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真伪需慧眼,力斡春回赖经方

名医简介

吴佩衡(1888〜1972),原云南中医学院院长,经方家。

吴佩衡对外感疾病的辨证施治,首先注重表证的及时处理,强调贵在早治、急治,以免病邪传变入里为患,即所谓“善治者,治皮毛”。表证初起,明辨虚实寒热,采用桂枝汤、麻黄汤、麻黄附子细辛汤或麻杏石甘汤对证下药。并且依据人体正气的强弱、感邪的轻重,在方药配伍及剂量增减上灵活掌握,权衡变通,能使多发汗、少发汗、微似汗出、不令汗出或反收虚汗,一方数用,均能奏效而不伤正。

吴氏认为人身真阳之“少火”,决不可损,邪热之“壮火”必须消灭。瘟疫、温病“壮火食气”之证,对人危害非浅,论治之时,决不能对瘟毒、邪热忍手而姑息之。吴本着《素问·六微旨大论》“亢则害,承乃制”的基本精神,对热盛灼阴之证,能当机立断,施以“急下存阴”或“养阴制阳”之法。

瘟疫阳明急下证

陈某,年虽六旬,体素康健。1916年4月初,因事赴邻村,值村中时疫流行,遂被传染。返家数日,忽觉胸闷食少,头昏体困,口燥思饮而起病。初起即感懔懔憎寒,继则发热,渴喜冷饮,头体疼痛,溺短其色如茶,病已七八曰,自服发表消导药2剂无效,始延吴诊视。脉来洪数,唇焦口燥,舌苔厚腻、边白中黄而生芒刺,但头汗出,齐颈而还,余处无汗,壮热烦渴饮冷,时发谵语,小便短涩,但又随时点滴遗出,大便已六七日不通,腹满而不能食。此乃瘟疫误于表散,大伤真阴,疫毒传入阳明之腑,邪热内盛而呈是状。急宜凉下以救真阴。拟大承气汤加石膏、寸冬急下之,犹釜底抽薪之意,务将胃家之邪热疫毒下尽为度。

处方:

大黄16g、芒硝13g、枳实13g、厚朴13g、生石膏30g、寸冬26g。

煎服3次后,畅下酱黑色粪便半小桶之多,臭不可当,身热退去七八,口津渐回,苔刺变软,谵语止,小便稍见清长,色仍黄,仍渴喜冷饮。当即索取右缸内冰凉冷水一碗与饮之,饮后病者自云心中爽快,再饮一碗,顿觉全身清凉,竟得安卧熟寐片刻。余热未尽,继以小承气汤加清热养阴生津以治之。

处方:

沙参16g、生石膏15g、枳壳10g、寸冬16g、厚朴10g、生地13g、玄参10g、大黄6g。

服2剂,大便溏泻数次,色由酱黑渐次转黄,津液满口,烦渴止,苔厚退去八九,并能进食稀粥少许,脉静身凉。继以养阴益气。

处方:

沙参20g、杭芍10g、生地13g、寸冬13g、北芪30g、当归12g、甘草6g。

连服3剂,食增神健,诸证全瘳。

吴对阳虚阴寒证的治疗经验较为丰富,十分尊崇《伤寒论》“温扶阳气”的治疗大法。于人身须当保存“元气”的重要意义有深刻体会,主张对于阳虚阴寒证的治疗,必须抓住温扶先天心肾阳气这一主要环节,方能获得阳复阴退,克敌制胜的效果。认为扶阳驱寒,宜温而不宜补,温则气血流通,补则寒湿易滞。临床上擅用长沙诸方,很少用滋补药品。采用四逆汤、通脉四逆汤、白通汤、麻黄附子细辛汤等扶阳散寒之刻,治愈过许多阳虚阴寒病证。且对附子一药,较有研究,在临证应用方面,具有独到之处。附子药性温热,能温中扶阳、散寒、除湿、止痛。据其多年临证体验,但凡面色淡白无华(或兼夹青色),倦怠无神,少气懒言,力不从心,动则心慌气短,自汗食少,畏食酸冷,溺清便溏,诸寒引痛,易感风寒,甚或形寒怕冷,手足厥逆,恶寒踡卧,喜暖向阳,多重衣被,口润不渴或喜热饮而不多,舌质淡(或兼夹青色),舌苔白滑或白腻,脉象多见沉、迟、细、弱、虚、紧等,都可以用附子进行治疗。只要请熟其药性,配伍及用量适宜,炮炙煎煮得法(用量15〜60g,必须先用开水煮沸二至三小时。用量增加,则须延长煮沸时间,以保证用药安全),且不违背辨证论治的精神,附子的临床应用是很广泛的。常用附子加入辛温发散剂治疗阳虚感冒,取其温经解表,扶正除邪,驱邪而不伤正气;配合温里药,增强扶阳散寒除湿的效果;与补气药同用,以追复散失之元阳;与补血药相伍,以滋润不足之真阴。经验证明,依照吴氏理论和方法进行治疗,不仅能促使人体因各种原因导致的“阳虚”、“阴寒”病证得以恢复,而且用于治疗沉寒痼疾或某些危急重证,尤能显示出化险为夷之巨大作用。

