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顾兆农(1898〜1995),原山西医科大学第二附院主任医师。顾老平日临证,遵崇“脾为后天”之旨,对于慢性疾病的辨证施治,尤其重视中土健运之力,尝谓:“不受水谷之土,当亦呆运其药,是药不至病所,何有其效可谈”。鉴于此理,凡遇缓治之疾,顾老常先着眼中焦,但见厌于水谷者,其治多暂舍他症而专注脾胃。
每逢久病体弱,并见纳食呆滞之患,如辨属阴伤,顾老常施本法以开行中土,培补后天。一般情况下,只要药量配伍得宜,少者二三帖,多者五六剂,其进餐之量即见增多。另,临证如遇因中西药物投用不当所致之脾胃受损,纳谷顿减,如同时并见舌红口干者,也可用本法进退为治,其开胃增食之效,亦颇理想。据临床体会,本法治效之要,全在谷芽、麦芽。此二味如系炒用,大量投剂诚有损气伤正之虑,但如生用,则全无此弊,且药取重量,反可集其生发萌动之性,增其资脾醒胃之力。顾老临证,常各以30g入剂。
临床择方用治,通常多以驱邪为先。但应特别深知的是,无论寒痹、热痹,一旦经月累年,邪气结郁,皆可耗津损液,化燥伤阴。津液之伤,由轻至重,阴血之损,由微至甚,其历节之患必渐内涉肝肾,而原邪盛之疾亦当遂成正虚。是时,病性病位之变,显然殊别于前,故其诸般临床见症,当责肝血肾水之暗耗,而绝非风寒湿邪之为患。虽在其时,恶风怕冷之感,亦或伴见,但此症之起,全在于正虚不御,论其病理,自当与病初之所恶迥异。
精血亏损,肝肾大伤,肝血肾阴失于濡养,龙雷之火失之潜藏,故外症可见骨痛筋挛,肢节僵硬,内症可见潮热烦躁,虚火升腾。
痹证一病,最忌反复缠绵,故有“痹证现治取效易,防其复发实属难”之说。鉴于此情,顾老平日临证,颇为重视痹证之善后用药,曾说:他证善后遣方,多欲巩固已获之效,而痹证之善后施剂,则意在防范其患卷土,故痹证病末之治,尤当善择其药,从慎待之。
据顾老临床经验,痹证善后投药,以患者体质及病程不同而当有别。概而言之,如体质尚好,病属新患,药当密腠理,助卫气,固其藩篱,重在增其御外之力;如体质虚弱,病为痼疾,则当调气血,补内虚,强其脏腑,重在助其内守正气。
鞠某,女,60岁,主妇。
患“类风湿性关节炎”10年余,病情时轻时重,断续服用强地松、消炎痛、瑞培林等药治疗。月前某日不慎遭受雨湿,诱使病患突然恶化,腰髋活动受限,手足关节肿痛增剧,以至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患者难耐于疾病之苦,自行加量妄服上述诸药,不料近时脾胃为药所伤,每进药上腹即嘈杂满胀,纳食亦因此锐减。患者欲停斯药,惧怕病痛,而继服其剂,又恐脘腹不受,家人特请顾老往诊,以解其难。
初诊1978年9月12日。形瘦神疲,精神萎靡,多处关节肿痛僵硬,弯曲变形,尤以手足为重,平日喜温,甚怕风冷外袭,而近期每至午后,阵阵头面升火,脸颊灼热赤红,全身肌肤潮热,伴心胸躁烦,有时竟欲减衣薄被,以凉为适,但临日暮,其心身热感无汗自退,怕冷依然,纳谷甚少,毫无食欲,日餐量仅二三两,晚眠多梦,口燥咽干,尿少便秘。舌光红无苔,脉虚细而数。此证乃真阴大伤,肝虚血滞。现药当以增进水谷为先,他治宜后缓图。
3剂。
三诊9月17日:
上药连进5剂,食欲渐旺,纳谷味馨,餐量基本复初。或因停服激素,腰髋及手足关节疼痛愈剧,以至卧床难以转侧,午后全身潮热如故,余症大致同前,脉象舌诊概无变化。改剂滋补肝肾,养阴清热。
3剂。
八诊10月6日:
三诊之方,稍事增减,先后共进18剂。第9剂药后,全身潮热、头面升火感渐次减轻,以至完全消失,骨节剧烈疼痛亦随之缓解,精神状况有所好转。手足关节仍肿大僵硬,屈伸受限,腰髋活动不利,下床行走困难,晚睡多梦,微觉口干,二便自调。舌红苔白,脉虚细。继补益肝肾,兼养血行血,以图善后。
病人以上方进退,继续服药月余,其关节疼痛再度缓解,腰髋活动渐可自如,指(趾)节肿大稍见回缩,屈伸持物亦较前灵活,渐能下地走动,生活大可自理。一年后,家人来院就医,问及本患病况,欣告:病情继续有所好转,并已可胜任轻微家务。
姚某,男,35岁,助理工程师。
