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癸同源”与“肾肝同治”,语出《医宗必读》。乙癸即指肝肾。前者指肝肾的生理、病理,后者指对肝肾的辨证论治。如李中梓所说:“古称乙癸同源,肾肝同治……相火有二,乃肾与肝。肾应北方壬癸,肝应东方甲乙……。故曰乙癸同源。东方之木,无虚不可补,补肾之所以补肝。北方之水,无实不可泻,泻肝之所以泻肾……故曰肾肝同治。”章氏近年来探究肝肾论治,多方验之于临床,获得较好的效果。现将“乙癸同源”与“肾肝同治”的应用体会分别论述之。
一、乙癸同源
乙癸系以甲乙属木,壬癸属水,而肝属木,肾属水,故“乙癸”二字,分别作为肝肾代名词,乙癸同源即肝肾同源,从而揭示了肝肾在生理、病理上存在着相互资生、相互影响的密切关系。
现仅就肝肾之间有关生理、病理加以探讨。
1.肾水肝木相生:《类证治裁》曰:“夫肝主木,肾主水,凡肝阴不足,必得肾水以滋之。”在生理上,为水生木,木乃水之子,母实则子壮,水涵则木荣。在病理情况下,水亏则木旺,肝火偏亢,肝阳化风,肝风上扰,临床上可出现头痛、目花、眩晕等症。同时,肝的疏泄与肾的封藏,又存在着协调与相互制约的关系。若肝木疏泄太过,子盗母气,使肾水封藏失职而出现梦遗失精等病。肾水肝木,母子相生,本为一源,故生则俱生,病则同病,毫无二致。
2.肾精肝血同源:肾藏精、肝藏血,精血关系是乙癸同源的物质基础。《类经·藏象类》言:“天癸者……人之既生,则此气化于吾身,是为后天之元气,第气之初生,真阴甚微,及其既盛,精血乃旺,故男必二八,女必二七,而后天癸至,天癸既至,在女子则月事以下,在男子则精气溢泻,盖必阴气足,而后精血化耳。”提出天癸为男精女血,其源实出一处。《张氏医通》谓:“气不耗,归精于肾而为精。精不泄,归精于肝而化清血。”认为肾司五脏之精,精在肝的作用下,化生为精血。《病机沙篆》谓:“血之源头在乎肾。”而封藏于肾的精气也依赖肝血的濡养和补充。肾精肝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盛衰与共。临床上肝肾两亏之证颇为多见,故失精与亡血亦互为因果。
3.肾肝各为先天:肾为先天之本,主生殖,故阳痿、遗精、早泄、闭经、不孕等症皆责之于肾。
女子以肝为先天,妇女以血为本,经水乳汁为血所化,胎产孕育赖血妊养。而肝为藏血之脏,司血海,主疏泄,肝职无失,气行血畅,血海充盈,月事按时以下,胎孕安然无恙,故肝在女性方面又有着特殊意义,所以先哲视肝为女子之先天。《灵枢·五音五味篇》云:“任脉冲脉,皆起于胞中。”李时珍《奇经八脉考》补充指出:“督脉起于肾下胞中。”三经出于一源,而胞中在男子为精室,在女子为胞宫,均为肝肾所在。故叶天士说:“八脉丽于下,隶属于肝肾,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都循行于身体内侧,并在三阴交等俞穴处交会。肝肾内伤,则真阴衰,五液涸,亦必累及足经及奇经而致病。”
4.肝肾同司相火:相火为肝肾两脏共同专司。朱丹溪说:相火“具于人者,寄于肝肾两部”。
肝有此火,则血不寒,足以司气机之升,尽疏泄之职,任将军之官。肾有此火,输布一身之火,使水火俱济,以奉生身之本。相火宜“潜”,肾精肝血充沛,则相火得以制约,静而守位。若水不制火,则亢而为害。朱丹溪称妄动之相火为“邪火”、“元气之贼”。张景岳说:“夫相火者……炽而无制,则为龙雷之火,而涸泽燎原,无所不至。”古代医家认为龙火起于肾,雷火起于肝。龙雷之火,其名虽异,实为一气。若肾之龙火得潜,则雷火不至于妄动,肝之雷火得伏,则龙火亦不会升腾。
5.肝肾同居下焦:肝肾位处下焦。凡下焦发生之病变均与肝肾有关,如少腹痛、疝气、淋浊、崩漏、带下等。病发于下焦,起源于肝肾。在温病演变中,按吴鞠通三焦辨证,下焦病位最深,病程亦长,病情较重。温邪最易伤阴,邪羁下焦,可致肾水劫烁,肝肾亏耗,必将虚风内动,以致循衣摸床,四肢拘挛等症出现。《温病条辨》云:“热邪深入,或在少阴,或在厥阴,均宜复脉。盖少阴藏精,厥阴必待少阴精足而后能生,二经均可主以复脉者,乙癸同源也。”综上所述,肝肾在人体生理功能上,是二位一体的关系,因此在病理变化上,也是相互影响不可分割的整体。所以前贤确立的“乙癸同源”论对后世是有其指导意义的。
