地区医院主任医师。柴浩然老师治疗肾盂肾炎,注意病证结合,强调病因治疗,以清利湿热贯穿始终,突出阶段性辨证论治特色,颇有独到之处。
急性发作阶段
急性发作阶段,多为急性肾盂肾炎初期和慢性肾盂肾炎急性发作,以突然发作的尿频、尿急、尿痛、腰痛、脓尿或血尿,并伴恶寒发热,甚或寒战高热,周身不适,倦怠乏力,头痛头晕等为临床特征。柴老认为,此阶段病机虽以下焦湿热,毒邪内蕴肾与膀胱为主,但发病又与受寒劳累,感受外邪密切相关。所以,急性发作阶段的治疗,在突出清利湿热的前提下,及早地解除表证,祛散外邪,是提高疗效,防止迁延或转成慢性肾盂肾炎的关键。
《伤寒论》曾谓:“淋家,不可发汗,汗出必便血。”明确提出淋家禁用汗法。本病急性发作阶段能否解表祛邪?柴老认为应从三方面加以认识。一是“淋家”指素患小便淋涩疼痛之人,因反复发作,肾阴受损,膀胱蕴热,误汗更能伤阴助热,迫血妄行,发生血尿。如慢性肾盂肾炎,经久不愈,虽有表证,阴伤热蕴,即应慎用汗法。而急性肾盂肾炎初期可灵活掌握,不能一刀切。二是“不可发汗”,据仲景汗法用药分析,多为辛温发汗之法,而后世辛凉宣泄,解表透邪之法与之不同,则不受此限。三是在清利湿热的前提下,复用辛凉宣泄,解表透邪之品,非但无害,反有相得益彰之功。
本病急性发作阶段,如何清利湿热,解表祛邪,以标本兼顾呢?柴老的经验是,急性发作阶段症见尿频、尿急、尿痛、腰痛、脓尿等,证属“热淋”者,以八正散为清热利湿的基本方;上症又见肉眼血尿,证属“血淋”者,以小蓟饮子为清热凉血,通淋止血的基本方。然后根据兼挟表证的轻重与不同证型,分别选用相应的解表方药,与之相合,增强其解表祛邪的针对性。一般来说,表证见恶寒发热,周身不舒,头痛乏力,苔薄黄,脉浮数者,多选用银翘散合八正散或小蓟饮子加减;有时为避辛温解表之品,银翘散中可去荆芥穗;若为血淋,亦可将荆芥穗改用荆芥炭,银花改用银花炭,意取解表与止血双功。表证见寒战高热,无汗身疼,舌苔白腻,脉浮而数,常选用新加香薷饮合八正散或小蓟饮子。表证见寒热往来,头晕乏力,口苦咽干,不思饮食,苔薄黄微腻,脉弦滑而数,则用小柴胡汤合八正散或小蓟饮子。
此外,对于下焦湿热较轻,寒热表证不甚明显,但有受凉遇冷等诱因,亦应考虑解表祛邪,柴老则用自拟经验方:
此方较平,清透与渗利兼顾,以免上法药过病所。
非急性发作阶段
非急性发作阶段,多为急性肾盂肾炎尿路刺激症状缓解,寒热表证消失,或慢性肾盂肾炎反复发作,经久不愈,临床表现以小便淋漓涩痛不适,腰酸困痛,精神倦怠,时轻时重,尿菌尚未转阴,或时见隐性血尿等症。此阶段由于下焦湿热蕴结,未能廓清,或因下焦湿热久羁,肾阳受损,形成下焦湿热羁留,肾阴日见损伤的虚实夹杂证候。对此,柴老认为,根据下焦湿热与肾阴受损的因果关系,权衡二者的主次轻重,是本阶段辨证论治的核心。
急性肾盂肾炎经治至非急性发作阶段,因下焦湿热蕴结,难以廓清,而损及肾阴不甚者,应以清利湿热为主,暂不益肾养阴,意在邪去阴自复。此时用药宜甘寒清热,淡渗利湿,既避苦寒清热之品,又不用过度分利渗泄之药。柴老常用自拟经验方:
慢性肾盂肾炎反复发作属非急性发作阶段,因下焦湿热久羁,肾阴受损,此时若单纯清利湿热,唯恐苦寒渗利更伤肾阴;如单纯益肾养阴,又虑阴凝腻滞留连湿热之邪,故宜在甘寒清热,淡渗利湿的同时,兼顾益肾养阴。柴老常用自拟经验方:
慢性肾盂肾炎经久不愈,湿热羁留难去,肾阴日益受损,以致正虚邪恋,阴伤及血。此宜清利湿热与滋阴凉血并重,在选药组方时,注意滋阴而不腻涩,坚阴又不碍中,清络固血,甘淡渗利,以作正本清源之治。柴老常用自拟经验方:
一般来说,非急性发作阶段的病程较长,湿热之邪很难速去,肾阴受损不能立复。以上三方针对此特点,均用白茅根、丝瓜络(二者鲜用更佳),既清利湿热,又柔养肾阴,且兼清络止血,为一举多得之佳品。余如冬瓜皮、茯苓、通草、蚕砂、滑石、生薏仁等清利湿热药,皆为甘寒渗利,药性平和之品;旱莲草、女贞子、怀牛膝等养阴滋阴药,亦非质地厚腻,阴凝敛邪之品,故长期守方服用,略事化裁,可收祛邪以尽之功。
恢复阶段
急、慢性肾盂肾炎,经治尿菌转阴,脓尿消失,自觉症状或轻或无,即属于恢复阶段。由于本病治疗时间较长,以至进入恢复期后,患者产生厌药情绪,放松饮食起居调摄,忽视善后治疗,致使部分患者病情复发。柴老认为,恢复阶段尽管尿菌转阴,脓尿消失,并不完全等于彻底治愈。此时还应加强善后治疗与生活调理,以巩固疗效,防止死灰复燃。柴老根据本病的病因与体质情况,主张恢复阶段以益肾养阴为主,兼顾清利湿热,以固本善后,常用知柏地黄丸,或在此方基础上加味。
共为细末,炼蜜为丸,每服9g,1日3次,空腹开水送服。
例1胡某,女,37岁,干部,1992年9月18日初诊。3天前淋雨受凉后突然畏寒发热,周身不舒,头痛腰痛,同时出现尿频、尿急、尿痛。查体:体温38.4℃,肾区叩痛。小便色黄,舌质红,苔薄黄,脉浮滑而数。尿常规:蛋白(+),白细胞(+++),红细胞少许。诊为急性肾盂肾炎,证属热淋,辨证为下焦湿热,毒邪内蕴,兼挟风热表证。方用银翘散合八正散加减:
2剂,水煎服。
9月21日二诊:上方服后,恶寒发热消失,头痛腰痛减轻,尿路刺激症状明显减轻,舌无变化,脉变滑数。治宜甘寒清热,淡渗利湿,处方:
12剂,每日1剂,水煎空腹服。
10月5日三诊:自觉症状基本消失,尿常规:蛋白(―),白细胞(一)。改拟益肾养阴,清利湿热,处方:
10剂,隔日1剂,水煎服。半年后随访,痊愈,未再复发。
例2刘某,女,33岁,干部,1987年7月13日初诊。患者3年前曾突发寒战高热、尿频、尿急、尿痛等症状,经某医院诊为急性肾盂肾炎,用抗生素后减轻,后因治疗不彻底,反复发作,又经多方治疗未收显效。诊时症见小便频而量少,尿后有未尽之感,尿色浑浊,时有涩痛,或带有血珠,腰部酸痛,午后头晕,舌质红,苔薄微黄,脉濡细而数。诊为慢性肾盂肾炎,证属下焦蓄积湿热,时久肾阴复损,治宜益肾滋阴,清利湿热,兼以清络止血。疏方:
10剂,水煎服,效不更方,继服10剂。
8月16日复诊,上方服至10剂时,小便畅利,尿频、尿痛、尿血消失,尿色淡黄而清,精神转佳,余症均有减轻。为巩固疗效,改用知柏地黄丸加味:
共为细末,炼蜜为丸,每服9g,1日3次,饭前白开水送下。1年后因它病来诊,谓病愈未再复发。
运用经方治疗尿道综合征
尿道综合征,又称无菌性尿频一排尿困难综合征,其病因目前尚未明了,亦缺少特效的治疗方法。柴浩然老中医从“劳淋”或“虚淋”辨证着眼,运用经方治疗本病,常获满意的疗效。现介绍其验案3则,以窥一斑。
一、肾阴不足,水热互结,猪苓汤滋阴清热利水段某,女,53岁,干部。1993年8月13日初诊。患者75天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尿频不畅,尿后余沥不尽伴小腹拘急下坠。某地区医院膀胱镜检査:膀胱壁有小梁、小房,三角区充血,尿道外口狭小。诊为尿道综合征。经肌注庆大霉素,口服氟哌酸3周,并行尿道扩张术,均无治疗效果。刻诊除上症外,尚有口渴欲饮,心烦急躁,失眼多梦。舌质暗红,苔白而干,脉弦细涩略数。辨证为肾
阴不足,水热互结。治宜滋阴清热,利水通淋。方用《伤寒论》猪苓汤加味:
4剂,水煎空腹服。