素往体健,极少病恙。6年前春月因工程急需行野外作业,是时,临时凑建住房,墙地潮湿未干,屋内阴气甚重,人居其间,常有森冷阵阵袭身之感。某日晨起,患者头闷体倦,不欲进食。至夜寒战高热,膝红肿,骨节酸痛。经本单位医院检查,以“急性风湿热”留住治疗。系统用药4个月后,其症情得以控制,并“痊愈”出院。但体质从此大不如前,腰下常常畏风怕冷,膝踝部动辄酸困僵痛,每遇阴雨寒冷,其症旋即加重。患者曾不断四处求医,但病情却年复一年,有增无已,虽经多处检查,其病因始终未明。病人无奈,现复求治于中医。
初诊1980年10月4日:
面容清癯,步履不便,下肢皮肤冰冷,尤以小腿双足为甚,虽时处中秋,气候尚温,但绒裤毛袜已着其身,膝腿沉重,踝外掣痛,趾端麻木,趺阳脉力尚好,足胫皮糙无华,纳食喜温,二便自调。舌苔白厚,脉沉弦细。此乃寒湿稽留,脉络痹阻。治当祛湿逐寒,温通经络。
3剂。
七诊10月29日:
上方药效,故继后五诊,均以该方略事增减服之。现共进18剂,其腰下沉重掣痛明显减轻,腿趾无力麻木亦见好转。但冬日来临,下肢寒冷感与日增剧,尤至夜半,双足冰如水浸,两胫阴气透骨,尽管覆以厚被,亦常辗转难眠,其精神状况也渐不如前,舌苔白薄,脉沉弦细。结合病史脉证,此乃沉寒痼冷,浸骨着髓,阴气遏阳,脉络痹塞。试予药酒验方缓图治之。
上药各9g,装入瓷坛内,加入粮食白酒500g,密封其口,埋入黄土地下三尺,7日后取服,每服半盅,早晚各一次。如无不适,每次可渐加量至一小盅。如服后有特殊不适感,即为告之。
此患者两年后来诊他疾,询及前病,欣告服药酒一剂后,病情减轻,故倍制其药,冬日坚持服用,至次年春,下肢冷感十去七八。去岁入冬,自恐旧疾再作,故又如法泡制药酒500g,小量服之。并时时防冷避寒,处处自慎保养。目前腿足温暖如常,步履轻快,膝踝有力。病人频竖拇指,盛赞药酒神效。
寒痹、热痹,在临床上尽管表现有别,治法各异,但在其病程中,二者却常相互转化。寒痹热化者,来势急而药治尚易;热痹寒化者,病情缓而根除甚难。此乃临床之常情也。
本案痹证,论其初始发病,显系由阴冷潮湿外袭所致。然因患者平日体健,精神充旺,其内盛之阳气自当奋起驱抗外中之寒湿。是时,正强邪实,持力相当,两气搏击,郁结化热,终致病发而成热痹。尽管患者及时药治,并所谓“痊愈”出院,然病势虽去,而余邪未清;膝踝肿退,而寒湿尚存,故遗症腰下畏风怕寒,两腿活动不利。由于病重伤正,气血皆损,故其患顺势而从寒化,且病情年复一年,有增无已,以致渐成痼疾。
患者来院初诊,临床见症颇重,其膝沉踝掣肢麻,腿足寒冷如冰,舌苔白腻,脉沉弦细,皆系寒湿稽留,脉络痹阻所致。故方药选投《医学心悟》之蠲痹汤。依其组方之意,本方功用长于追风祛湿,而逊于逐寒通阳。故剂中又增入附子、细辛、鹿角胶、怀牛膝诸味,以助药力不周。因药后见效,证情有减,故继后五诊均按是方进退,坚持用药。但治至七诊,他症虽均渐缓解,而下肢冰冻之感随严冬来临而加剧,以致足胫彻冷如冰,甚至通夜难于入寐。返顾病史,详审现症,此浸骨着髓之沉寒痼冷,绝非一般寒邪为患,亦非一般方药可胜任,故特予药酒之方自制服用,以期缓图耳。
案中药酒配制,源于顾老门徒采取之民间验方。原方在试用过程中固有一定疗效,但其组成药味庞杂,制作过程繁琐,具体应用中颇多弊端。顾老结合个人用药经验,对其方之药味、剂量及泡制过程均大胆化裁精简,并通过反复临床实践,最后拟就案中十味之剂。数十年来,顾老及其门人用是剂治疗病时延久之顽固性寒湿痹痛,屡获卓效。特别在一般方药罔效之时,本剂常显出奇制胜之功,诚系一疗痹良方。不过,使用本方,应特别注意以下事项:
1.制药之酒,一定选用粮食酿造之白酒,其他酒类,均不相宜。
2.服药过程中,坛口应严行加盖。药质宜继续浸泡酒中,无须滤出。
3.药酒用量,因体质及有无饮酒嗜好而颇大悬殊,一般宜从一二滴始用,随后酌情渐加其量,但每次最大量应以一小盅为限(约12ml)。
4.一般病人服药酒后,胃脘或全身会现热感,此属常情,可任其自然。个别患者,特别旧有慢性胃病者,药后亦或感脘部灼烧嘈杂难忍,此时,可减少药酒饮量,并兑入20倍之白水释稀其度,于饭后缓服之。如法,则多可减免上述之弊。
5.服药期间,乍患新疾,通常应即停药酒,待新疾彻底愈后,方可继用。
除上述外,因本药酒制剂性偏辛热,故一般宜在冬日或秋末、春初服用;如初剂有效,可随制随服,亦可来年冬时再用,总以根除其痼疾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