二、肾肝同治
如上所述,肝肾本为同源,其病理变化,按五行生克学说,必然是母病及子,子病累母,或母子同病。因此在临证论治时,前贤已确立肝肾同治这一原则,其规律是: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医宗必读·乙癸同源论》谓:“东方之木,无虚不可补,补肾即所以补肝。北方之水,无实不可泻,泻肝即所以泻肾。”高度概括了治疗肝肾之大法。
必须指出:一般认为肝肾同治,均着眼于肝肾阴虚(包括阴虚阳旺)。实际肝肾阳虚(指肝肾共同阳虚,包括肝气虚,而肾阳虚除外)临证并不少见,因此补肾暖肝亦应属肝肾同治。为了更确切地说明肝肾同治的作用,现举常见病如眩晕、胁痛、中风、耳鸣、耳聋、目疾、筋痹、淋证、疝病、温病、妇女月经病等与肝肾有关的疾病,用肝肾同治法则辨证论治简述如下:
1.眩晕证治:眩晕多来源于肝肾不足。其证多头目眩晕,身摇如坐舟车,时欲恶心。治宜滋水涵木。自拟滋肾养肝汤(女贞子、旱莲草、熟地、当归、白芍、草决明、玄参、沙苑子、白蒺藜、生龙牡、何首乌),对肝肾阴虚导致之眩晕有一定疗效。
2.胁痛证治:本证病位在胁,病变在肝,主要病因为肝气郁结,瘀血停滞和肝阴不足。病机为情志失调,肝郁气滞,日久气阻血瘀。阻塞脉络,或久病伤血,肝阴不足。临证以肝肾阴虚为多,因此治疗胁痛多以滋养肝肾为主。一贯煎为养阴疏肝主方,章氏在原方基础上加郁金、白芍,其养阴疏肝作用尤佳。如挟瘀则酌加丹参。
3.中风证治:中风以突然昏仆,不省人事,口眼斜,语言不利,半身不遂为主症。其病因历代医家议论不一。叶天士总结前人经验,确立本病为“精血衰耗,水不涵木,木少滋荣,故肝阳偏亢”。因而本病论治应滋水涵木,潜肝阳以熄肝风,以天麻钩藤饮为治疗本病的代表方剂。
4.耳鸣、耳聋、目疾证治:“肾开窍于耳”、“肝开窍于目”。故耳病、目疾皆与肝肾有关。肾精亏损,水不涵木,肝经火盛均可导致耳鸣、耳聋、视力不清、目赤等症。故治疗耳疾、目病多以滋养肝肾为主。常用方首选杞菊地黄丸。
5.筋痹证治:《素问·痹论》曰:“筋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肝。”筋痹即筋脉痹阻之意。症见四肢厥冷,脉细欲绝,或四肢末端遇冷疼痛,指(趾)端青紫,疼痛难忍。盖因平素肾阳虚寒,不能温养肝脉,肝血亏虚,复感外寒,以致气血运行不利,不能温养四末,筋脉痹阻。治应温肾散寒,养肝通脉。以当归四逆汤为主。
6.热淋证治:本证系以小便灼热,频数短涩,淋沥刺痛,小腹拘急,尿赤为主。五淋均可并发本证。《类证治裁》云:“肾有两窍……淋出溺窍,病在肝……。”总之,肝肾同居下焦,而本证病位亦居下焦。故热淋为肝肾蓄热所致,治应泻肝火而利肾水。龙胆泻肝汤为治疗本病的首选方剂。
7.疝病证治:本证是以少腹痛引睾丸,或睾丸肿痛偏坠的疾病。本病病位乃肝经经络循行所过,而睾丸又属肾,其病机是:房劳过度伤肾,忿怒不节伤肝是其主因,劳倦客邪为诱因。治宜温肾暖肝。天台乌药散、暖肝煎可以选用。
8.温病证治:温病后期,病移下焦,致肝肾受累。《温病条辨》谓:“热邪深入,或在少阴,或在厥阴……”,“热邪久羁,吸烁真阴,或因误表,或因妄攻,神倦瘈疭,脉气虚弱,舌绛苔少,时时欲脱者,大定风珠主之。”温病最易伤阴耗液,邪羁下焦,可致肾水劫烁,肝肾亏耗,虚风内动。
其治疗大法,吴鞠通有“治下焦如权”(非重不沉)之说。临证多选用咸寒增液、介类潜阳及血肉有情之品,以填补肝肾真阴,如大、小定风珠,加减复脉汤等。
9.妇女月经病证治:冲为血海,任主胞胎,冲任二脉皆为奇经而隶属于肝肾,故月经病多责之肝肾。其病机有因情志失调,肝气郁结而经不行者;有因肝血不足而月经稀少者;有因肾精亏虚,冲任受损而形成崩漏者。因此,治疗月经病必须首先调补肝肾。如肝郁经闭宜疏肝调经,用逍遥散;如肝血不足宜补血调经,用归脾汤;如冲任亏损宜补血固冲,用胶艾四物汤。
实际上肝肾同治的病种远不止上述诸证,不过引述肝肾同病和肾肝同治的部分病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