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临床思维方法过程的总概括即“辨证论治”,是中医学的核心、特色和优势之一。辨证是对疾病的病因、病机、病位、病情的发展演变特征进行观察分析及检查诊断的推理过程,为更好地选择最佳治疗手段作准备,最根本的是获得临床实效。论治包括“上工治未病”,即防止健康机体罹患疾病及使疾病向健康转化的养生、防病、疗疾决策的过程。路氏在50余年临床工作中,十分讲究科学运用传统的中医理论指导临床实践,辨证精细,机圆法活,审病必求因,治病必求本。因人、因时、因地制宜。同病异治,异病同治,法随机转,药随证变,从不按图索骥而执古人成方以治今病,遵古人法度而不墨守成规。取前贤之长,又能独抒己见,从而达到帮助实现人的整体环境和谐稳定状态的目的,常使一些疑难重病有振起之望,得以痊愈。
一、辨病辨证一体观
从《内经》的十三方及仲景《伤寒杂病论》看,古代医家是以辨病为主的。由病因、病位、主症、特征的某一重要侧面或数个方面综合概括而成的中医病名,是反映疾病全过程的总体属性,特征或发展规律的诊断概念,所以既辨证也辨病。当前有一种误解,认为中医“只会辨证,不会辨病”,甚至于陷入“西医辨病,中医辨证”的圈子,显然是不科学的。目前临床上特别令人担忧的倾向是,将现代医学诊断命名的疾病,临床划分几个证型,制定几种协定处方,然后“对号入座”处理。将博大精深的中医“辨证论治”给简单化了,使医者按图索骥,减少了思维,缺乏应变能力。因“按模型套用”临床疗效不佳而自暴自弃,甚至怀疑中医学的科学性,而哀叹错入门径。
临床无论是西医诊断的病,还是中医辨病辨证,在提出治疗法则、遣方用药时都有不足之处,这就看怎样科学地将“病”与“证”相结合,灵活地运用到实际临床中去。如中医所说的“一些病证,有的概念较模糊、笼统,就没有西医诊断的较明确。西医诊断的如高血压、肾炎等病名,而不采用中医辨证,只考虑去降压,利尿消炎,则绝对不能正确指导治疗,更谈不上预期的疗效。故临床既要中医辨证辨病及识别西医诊断的病,符合什么就是什么,万不可生拉硬套。
临床对辨病辨证,应有更高层次的互参结合,才能适应科学的发展和时代的要求。
如路氏于1985年7月治疗一患者,系内蒙古牧民王某(病历号:019945),男性,40岁,手足遇冷水或受凉即变白、麻木十三年,反复发作性全身浮肿三年,颜面、手背、前臂水肿性红斑伴脱屑四个月。曾经多家医院诊为“雷诺氏病”,“肾小球肾炎”,“肝肾综合征”等。查:
(1)低热,(2)皮疹(面部红斑、口唇萎缩斑),(3)关节肌肉疼痛,(4)雷诺氏征,(5)血沉83mm/h,血色素10.5g,血小板10万,(6)GPT275u,(7)蛋白电泳γ26.8%,A/G倒置。尿蛋白(+++~+++),24h尿蛋白3.5g,尿肌酸184.3mg,(8)LE细胞(+),(9)X线胸透右侧胸膜粘连,右肺盘状肺不张,(10)肾图:双肾分泌段及排泄段均延缓,(11)B超示:肝大、肝内弥漫性损害,腹水。诊为“系统性红斑狼疮”,肺、肝、肾损害。病人精神恍惚,形体消瘦,头倾视深,口唇淡白萎缩,午后低热,腹部膨隆,腹中冷痛,食欲不振,大便溏,鸡鸣泻,目窠如卧蚕,胫足肿胀,按之没指,心悸气短,关节酸楚疼痛,阳痿不举。舌质淡、苔白腻,脉沉细微数。诊为“虚劳病”。
辨证为:肝肾亏损,脾虚湿阻证。治以培补肝肾,健脾化湿法。经过分层次、分阶段、标本兼顾治疗三个月,药物虽有加减,但治则不变,(始终未用西药激素类)好转出院,并配丸药长期服用,以资巩固。连年随访,现仍能参加体力劳动。
本例患者,多病缠身,症情复杂难辨,医者临之有如面对一团乱麻,无头可找,无续可缕,无从着手之感。路氏采用辨病辨证相结合,治病必求于本,“本立而道生”,辨证如剥笋,层层剖析;治病如抽丝,缕缕牵出;科学分析,合理立法,果敢审慎,务求精当,故而取效。
二、宏观微观互参性
中医根据“有诸内必形诸外”的“象”,而“知外揣内”地对疾病进行推理、判断、认识这一整体推理过程,即是传统的中医科学思维和辨证方法,亦即现代所说的宏观辨证,由此方法所产生的结果即有了某“病”或某“症”的概念。而微观辨证是采用某些理化指标用来作为诊断某病内在的依据,并据此了解人体“内环境”与外在证候“象”的联系。宏观辨证与微观指标的结合互参,是医学科学的一个大课题,也是今后医学发展的重要途径,其涉及到医学多个学科乃至各个领域。就目前而言,真正谈得上宏观辨证与微观辨证有机的结合,还相差甚远,可以说有些概念上存在着许多错误,尚需要进一步深入的探讨和研究。
路氏临床十分重视中医传统的辨证与微观指标的对比参照,反对只看检查报告单而不见病人即开处方的不科学、不负责任的行为。他认为:中医在具备扎实的理论基础和熟练掌握传统的整体辨证方法的同时,参照理化检查的有关指标是有益的,但绝不能单纯依靠理化检查,而去用西医的“病”来解释中医的“证”,临床中把中医的“证”从属于西医的“病”,这就失去了中医的特色和优势。
