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深浅，条辨癫狂

或有问于予曰：癫狂胡为而作也？予应之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不外阴阳气化，阴阳和则百病不生，阴阳乖则邪气入，故人感之即发为异病。癫狂者，病之异也，感之浅则治之易，感之深则治之难。唯治之有要，斯亦易而无难矣。曰：然则治之奈何？曰：是必有专方，乃能对症下药。吾得师指授，则虚实不明，阴阳莫辨，何从措手哉？曰：其本源若何？曰：是症不外忧思郁结，痰火夹攻，延及五脏，因有阐笑歌泣等症。须知癫狂，专责乎痰。痰火夹攻则狂也。盖火属阳而常动，故有传经之变。痰属阴而常静，故有结聚之坚。痰本不动，其动者火逼之也。狂虽有传变，又与伤寒传经异，伤寒自外而入，狂则自内而出。伤寒始于太阳膀胱，一日一传。狂则始于厥阴肝，次传心，次传脾，次传肺，次传肾，至肾不愈，则又反而传肝。要之心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邪不入心，天君泰然，百体从令焉。能为患，盖忧思则伤脾，郁久而怒则伤肝，土郁而木复克之，此痰所由生也。痰迷心窍而昏愦作矣。岚瘴戾气伏入于里，积久成热，此火所由生也。火灼心君而妄念作矣。内乱既生，外侮因而乘之，痰火触逼，两相夹攻，心神亦因之扰乱，而谵狂作矣。其或弃衣逃匿，逾墙上屋，风热相争也；呼神叫鬼，昼夜不寐，神不守舍也；米青摘叶，肝风动也；擢土破物，风热入脾也；时而收物藏匿，邪入于阴也；时而抛物弃外，邪出于阳也；不拒水火，不拘生热，阴阳混杂也。更可奇者，前之所为言之了了，目今所为，毫不省著，盖痰在里而热在表也。治是症者，须察症候起于何经，虚实贵乎明辨，岂得以痰火概治之，以硝黄、陈半统治之哉？分辨数条缕列于后。

审脉以辨虚实

经曰：癫之始发意不乐，直视僵仆，其脉三部俱阴。又曰狂之始发，少卧而不饥，自高贤也，自辨智也，自贵倨也，妄笑乐歌舞，行走不休，其脉三部俱阳。故痴迷而知畏惧者，阴也，不足也，癫也；忿怒而莫可制者，阳也，有余也，狂也，而尤宜辨者。人虽知虚实之治不同，而不知癫症少而狂症多。患期病者，癫症不过百中之一二。故脉每多实强，善治者不得忽视乎脉，亦不得徒泥乎脉，脉症参观斯为尽善。

审色以辨浅深

欲知症之真伪，须察耳后穴经系青紫，目斜视而白珠色红者决无疑焉。其穴在耳后，系三焦经之颅息穴，观《铜人图》便知。初起之时，穴上有纹二条，上冲发际，当察以辨其病在何经。在肝色青，在心色赤，在脾色淡黄，在肺色淡白，在肾色黑。病退则散，若纹渐收缩，凝而成珠，形如豆粒，则难治矣。

审症以辨经络

癫之始发，不过痴迷昏馈而已，无他症也。狂之始发，身无寒热，心神昏迷，狂妄相乘，谵语叠作，似有邪祟依附，以故喜怒哀乐失其正，爱恶情欲反其常，言则无非神祇见则无非妖怪，或祉坛礼拜，几呼天誓地，甚至裸体忘羞，远方逃匿，种种异状，难以枚举。其见症大要有五：一曰悲泣也，热在胆，痰在肝，肝与胆相通，则热炎于肝而气不畅，故悲而泣也；二曰喜笑也，热在小胲，痰在心，心与小肠相通，则热炎于心，心血上升，故喜而笑也：三曰歌乐也，热在大肠，痰在肺，肺与大肠相通，则热炎于肺，肺窍气塞，则气逼热邪而散于脾，子入母怀，故乐而歌也，四曰詈恶也，热在胃，痰在脾，脾与胃相通，则热炎于脾，脾土燥极，故詈而恶也；五曰阐怒也，热在膀胱，痰在肾，肾与膀胱相通，则热蓄下焦，水不生木而肝燥，故怒而阐也。此狂症之常也。时而弃衣而走，逾墙上屋，行窄径如行平地，或侧退，或弃履，或言语不伦，此五行混杂，五脏合病也；时而仰观为火有余，时而俯视为水有余，时而左顾右盼，如见五色精兵，天仙往来，神鬼相攻，此则五行相克，病愈深而治愈难矣。世俗每见前症，疑有魔鬼相攻，辄以巫师治之。实非鬼也，乃狂症之变也。总之，不离乎痰者近是。然五脏见症间与《内经》不合，大抵病为怪病，而理亦相反，谨导师授，亦要我用我法云尔。

