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针法,在继承前贤经验基础上又有充实与发挥。从单式手法的义界、术式特点,到复式针刺手法的不同单式组合;从练针、进针、行针、出针手技的具体操作,到针感的传导与控制;从理论阐述到临床运用诸多方面,张氏的针刺手法均自成体系,取热刺法就是其复式针刺手法中具有鲜明特色的代表。
张氏认为针刺临床疗效与手法选择密切相关。针刺取效的关键之一在于选择最佳针刺手法、掌握适度的针刺剂量,这就要求针刺医生必须做到因人而异和随变调气,而不是固守某一种术式。他强调:任何一个动作都要有目的而不能盲目;任何一个术式都要有所依而又有所变;任何一个手法都要组合有方,搭配得法;具体操作则应“意随针入、力伴针行、意力合一、以意领气”,动作要“小而有力、巧而圆通、精而不乱”。
一、严谨的治学思想和对古典取热刺法文献的通解
张氏从1958年起,特别是在六七十年代,结合临床集中研究了以《针灸大成》为代表的有关针灸方面的古典文献,并对针刺手法部分分门别类,进行了纵向研究、横向对比和交叉分析。
他在临床上特别注重抓每一事物的规律性,然后再反复验证进行升华。他认为这样的理论研究,才更接近于事物的本质;这样研究出来的理论,才能更有效地指导临床。从50年代末期到60年代,张氏就是用这种治学思想与方法来研究针感的性质与传导方位;而后又在70年代以同样的指导思想研究了循经感传规律性。经二三十年的广泛验证,均表明这两组理论是正确的,并且在验证中他又不断修订和充实了这些理论。这种研究思路和方法是非常值得借鉴的,正如张氏所说:“一个人不能从宏观上调控自己,他就不可能在学术上有较大的成功。”张氏正是这样从古典文献和临床实践中来研究针刺手法的。对古典文献的通解是他研究的一大特色,他认为:“尽管烧山火这个词是出自泉石先生笔下,但真正继承和发展了《内经》所言‘刺热’之法的还是窦汉卿。窦太师在他的《标幽赋》中仅用一句话‘推内进搓,随济左而补暖’就活灵活现地道出了取热刺法‘烧山火’的真谛,而对这个论断的理解要看它的实质,看它的意向和精神,看它所提出的一种综合趋势。如果把‘推、内、进、搓’四个字作为一组内容来连贯理解,则这种排比说明了取热时必须向内用力。‘向内’是关键、是灵魂,抓住这一点,不管怎样因实际需要而改换方法,也是万变不离其原则,必须‘向内用力’。”用这种思路去考虑取热刺法之烧山火,上从《灵枢·小针解》对“徐疾”的注释,下至元明之际所提出的经典术式,以及许多针灸名家的临床实践,便一目了然了。
1.张氏对“徐疾”的研究:“徐疾”是《内经》中有关补泻手法的总纲。《灵枢·九针十二原》篇中仅记载“徐而疾则实,疾而徐则虚”,没有讲述具体的操作方法。《素问·针解》篇对此作注说“徐而疾则实者,徐出针而疾按之;疾而徐则虚者,疾出针而徐按之”,这是从出针时速度快慢和扪穴、开穴与否角度注释的。后世唐·王冰和明·张景岳两位是《内经》的权威注家,他们也是从《素问·针解》之义解释“徐疾”的;明清及近代一些学者亦多遵从之。然而《灵枢·小针解》篇则注释前文云:“徐而疾则实者,言徐内而疾出也;疾而徐则虚者,言疾内而徐出也。”这是说徐(慢)进针疾(快)出针为补,疾(快)进针徐(慢)出针为泻。
同是《内经》一书竟有截然不同的解释,可见“徐疾”自古便无定论,这就不免令后人费解或存疑。因而“徐疾”这个补泻大法就一直在理论上搁置起来,临床上亦无法恰当而有效地运用。
张氏在校释《针灸大成》时遇上了这个棘手的问题,他以执着求实的精神去求证于实践,认为用《灵枢·小针解》解释“徐疾”,“徐疾”之法就可以用之于临床,并在许多方面显示出“徐疾”的理论价值;而按《素问·针解》篇解释“徐疾”,在实践中这个理论便显得苍白无力了。
