痧疹皆毒热，清解重透邪

王氏对温病尤为特长，每年活人无数，津市人多称其为伤寒专家。温病发病急，变化快，病死率高，每遇此证，即以猛剂峻剂，不但药味多，而且剂量重，每剂药中生石膏有用至90至120g、者，甚或有用生石膏煎水作饮料者，故药下即效。并谓治温病如擒虎，稍一放松，回噬伤人，故必用大剂量，使病邪无反袭之力。所谓治外感，如大将之用兵，兵贵神速，除恶务尽也。病愈后，仍须彻底清理，以免死灰复燃。但当时天津人最怕生石膏，以为石膏大寒，入胃后，误为做豆腐者用石膏之点卤，患者既不敢服，医者也不敢用，如用之也是用煅者，相习成风，医患皆然。殊不知生石膏辛凉，体重气轻，体重可泻胃，气轻可解肌表。丹溪谓其：“味辛甘，其甘也，能缓脾益气，止渴去火；其辛也，能解肌发汗，上行至头。”近人张锡纯对石膏论述极精，可资参考。故生石膏主要功能大清阳明之热，解肌表而发汗，为治温病之特效药，不似芩连苦寒凝滞也。因而王氏与药肆中相识者洽商，嘱其煎好，名之曰“清热露”，使病人不知为石膏制剂，可以放心服之。当时津市有一名医某君，素不用石膏，见王氏用清热露颇有疗效，故亦大量用之，盖其不知即石膏也。

王氏对儿科有较深的研究，尤其对麻疹更有独到之处。曾著有“疹科心法”一卷，附于《养生医药浅说》之中。

王氏认为古人著痘疹之书，皆精于痘而略于疹，因往昔种痘者少，而痘之伤人亦最烈，故痘有专科疹则附之而已，实无治疹之专书。按麻疹一证，只要护理得当，用药不误，则十全十，百全百，其死者，非护理不当，即调治失宜也。王氏在“疹科心法”中首先指出疹有麻疹、痧疹之分。麻疹之原虽系胎毒，未有不由于感疠气而发者。痧疹之原虽系后天所伏之热毒，亦电感天地之厉气而发。其原虽异，其毒则同。麻疹为先天之正毒，由血分而入气分；痧疹为后天之变毒，由气分而入血分。按痧疹古人谓之烂喉丹痧，即现代医学之猩红热，较之麻疹尤深一层。治疗之法皆宜辛凉清解，轻者化无，重者转轻。如误投辛温燥热之剂，则热愈炽，毒愈盛，将变成紫黑痧痘，轻者重，重者危矣。治法与温病同者，喜凉而恶燥热；其与温病异者，温病见里证，便用承气攻下排毒。所谓温病下不厌早也。痧麻虽有里证，而治之必以双解法。大便燥者加酒炒大黄及元明粉微利之，但不可加枳实、厚朴峻攻，恐伤中气，致在腠理之邪内陷发生变证。古人治疹，有主可汗者，有主不可汗者，王氏认为麻疹服药后宜微微取汗，俾麻疹易于透出，所谓火郁发之也。痧疹药后不必强之出汗，顺其自然，有汗不可剧止，但二者均忌大发汗。用药切忌温补、酸收、固涩、燥热、峻攻、升提等，盖温补、酸收、固涩皆能固邪于中，使毒热不得外达。燥热则毒热愈炽，易使神昏谵语，峻攻则邪陷，升提则咽喉肿痛，且能衄血。总之宜辛凉解毒，清热化痧为主，药宜轻清透邪，疹以透出为顺。