审方以辨先后

或病之初起，或初接他入手审症未的，俱宜以独活汤升发之，次则依各条主方治之。或随症变通，或随方增减，神而明之，则存乎其人。但不可先用补药剂，阻塞经络，以致不可救药。亦不可遽用硝黄，致痰为寒凉所陷，凝结不散。总以理痰为先，清火次之。若血蓄下焦及病已传胃，即宜急以硝黄下之；既下之后，又当救阴，或以金水六君煎主之。若直中癫症，则又以温中升阳为主，寒凉断不可用。

独活汤：独活、羌活、川芎、当归、细辛、桂枝、人参、石菖蒲、云神、志肉、法夏、陈皮、白薇、甘草。

升阳散火汤：红胡、北风、葛根、升麻、羌活、独活、人参、白芍、甘草、生姜、大枣。

金水六君煎：熟地、当归、陈皮、法夏、茯苓、甘草。

五脏分治法

邪传肝经则泣，以清风饮子主之。或羚羊角散、犀角地黄汤加柴芩亦可。

清风饮子：青黛、防风、胆星、栀子、香附。

邪传心经则血旺，故多言多笑，以天黄散主之。或导赤散亦可。

天黄散：花粉、黄连。

邪传于脾，气不能舒则詈，以柴陈汤主之。或二石滚痰丸、涤痰汤、越鞠丸亦可。

柴陈汤：红柴、法夏、陈皮、茯苓、黄芩、甘草。

二石滚痰丸：法夏、陈皮、茯苓、香附、石菖蒲、郁金、礞石、海石、胆草、甘草。

越鞠丸：法夏、砂仁、苍术、川芎、陈皮、茯苓、栀子、香附、甘草。

邪传于肺则壅塞肺窍，必歌必喊叫，以润肺饮主之。

润肺饮：知母、贝母、花粉、桔梗、陈皮、麦冬、茯苓、甘草。

邪传于胃则血蓄下焦，欲阐怒，以桃仁承气汤主之。

邪传于胃则病将愈，急宜下之，以导痰承气汤主之。

导痰承气汤：知母、厚朴、海石、陈皮、法夏、茯苓、郁金、枳实、粉葛、大黄、甘草。

五脏合病治法

凡翻坛打庙，逾墙上屋，弃衣弃履，狂走倒退，行径拜揖等症，皆五脏合病，五行混杂，宜调和营卫，清热化痰，以五脏饮主之，或八味逍遥散亦可。若仰观俯视，左顾右盼，而面色又相克，此亦五行混杂，病必纠缠，亦以五脏饮加减可也。

五脏饮：法夏、陈皮、茯苓、知母、贝母、香附、胆草、花粉、黄连、栀子、甘草。

患延日久，伏火上炎，则邪着于肾，故好淫，男女皆同，用知柏地黄汤主之。

知柏地黄汤：知母、黄柏、干地、丹皮、泽泻、山茱、茯苓、淮药。

狂转癫症治法

狂症转癫，皆因泄热太早，痰为寒凉所凝，痰陷诸窍，则癫也，以回阳升麻汤主之。

回阳升麻汤：熟地、人参、附块、干姜、当归、升麻、甘草。

直中癫症治法

直中癫症，因郁邪内积，抑郁难伸。故不语不乐，默默如醉，目光直视，无时癫仆，三部之脉俱虚，宜回阳升麻汤主之，或附桂理阴煎、胡椒理中汤亦妙。

附桂理阴煎：熟地、当归、肉桂、北姜、附子、炙甘草。

胡椒理中汤：川椒、荜拨、北姜、细辛、附子、白术、陈皮、款冬、炙草。

风热邪痰相攻，心神不安，宜五福饮主之。

五福饮：竹叶一钱，侧柏叶钱半，陈壁土一两。共煎水一碗。用秤砣烧红，药水淬之，温服。

将愈吉兆

症见扫屋拂尘最佳，脏腑痰除热退，指日清顺矣，以气功荡涤丸主之。

家传气功荡漆丸：礞石、海石、陈皮、法夏、西庄、枳实、香附、钩藤、天麻、知母、川朴、葶苈、芒硝、人参、茯苓、沉香、麝香、甘草。研末、饭丸。孕妇去麝香，加竺黄。

愈后宜调理

是症有一治而愈者，有久治而后愈者。有愈后略欠调理，数月复发者最难治。故治此病者，宜拔其根，劫其巢穴，宽之以岁月，养之以优游，方保无反复之忧，或用天王补心丹，或金水六君煎主之。

天王补心丹：地黄、人参、丹参、玄参、桔梗、五味、当归、远志、天冬、麦冬、柏仁、枣仁、茯神。

（《癫狂条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