中医对疾病的诊断、推理、预测的科学性是不容忽视的。如“感冒”,西医视退热,上呼吸道无炎症为治愈。而中医则认为温病邪毒具有传变性,后来逐渐发现感冒后可能会出现肺炎、肾炎、心肌炎等病。同时中医通过临床经验积累,根据运气学说及对人体细微表现的观察,能较为准确地预测某年某季人群易患何种病证,人居某山某水方位易感某疾,某种体质人易患何症等等,这除宏观辨证外,是否有微观成分?再如某些疾病(如慢性炎症),经血液流变学检查,血液属高粘滞度状态,但临床上中医辨证无瘀血征象,这难道必据“血液粘滞度高”诊为瘀血症而去应用活血化瘀治疗吗?“粗工凶凶,以为可攻”,其结果必然是“故病未已,新病复起。”故路氏临证时,即使遇有西医经理化检查明确诊断的病,亦不“对号入座”,而是根据疾病的病因、病机、病位,务使求本,灵活论治。
如路氏1983年10月治一王氏,女,30岁。经某医院确诊为“椭圆形红细胞增多症”。根据其现症:形体瘦削,面色萎白,肌肤干燥,神疲肢倦,畏寒肢冷,时觉燥热,头晕目眩,夜寐不安,脘闷腹胀,纳谷呆滞,大便干结,月经淋沥不断,腰部空痛,舌体瘦色淡有瘀点,根边发黯,苔薄白,脉沉细无力。四诊合参,证属劳伤心脾,气血两虚,肝肾亏损,兼有血瘀。治用益心健脾,培补肝肾法。方用:
①太子参15克、生黄芪15克、炒白术10克、茯苓12克、炒枣仁12克、丹参15克、肉苁蓉20克、山药15克、桂圆肉9克、淡附片(先煎)4.5克、香橼皮9克、炙草6克。
水煎服,日服2次,每周6剂。
②紫河车150克、鱼螵胶珠100克、阿胶珠50克、汉三七30克,共为细末,装胶囊,日服二次,每次3克。
上二方结合,连进药4个月余,中间因胃脘隐痛,加减用过绿萼梅、预知子、谷麦芽,余皆守方治疗,至1984年2月8日经各项化验检查均属正常。
病人感觉良好,随以益气养血,调肝和胃法,带药30剂,以资巩固。
三、审时度势动态观
疾病的发生、发展,随着时间、病势等在动态的变化中,故路氏十分重视临证审时与度势相结合辨证论治,认为审时包括:
①天时春夏秋冬发病季节及诊治时间;
②昼夜各时辰证候的变化;
③整体病程及出现变证的时间长短等。
度势包括:
①体质因素及某病的易感性;
②病人的心态因素;
③所处的地理方位及社会环境;
④疾病已进入何阶段;
⑤病势发展进退;
⑥病位在何脏何腑何经等。
路氏临床审时度势辨证论治经验颇丰,此仅举几例,可见一斑。如治一王氏冠心病患者,每于夜间胸膺憋闷疼痛剧烈,辨证属阴寒阻遏胸阳,加用温阳通阳药物而控制了症状的发作。
一吴氏女,每年春季必病哮喘,据肝木旺于春的理论,采用伐肝益肺治疗而获愈。治一湿温误治出现“脑水肿”而告病危患者,辨证为心脾肾阳衰,用温阳散寒化浊祛湿法治疗而力挽垂危。
四、传统新知融会观
路氏认为:传统的中医理论是我国劳动人民几千年来同疾病作斗争的经验结晶,这一代表中国医学特色的学术体系,也是卓然立于世界医学之林的根本。几千年来,经过历代医家的努力,通过继承、整理、升华,使其日臻完善并有发展。随着人类的进步,社会的发展,现代中医与先进的科学技术手段的结合,汲取医学精华和新的研究成果,“发皇古义,融会新知”,对传统理论研究的深化,临床思维扩展以及治疗观念的改变,而出现了中医理论和临床观念的更新和突破。
时代使然,随着科学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变迁,如当前化肥、农药的应用,防腐剂、催熟剂的食入,空气严重污染,生态平衡失调,新的化学药品带来的毒性反应及后遗症,环境心态的变化,新的致病菌发现,……造成疾病谱的增宽,临床上不断有新的病种出现,也使常见病临床表现复杂化了,迫使中医学治疗领域不断扩大,对常见病、多发病、疑难病进行研究外,还涉足到一些新发现的病种,甚至对目前“谈虎色变”的艾滋病亦有所涉足。故路氏认为,在具备扎实的传统医学理论的基础上,还必须洞悉国内外医学学术动态,更新知识,科学地发展临床思维,才能适应现代临床的需要。
中医将影像学及生物化学的引进使用后,给临床诊断思维增加了新的内容,如上腹疼痛,B超发现因胆结石引起,即不再按“胃脘痛”治疗,而治胆石症。腰痛,通过X线造影发现有肾结石,即从石淋治疗。中风病临床首先考虑的不是中脏、腑、经络,而是第一要明确是出血性中风还是缺血性中风。阴道出血通过病理切片一旦确定是宫颈癌所致,亦不再按崩漏论治。胃溃汤与溃疡恶变,胆囊炎与胆结石,肝血管瘤与肝癌等病,单独从临床表现很难明确诊断。这些也说明新的概念影响了传统的临床思维和治疗观念,使辨证论治体系有了新的发展。必须清醒的看到,传统的辨证论治与当代新科学的结合,还处于幼稚、亟待提高阶段,尚不能适应时代的需求,如何使论治既保持传统特色,又与现代科学技术紧密结合,怎样将其朝着系统化、规范化、客观化的科学轨道上发展,这需要通过广大中医同道进行艰苦不懈的努力,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