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调胃治杂病

路氏在《内经》“人以胃气为本”和仲景“四季脾旺不受邪”、“保胃气、存津液”的学术思想指导下,并受李东垣、叶天士等前贤的影响,临证十分重视调养后天脾胃。纵观其调治脾胃的经验特色,可总结为“八字”治疗方针,即“补益、调顺、健运、顾护”四个方面的理脾大法。补益,即补其后天之宗气,益其生化之源泉;调顺,即调其中转之枢机,顺其升降之功用;健运,即健其中土之气,运化水湿之邪;顾护即顾其免伤毒邪之损害,护其供养之功能。路氏在临证中无论内伤、外感,均重视调养脾胃,具体运用上,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一、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虚损证候应从脾论治

脾胃司受纳,腐熟水谷,运化精微,化生气血之职,人体五脏六腑,四肢肌肉,皆赖脾胃化生之气血营养。前贤有关论述颇丰,此不赘述。但一切虚损病证都与脾胃功能失调相关,用补益脾胃治法临床都有一定的疗效。这是经千古以来不断验证的。路氏根据《内经》提出的“虚则补之”、“损者益之”的治疗原则,临床不是生搬硬套,而是灵活掌握,更有发挥,并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和风格,特别是用现代医学手段诊断的疾病,尤多心得。比如治疗慢性虚衰性疾病,恶液质合并感冒,免疫功能低下的病症,肺气肿,心功能不全,消化道溃疡,慢性消化道出血,消化道慢性炎症,小肠吸收不良综合征,肝硬化腹水,慢性肾病,贫血,白细胞减少症,甲状腺功能减退症,重症肌无力,干燥综合症,老年性退行性病变,癌瘤化疗后的低蛋白血症……都通过调理脾胃,补益生化之源,常常有助于机体的恢复,临床取得满意疗效。

如患者韩某某,男,26岁。自1976年10月起出现周期性发热,每月一次,持续3~5天。

均为全天性高热,体温38.5℃~39.5℃,每次发作前无前驱症状,伴有头晕,腰膝酸软疼痛,乏力倦怠,高烧持续3~5天后又1~2天汗出不断,体温逐渐恢复正常。至1979年7月曾先后10次住某医院治疗,痼疾依然。查淋巴细胞转化率25%,玫瑰花结形成率28%,均低于正常,考虑为细胞免疫缺陷,给予左旋咪唑配合中药治疗,未能收效。于1979年10月15日请路氏治疗。查患者体瘦面黄,两目无神,手足及鼻头易出汗,发热以日晡为甚。舌红苔白,脉右弦大而滑,沉取无力,左脉弦细,尺沉取稍有力。脉症合参诊为元气虚,阴火盛,营卫亏损证。治以补元气,泻阴火法,仿李东垣之补中益气汤意处方:

生黄芪12克、白术9克、陈皮6克、党参10克、当归9克、甘草6克、升麻1克、柴胡1.5克、制首乌10克、生鳖甲12克(先煎)、怀牛膝9克。

上方不变,连服半月,后随访病未再发。

又如王某某,女,34岁,1978年5月19日初诊。头晕目眩、心悸气短已4年,西医诊为贫血伴低血压,曾用维生素B12及B1、谷维素治疗不效,请路氏诊治。近来病情增重,眩晕甚剧,夜间尤著,或伴有恶心呕吐,重时昏厥,面色苍白,精神委靡,四肢倦怠,少气懒言,脘痞纳少,浮肿便溏。月经先后不定期,量少、色淡。舌质淡,脉软无力。血压10.4/6.5kPa。此为中气不足,气血亏损所致。治以补气养血,健脾和中。方药:黄芪15克、党参15克、当归10克、炒白术15克、茯苓12克、陈皮10克、半夏10克、柴胡6克、山药15克、生姜2片、大枣5枚。上方服10剂,眩晕、倦怠好转,纳谷有曾,大便成形,无呕吐,仍有腹胀,脉来虚大。血压13/7.8kPa。既是效机,原方去陈皮加厚朴10克。又服药15剂,诸症改善,改服人参养荣丸善后,半年后追访,身体健康,正常工作。

二、脾居中土,易留湿邪;欲除邪气,首当健运脾胃

有关路氏重视湿邪伤人的临证特色,另有专篇介绍,此仅就湿阻中焦略论临床表现及路氏治疗原则。

湿困中焦主要临床表现为:

(1)消化系症状有口淡无味或咽中发甜,或口粘、口干不欲饮、胸脘痞满,腹胀纳呆,呕吐恶心,嗳气吞酸,大便溏或粘滞不爽。(2)全身症状有首重如裹,倦怠乏力,四肢酸痛。(3)水液代谢方面,往往有不同程度的水湿潴留,部分有浮肿,小便短少。(4)舌脉:多见舌体肿大,边有齿痕,舌淡红,苔白腻或滑腻,化热则黄腻。脉多滑,或数,或见濡象。

罹患湿病主要因素有三个方面。一为行于雾露、雨淋水浸、坐卧湿地等外邪入侵机体;二为过食肥厚、嗜烟酒、冷饮蕴积胃肠,潴而化为痰湿;三为脾气虚不能运化,水湿内停,湿从中生。但三者都必有脾土运化失职为先决条件,一是外来湿邪过盛,超越了脾的正常防御机能;二是胃纳湿毒,直接损伤脾胃;三是后天脾虚,无力运载。这样就造成了湿邪损伤脾胃功能,中枢不能运转,形成恶性循环,致内外合邪,湿留中土,湿病成矣。