吴氏通过大量临证观察,从热证、寒证的不同临床表现中,归纳了寒热辨证的基本要领。即热证为“身轻恶热,张目不眠,声音洪亮,口臭气粗”;寒证为“身重恶寒,目瞑嗜卧,声低息短,少气懒言”。真热证兼见烦渴喜冷饮,口气蒸手;真寒证口润不渴或润喜热饮而不多,口气蒸手。不论患者症状如何繁杂多变,疑似隐约,通过望、闻、问、切全面诊察之后,以此作为指导辨证的要领,则热证、寒证的诊断不难确立。

伤寒病少阴阴极似阳证

杨某,男,31岁。1923年3月,病已20日。始因微感风寒,身热头痛。连进某医方药十余剂,每剂皆以苦寒凉下并重加犀角、羚羊角、黄连等,愈进愈剧,犹不自反,殆至危在旦夕,始延吴诊视。斯时病者目赤,唇肿而焦,赤足露身,烦躁不眠,神昏谵语,身热似火,渴喜滚烫水饮,小便短赤,大便数日未解,食物不进,脉浮虚欲散。此乃风寒误治之变证,外虽呈一派热象,是为假热,内则寒冷已极,是为真寒。设若确系阳证,内热薰蒸,应见大渴饮冷,岂有尚喜滚饮乎?况脉来虚浮欲散,是为元阳有将脱之兆,苦寒凉下,不可再服,惟有大剂回阳收纳,或可挽回生机。病象如此,甚为危笃,急宜破阴回阳,收敛浮越,拟白通汤加上肉桂主之。

处方:

附片60g、干姜60g、上肉桂10g、葱白4茎。

拟方之后,病家畏惧姜附,是晚无人主持,未敢煎服,次晨又急来延诊,吴仍执前方不变。并告以先用上肉桂泡水试服之,若能耐受,则照方煎服,舍此别无良法。病家乃以上肉桂水与之服,服后,旋即呕吐涎痰碗许,人事稍清,自云心内爽快,遂进上方。服一剂,病情有减,即出现恶寒肢冷之象,午后再诊,身热约退一二,已不作烦躁谵语之状,且得入寐片刻,乃以四逆汤加上肉桂主之。

处方:

附片100g、干姜36g、甘草12g、上肉桂10g。

服后身热退去四五,脉象稍有神,小便色赤而长,能略进稀粥。再剂则热退七八,大便始通,色黑而硬。惟咳嗽多痰,痰中带有血色。病家另延数医诊视,皆云热证,出方总不离苦寒凉下之法。由于先前所误之鉴,又未敢轻试。其后因病者吃梨1个,当晚忽然发狂打人,身热大作,尤如前状,又急邀吴诊治,始言吃梨之事。视之,舌白苔滑,仍喜滚饮。此阳神尚虚,阴寒未净,急需扶阳犹恐不及,反与滋阴清凉之水果,又增里寒,病遂加重。即告以禁食生酸水果冷物及清凉苦寒之药为幸。仍主以大剂回阳祛寒之剂治之。照第二方加倍分量,并加茯苓30g,半夏16g,北细辛4g,早晚各服5剂,共连服6剂。三日后再诊,身热已不作,咳嗽已止,饮食增加,小便淡黄而长,大便转黄而溏。又照方去半夏、细辛,加砂仁、白术、黄芪,每日一剂,连进十余剂,诸病俱愈,其后体健胜于前。

热深厥深,阳极似阴证

马某,男,30岁。1920年3月患瘟疫已七八日,延吴诊视,见其张目仰卧,烦躁谵语,头汗如洗,问其所苦不能答。脉象沉伏欲绝,四肢厥逆,遍身肤冷,唇焦齿枯,舌干苔黑,起刺如铁钉,口臭气粗,以手试之,则觉口气蒸手。小便短赤点滴,大便燥结已数日未通。査其前服之方,系以羌活、紫苏、荆芥、薄荷、山楂、神曲、枳实、厚朴、栀子、黄连、升麻、麻黄及葛根诸药连服4剂。辛散发表过甚,真阴被动,疫邪内壅,与阳明燥气相合,复感少阴君火,热化太过,逼其真阴外越,遂成此热深厥深阳极似阴证。苟不急为扑灭,待至真阴灼尽,必殆无救。拟方:大黄26g、生石膏30g、枳实15g、厚朴15g、芒硝10g、知母12g、生地60g、黄连10g、服1剂,病情如故。服2剂,大便始通,连下恶臭酱黑粪便,臭不可当,其后口津略生。又照原方再服第3剂,大便始渐转黄而溏,舌苔稍润,惟舌中部黑苔钉刺尚硬。然唇齿已不枯焦,略识人事,始知其证索饮而渴,能进食稀粥少许。照前方去枳实、厚朴,加天冬、麦冬各15g,沙参20g,生地12g,甘草6g,将大黄分量减半。连进4剂后,人事清醒,津液回生,唇舌已润。唯仍喜冷饮,继以生脉散加味养阴生津而清余热。

