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暑晚发内陷

名医简介

吴安庆(1902〜1972),江苏已故名医。

北清河袁性男,30岁,于去冬患伏暑证,初只精神不振,恶寒便溏,溲少而赤,遂求医诊治,断为“脱力”小恙,进参、芪、归、芍等补剂两帖。药后辗转不安,目不交睫者两昼夜。来延余诊,脉沉细,舌苔薄白微腻,渴不引饮,大便日溏二三次。余曰:此伏暑晚发证,是大病,非脱力小恙。方拟三仁汤加川连、苍术为治。复诊,脉仍沉细不扬,即知此病邪入已深,不肯遽泄,日后必多变端。仍照前方加黄芩一味。临行,谓其父曰:此病湿热潜伏已深,恐将上蒙清阳而耳聋,下腐胃肠而便血。倘湿热得宣化,伏邪由里外达,则必透白㾦,而透痞之际,邪正交争,瞑眩特甚。其父似不甚信,改延某医诊,并将余方出示,某医亦断为伏暑,与余方药味出入无多。

翌晨即躁烦汗出,白㾦已透。检其粪,中败酱色,两耳渐聋,一一如余预言,病家乃深信余言之不谬。除夕日,再来邀余,诊其脉沉细而数,满口血糊。细检之,血从龈出,舌团肿,不能出口外,质嫩红,中苔焦黑,时时昏谵。

三诊,用犀角尖、贯众、白头翁、赤芍、丹皮、川连、黄芩、连翘、青蒿、白薇、赤苓、石菖蒲。3剂后,便溏见黄色,龈血亦止,脉尚细数,舌中黑苔已退,而现光红胖嫩之色。

四诊,用鲜铁皮石斛、鲜生地、鲜石菖蒲、西洋参、麦门冬、青蒿、白薇、玄参、淡竹叶。又2剂,舌上渐罩白苔,两耳仍聋不可闻,而骤增咳嗽。

五诊,用牛蒡子、川贝、前胡、光杏、桑叶、蒌皮、赤苓、连翘、米仁、郁金、佩兰梗。又服2剂后,咳嗽渐稀,薄粥能进一碗,惟得寐即盗汗淋漓,衣被为湿,汗气酸臭,小便赤热,痛如淋状。

六诊,用柴胡、姜夏、黄芩、赤苓、滑石、梗通草、车前草、炙甘草、生姜、红枣。又2剂而汗收身和,两耳顿聪。未予调理,匝月后即康复如常。

此病初起,恶寒,精神不振,溲赤便溏,舌白,脉沉细,渴不引饮,乃为寒邪束表,湿热郁中之现象。然何以知其为伏暑?盖暂感之寒湿,脉当浮涩,身必疼痛,今身不疼而脉反沉,大便溏泄,可知所受之外邪甚微,而蕴伏之湿热殊深。且发于隆冬,非伏暑晚发而何?既非劳伤而系伏暑,则补剂适足以助湿邪之滋蔓,故服后辗转不安也。既断为伏暑,故初方即予吴鞠通三仁汤加减,以杏仁、蔻仁宣上焦之湿,川朴、广皮开中焦之湿,赤苓、梗通草、滑石、米仁利下焦之湿,川连清热中之湿,苍术透湿中之热也。

服三仁汤加减两剂后,在病之轻者,自然邪渐还表,身反热而脉渐浮,而今脉仍沉细不扬,下利不止,则知其伏暑之湿热,不肯外达,热必内陷。

故至三诊时,满口血糊,舌团肿不能出口外,质红,中苔焦黑,昏谵时作,知其邪已入营,血液燔灼。盖人身之血络最细而最薄者,厥惟牙龈。且手阳明入下齿龈,足阳明人上齿龈,凡湿热由肠胃而入营血者,则龈络先伤而衄。故以库角、贯众、白头翁、赤芍、丹皮凉血化毒,川连、黄芩、连翘苦寒清热,青蒿、白薇透血中之邪,赤苓渗湿,菖蒲芳香逐秽浊蒙蔽之邪。3剂后,营清热化,龈血止而粪转黄,昏谵不作,黑苔已退,而现光红娇嫩之色,则湿已化燥,阴液垂涸,颇有膏竭火灭之虞,不得不以救阴为急务矣。故四方用鲜铁皮石斛、鲜生地、鲜石菖蒲、西洋参、玄参、麦冬、淡竹叶等甘凉救阴之法。须湿已化燥,津液垂涸,舌质光嫩鲜红而无津者,方可用之。

方服两剂后,舌上罩有白苔,骤增咳嗽,知其阴液已回,伏邪经肺而还卫。故五方改予杏仁、川贝、牛蒡、前胡、桑叶、蒌皮辛凉以宣肺达表;赤苓、米仁、佩兰梗、广郁金、连翘芳淡以逐秽渗湿。2剂后咳嗽已稀,粥可进至一碗,肺胃之气,有渐苏之机。惟目合则盗汗淋漓,汗气酸臭,小溲赤热,痛如淋状。是蕴伏于膜原之邪,从表而出,弥漫于三焦之湿,由下而泄。夫膜原者,少阳之部位,半表半里之枢机。故六诊用仲景之小柴胡汤以达膜原之邪,加滑石、赤苓、梗通、车前草以利膀胱之湿。湿热既从表里分消,自无留恋余地,于是膜原清而自汗敛,湿热净而溲自长,清阳启而耳自聪,胃气和而饮食进,宜乎不匝月而即康复。

㾦起自三方前至病愈止,胸腹部密布成爿,然痞为副因,由湿热所化,湿热清则痞可自退,不必虑之。故自三方后未提及此者,非遗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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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外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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