2.对进退、深浅、提按、九数的研究:各家取热刺法之代表术式烧山火中都包括“紧按”、“三进”、“先浅”和“九阳”内容,这些是各家在针刺取热时的共性手法。
张氏认为:这里的“紧按”是核心动作。“紧按”的紧字有“重”的意思,在这里是紧紧用力向下按针,简言之就是“向内用力”,这是从力度而言的。“徐”是慢的意思,是对速度而言的,只有把速度放慢,相对地延长施术时间,才能把取热所需的足够力度推入穴中。在这一点上“紧按”与“徐入”二者意义是一致的。
“三进”是指以天、人、地三部为基础的进针,在三部都要操作。实际上“三进”是从“徐入”演化而来的。“三进”均是徐进、慢进,也包括针力入穴的相对时间要略长些,三部操作时其总计力度也要大些。
“先浅”也是指三部进针由浅而深、逐层操作(在每层都行九阳之数),然后由深部一次把针提出称之为“后深”。取热未成,再重新由天、人而地反复操作。三部操作亦可改用二部,即天、地二部。在三部或二部操作中均要行“九阳”之数。“九阳”,是与“六阴”相比较而言的,“九阳”之数也有多的意思。“九阳”不能单独存在,要与提插捻转结合为用,才能构成“九阳”热、补之法,例如在每层操作中向下用力插针九次或向下用力捻转(拇指向前)九次,而把这些内容(紧按、三进、先浅和九阳)综合起来分析,则都包括将针向下用力这一核心内容。这些术式的提出都是依据临床上的需要而变换的,有的则是从不同侧面对术式的一种解释,但万变不离其“宗”,“宗”就是向下用力。
二、分阶段控制针感以达到取热的目的
张氏在研究针刺手法时把针感的性质作了区分。他在有统计观察的11544穴次中针感就有14种之多。他把这14种针感分为甲、乙两群:胀、酸、热为一群;痒、麻、凉为另一群。前者是取热过程中的几个关键阶段。针刺时进针得气后一般多有胀感出现,在胀感基础上把提插或捻转、搓针等幅度再略加大些,速度再稍快些,用力再略强些,则多可出现酸感。如何具体掌握就要根据患者的体质、病情和胀感程度等凭经验来判断。一次不成功可以改变条件再做。
出现酸感以后再略加大力度,适当延长刺激时间多可出现热感。
取热刺法的术式操作,从进针到出现热感,从《金针赋》起一直到现代都是一气呵成。张氏以针感为指标把取热分成四个阶段进行操作。第一是得气,第二是胀感出现,第三是酸感出现,第四才是热。每个阶段都有具体的操作方法,当第一个阶段的指标达到后,连续进行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热感出现为止。这样分成若干阶段,一步一步地操作,比不分段操作在临床上更容易掌握。在每段中遇到的问题前,就在每阶段中处理,从术式的改变到力度的控制都便于调整。这种方法张氏已应用30余年,实践证明它是切实可行的。这也把取热针刺方法的研究又向前推进了一步。张氏应用上法可在较短时间内控制基础针感的出现,并运用恰当的手法使热感传至病所,通过实现手法效应而在某种程度上增强了取热刺法的针刺效应。
临床经验表明,不同性质的针感对不同疾病在疗效上是有区别的。张氏认为:尽管如此,我们也勿需对所有患者都去刻意追求这种热的针感。事实上也是不可能在任何病例上都获得成功的,成功与否取决于术者的经验、取穴手法、病人的病情和机体当时的反应机能等等。一般而言,只要术者辨证准确,有足够的指力,基本功扎实,把不同单式手法有选择、有规律地结合起来,或严格按张氏取热刺法要求操作,多是可以达到预期目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