8月19日二诊:上方服后,尿频、小腹拘急及下坠感明显减轻。效不更方,仍用上方加生白芍15g,4剂,水煎服。
8月24日三诊:除每日午后小腹有轻度拘急下坠感外,余症均消失。守方续服,上方去瞿麦、萹蓄,4剂,水煎服,并嘱多饮水。半年后随访,患者述上方服完,病即告愈,未再复发。
患者素体阴虚内热,复因膀胱气化不行,以致水热互结,尿频不畅,余沥不尽。对此,若单纯滋阴清热,恐涩敛水湿之邪;如仅用利水渗湿,又有伤阴助热之虞。所以方用猪苓汤,渗利水湿与清热养阴并举,利水而不伤阴,滋阴而不敛邪。酌加瞿麦、莴蓄、竹叶利水通淋;白芍、甘草缓解小腹拘急与尿路刺激症状,使阴复热清,水去淋通,其病渐愈。
二、肾阳虚衰,水气不化,肾气丸温阳化气利水
苏某,女,28岁,护士。1992年11月20日初诊。
患者1年前始见小便余沥不尽,尿意频仍,临厕时间较长,骶部酸困不适,间断选用抗生素等无效。92年10月20日经某医学院第一附院泌尿科膀胱镜检(编号9200149):膀胱粘膜正常,三角区可见三处白色丘疹样改变,于三角区粘膜下注射强的松龙25mg+2%利多卡因5ml,缓行TOR术,并妥善止血。印象:膀胱三角区炎性增生。术后症状未见减轻,复査后又考虑尿道综合征,刻诊症见:尿频,余沥不尽,小腹拘急,骶部酸楚,时有头晕恶心,下半身常有冷感。舌质淡红微青,苔白润,脉沉细无力。辨证为肾阳虚衰,水气不化。治宜温阳化气,利水通淋。方用《金匮》肾气丸加味:
3剂,水煎服。
11月23日二诊:上方服后,症状显著减轻,饮食增加,精神好转。上方去丝瓜络,加车前子9g,怀牛膝15g。5剂,水煎服。
11月28日三诊:上症续减,下肢转温,改用肾气丸原方:
8剂,水煎服。
12月5日四诊:除大小便后骶部轻度酸困感外,余症皆失。为巩固疗效,仍用上方8剂,隔日1剂,水煎服。1年后随访,病愈未作。
患者肾阳素虚,下元失于温煦,以致水气不化,尿意频仍,余沥不尽,又经膀胱镜检及TOR术后,肾气复有损伤。本案受《金匮》转胞治疗的启迪,紧紧抓住肾阳虚衰,水气不化的病机,始终以《金匮》肾气丸温补肾阳,化气利水,首诊加丝瓜络清利水道,二诊去丝瓜络滑利之品,加车前子、怀牛膝利水通淋。待兼夹邪气清利之后,继用肾气丸原方善后,以至痊愈。
脾虚肝郁,水运失常,当归芍药散健脾解郁。
姚某,女,58岁,农民。1992年5月9日初诊。
患者2年前出现尿频,余沥未尽,伴小腹拘急较甚,疲惫乏力,胃脘痞满不适,时轻时重,每因志不畅加剧。始用氟哌酸治疗,症状有所缓解,继用无效。经某地区医院诊为尿道综合征。刻诊除上述症状外,尚有时欲太息,饮食减少。舌质淡红,苔白润,脉沉弦而弱。辨证为脾虚肝郁,水运失常。治宜健脾解郁,利水通淋。方用《金匮》当归芍药散加味:
4剂,水煎服。
5月14日二诊:上方服后,尿频、小腹拘急减轻,胃痞略轻,余症无明显变化。上方去白茅根,加炒内金9g,海金沙9g。4剂,水煎服。
5月19日三诊:上症减轻,饮食增加,精神好转,仍用上方稍事化裁,调整用量:
8剂,水煎服,隔日1剂。
6月8日四诊:上症基本消失,唯情志时有波动,因夏收农忙,嘱服逍遥丸5盒,以巩固善后。后据其邻里来诊,告知病愈。
患者素体脾虚肝郁,情志不畅,其病除尿频、余沥未尽外,又见小腹拘急较甚。本案着意于抓主症,借用《金匮》治疗“妇人腹中诸疾痛”的当归芍药散,健脾解郁,利水祛湿。酌加佛手、合欢花、荷叶舒肝解郁,白茅根、炒内金、海金沙、路路通利水通淋,以收标本兼顾之效。善后治疗考虑本案发病与情志密切相关,故嘱用逍遥丸,长期服用,以资巩固。
(柴瑞霁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