麻疹初起与感冒相似，鼻流清涕，眼珠光亮色赤如有泪水，眼倦难睁，困顿不起，咳嗽食少，烦躁不安，甚则发颐，咽喉肿痛。小儿见此征象，勿认为感冒，验其中指凉，耳轮凉，睾丸凉，再验其口唇内及颊粘膜上有麻疹粘膜斑，即为麻疹先兆，应以桑菊饮辛凉解表，清热解毒。轻者发烧一二日即隐隐现于皮肤之下，红若丹朱。其出也，疏疏朗朗，颗粒匀停。毒盛者，发热三四日后始见点，当此之时，居处宜暖，万勿透风。饮食宜清淡，勿多食以助胃热，致使小儿烦躁不安。倘被风寒所袭，疹立回，疹毒内陷，上则结胸喘息，下则泄利，肺为邪所遏，不能行治节之气，再加以口舌生疮，津液枯竭，痛声嘶，则病危矣。自出疹之日起，护理非常重要，勿伤风，勿伤食，虽有咳嗽，不可过于止咳，因咳嗽则毛孔开而疹易出。过三日后，徐徐收回为顺证。至于疹后痢疾，口渴心烦，乃余毒不净，宜养阴清解为主，切不可辄用补剂，留邪于中。如发烧七八日而疹不出者，为毒邪郁闭，可用芫荽1握，用黄酒煮烂，遍身搓之，使毛孔开而疹出矣。如一出即回者，即为疹毒内陷，非为风寒所袭，即为泻利气弱，输送力薄。风寒所袭者，急以解肌透毒，如僵蚕、蝉蜕、薄荷、牛蒡子、生山甲、生鳖甲、蟅虫，地龙、西河柳、大青叶等。如神昏谵语加安宫牛黄丸。如泻利气弱者，少用补托之剂，如西洋参、茯神、当归、生地、蝉蜕、天麻、僵蚕、麦冬、甘草、西河柳等，使其复出。民间有一验方：用癞蛤蟆1个，煎好徐徐服之，疹可立转红活，无论风寒气弱皆效。但切勿多饮，物虽至贱，功极宏伟。如气促喘急，是合并肺炎，亟宜宣肺透表，泻热解毒，麻杏石甘汤加葶苈子、苏子、银花、连翘、苇根等。如疹出七八天尚不回收，或按期收回仍发烧不退，皆是毒热不净，宜育阴清热解毒，如石斛、生地、玄参、麦冬、银花、羚羊角、犀角等。疹已回而低烧不退加生鳖甲、地骨皮。

痧疹初起，亦与麻疹相似，起病有高烧，头痛，咽喉肿痛，发病较麻疹为急，故发烧一日即出现弥漫性朱红皮疹。先见头面，次及胸腹四肢。凡皮肤褶皱之处，更为明显，惟口唇周围无疹，呈苍白色。毒盛者瞀闷，泻利，唇焦，神昏谵语，呕吐厥逆。查其耳后筋红者轻，紫青者重，黑者危。治法亦用辛凉解肌，清热透毒，误用辛温危险立至。

1925年王氏在济南行医时，曾到大连出诊。患者为一小儿，年四五岁，患麻疹已频于危，王氏到时，见发烧气喘，二便俱无，全家啼哭，已备后事。王氏临行时，曾带鲜苇根一握，遂亲与煎药，徐徐伺之。少顷，见其小便如注，遂谓其母曰：小儿已有生机，勿事啼哭也。继与清肺透邪而愈。

此例病人为疹毒内陷于肺，肺失清肃之令，且肺为水之上源，而与大肠相表里，故二便俱无。苇根甘寒，清肺利水，且能透疹，一药而表里两解。药虽至微，而兼清肺、通利、透疹三用。

1932年春，天津姜某患瘟疫，遍身密布黑痧，色如乌枣，粒大如黄豆。初得时，某医误用苏梗、生姜，遂寒噤战栗，神昏谵语。延王氏诊时，六脉皆闭。先以《局方》至宝丹芳香以开之，似稍有转机，复以清瘟败毒饮，重用生石膏，一剂而痧痘全出，但音哑神昏未减也。仍以前方加羚羊角、犀角、安宫牛黄丸之属，频频与饮，并以西瓜汁代茶饮之。如是者四日，其神志亦渐清晰，但音哑不能语，要纸笔自书吃西瓜、小便等事。其父与舅在旁看护，以王氏治法太缓，另延专门痘疹之某医诊视，处方：荆芥、生地、防风、麦冬等，一剂而复失知觉，三剂而夭。

一误于前，再误于后，致使功败垂成。夫疠气为害，热毒内炽，五脏如焚，咽喉与胃皆有痧痘，此病清凉救阴之不遑，何能再用辛温滋腻之品？终至祸不旋踵，悔恨莫及，实可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