处方:

人参15g、寸冬15g、当归10g、生地15g、杭芍15g、五味子3g、生石膏10g、黄连5g、甘草6g。

连进3剂而愈。

厥阴证(急性严重型肺脓疡)

海某,女,19岁,昆明人,住昆明某医院。1959年1月3日邀余参加会诊。

患者因剖腹产失血过多,经输血抢救后,突然高烧40℃以上,经用青、链霉素等治疗,数日后体温降低。但一般情况反恶化,神识昏愦,出现严重呼吸困难,白细胞高达二万以上。因病情危重,不敢搬动,故未作X线检査。当时西医未作出明确诊断。继续以大量广谱抗菌素治疗,并输液及吸氧气,均无效。延某医投麻杏石甘汤一剂,病情更趋险峻。由于病者家属要求,乃延余诊视。

证候:患者神志不清,面唇青紫灰暗,舌质青乌,鼻扑扑煽动,呼吸忽起忽落,似潮水往来,十指连甲青乌,脉弦硬而紧,按之无力而空。

诊断:此病已入厥阴,肝肾之阴气内盛,非传经病,系真脏病,心肾之阳衰已极,下焦之真阳不升,上焦之阴邪不降。已成衰脱之象,唯有扶阳抑阴,强心固肾,尽力抢救垂危。

处方:大回阳饮。
附片45g、干姜15g、上桂3.5g、生草6g。

用开水先煨附片4小时。患者先服上桂泡水,以强心急救之。

注意:服此方后恐有呕吐之象,如吐后喉间痰不响,气不喘,舌质色转红,尚可有一线生机可挽,否则不治,清解为幸!

二诊:服前方后神智较前清醒,嗜卧无神,已能迟缓回答询问,可以进流质。舌尖已转淡红色,舌苔白滑厚腻,口唇青紫减退,面颊紫红,鼻翼不再煽动,呼吸仍困难,但已不再起伏如潮,开始咳嗽咯大量脓痰,脉仍弦滑而紧,按之而空。衰脱危候已大减,仍以扶阳温化主之。

处方:

附片24g、干姜15g、上桂3.3g、半夏3.3g、茯苓6g、生草2.4g。

三诊:神智清醒,说话清楚,面颊微转润红,指甲唇舌青紫已退十之八九,面赤,鼻头、目眶微青,午后潮热,喘咳气短,咯大量脓痰,惟喉间痰阻,脉弦滑。大有转危为安之象,再以上方加减主之。

处方:

附片60g、干姜30g、茯苓9g、上桂3g、公丁2.4g、法夏3.3g、橘红3.3g、生草2.4g、细辛1.5g。

四诊:面颊微红润,口唇、舌质青紫已退,呼吸渐趋平稳。午后潮热已退,咳嗽咯脓痰稍减少。可以吃饭,胃气已开。人事言语近常态。大便溏泻,系病除之兆。夜多恶梦,此系阳不胜阴,邪阴扰乱,神驰不宁所致。脉转和缓,大病已初退。惟坎阳尚虚,寒湿邪阴未净,再以扶阳温化主之。连服三四剂可望康复。

此时患者情况好转,可以搬动,经X检査发现双肺有许多大小不等的圆形洞,内容物已大半排空。抽血培养出“耐药性金黄色葡萄球菌”。西医最后诊断为“耐药性金黄色葡萄球菌性急性严重型肺腆疡”。

处方:

附片45g、干姜15g、广皮2.4g、杏仁2.4g、炙麻黄。

2.4g、服4剂,一星期后又复诊视,食量亦大增,病者已愈。病至危笃之时,处方用药非大剂不能奏效。若病重药轻,犹兵不胜敌,不能克服。惟临床辨证,务须查实阴阳、表里、虚实、寒热,针对审察证候之实据而下药。只要诊断确切,对证处方,药量充足,即能转危为安。古有“病大药大,病毒药毒”之说,故勿须畏毒药,而改投以轻剂,敷衍塞责,致耽误病情也!

(吴元坤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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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外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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