路氏对湿滞中土的主要治疗大法是健运,但在具体应用中,视病情又结合宣化、温化、清化、温通、通利、淡渗、疏导、消导、燥湿、行气、降气等灵活施用。方无定方,大体藿朴夏苓汤、甘露消毒丹、三仁汤、温胆汤、六君子汤等类方。药物分上、中、下三焦病情选用而各有所侧重。

如路氏治一吴姓患者,女,58岁。1985年5月20日突然发烧39.6℃,经某医院检查发现右下腹压痛,诊为“阑尾炎”入院准备手术治疗。查血,白细胞17000/mm3,B超未发现异常。右下腹压痛不明显,3日无大便,伴见高热,恶心呕吐,确诊为肠梗阻,遂静脉滴注抗生素,以期退热后手术。但高热依然,加重药量,日输液量2500毫升,高热未退,呕吐反剧,吐出物为胆汁性胃容物。头晕加重,剧烈头痛,肢肿,尿少。经查发现有“脑水肿”、“肾盂积水”,通知病危。随请路氏会诊,观患者面色萎黄晦黯,神情淡漠,目不欲睁,自谓头重似物压顶,闷痛,周身酸楚,恶心呕吐,输液尤剧,恶寒甚,身热,扪之初觉热势不高,久则灼手,脘痞腹胀,叩之然,下腹部无压痛及包块,舌淡苔白腻,脉细濡而数。证属脾阳衰微,失于运化,水湿内盛所致。以振奋脾阳,温化水湿治之。处方:

藿香10克(后下)、半夏10克、桂枝10克、云苓12克、炒苍术10克、厚朴12克、炒枳实10克、羌独活各10克、陈皮10克、白芷10克、络石藤15克、生姜3片。

服药1剂,呕吐止,大便通,热已退。上方去藿香、白芷、生姜、络石藤、陈皮,加用细辛、干姜、黄芪、防己、草蔻仁,连服5剂,诸证悉除,查血、尿、体温正常,痊愈出院。

三、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升清降浊必赖枢机之调顺

脾与胃的升清降浊,实际是两个方面的内容,即物质方面与功能方面,并赖其正常的枢机运转活动而实现。物质方面是将饮食水谷消化、吸收,精气(营养物质)、津液(水分)上升通过肺、心、肾的作用,输布全身,供机体生命活动的需要,糟粕部分通过肠道、膀胱排出体外。功能方面是以脾胃的营养物质为基础,通过气化作用实现其枢纽循环功能,以及在肺肾的作用下,维持机体的水液代谢平衡。只有脾胃升降功能正常,才能水窍通利,腠理固密,统摄血液正常运行,四肢肌肉强劲有力等。一旦脾胃升降功能被破坏,内环境紊乱,则百病蜂起。现举路氏治一“术后粘连性肠梗阻”患者,可从一个侧面说明脾胃升降功能对维持人的正常生理活动的重要意义。

张某某,男,35岁。病历号006511,初诊日期1960年11月12日。患者于1959年8月2日因腹部绞痛,恶心,呕吐,腹胀无肛门排气,腹部X线揭示肠腔内有液平面,诊断为:“绞窄性肠梗阻。”经手术治愈出院。同年12月及次年9月、10月皆因腹痛、呕吐诊为“术后粘连肠梗阻”而又曾3度手术。末次术后月余,再次出现腹胀、腹痛,无排气,限于体质因素无法更行手术,请路氏诊治。现症:腹胀难忍,下午尤甚,两胁满痛,大便秘结,腹中雷鸣,神疲乏力。舌淡红,脉弱微弦。综合分析,证属中阳衰微,阴寒内盛,气机乖戾,升降失常。治以温补中阳,行气通腑。

处方:

党参9克、白术9克、茯苓12克、橘红6克、麦芽12克、建曲9克、川附片先煎6克,草蔻仁后下4.5克,广木香后下4.5克,2剂。

药后腹胀胁痛大减,已下干结大便数枚。仍脘闷纳呆,口淡无味,舌脉同前。上方加黄芪继服3剂,药后胃纳渐增,二便已调,脉沉无力,舌质偏黯,苔薄白,偶有腹胀感。病虽向愈,仍有中焦虚寒,脾阳未复之象。

处方:

党参9克、炙黄芪9克、干姜5克、半夏9克、白术9克、建曲9克、木香后下4.5克、白芍9克、橘红9克、川附片先煎6克,3剂。

药后诸症消失,痊愈出院。

四、存得一分胃气,便有一分生机,新病久病临证莫忘顾护脾胃

古人将脾胃称之为“水谷气血之海”,“仓廪之官”等,无非是强调脾胃是人体必需物的仓库和起供养作用而已。所以历代医家都很重视顾护脾胃机能对疾病恢复的重要作用。路氏临证时博采仲景、东垣、叶桂等诸家之长,顾其润燥,重在升降。保护胃气的具体运用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攻邪不忘护胃,大积大聚、外感里实等临床多暂以攻邪治其标,此时注意去邪莫伤胃气,用药不过分克伐,邪去六、七即转为调和。二是慎用滋补常佐理气,即便是虚损病人,必用滋补之品,常以清养,不过腻补,并佐玫瑰花、绿萼梅、预知子等轻柔理气之品。三是体虚久病即便挟实亦不妄攻,并忌用大苦大寒、滋腻壅中、香燥耗气药物。常以羌活、防风、升麻、柴胡、荷叶、荷梗、葛根等健脾益气之品以升脾阳,而用炒杏仁、枇杷叶、竹茹、玉蝴蝶、苏梗合清养胃阴之味以降胃气。特别提出西药的缺憾,有很多药品对胃损伤严重,此化学的毒害,不能认为是疾病的自身表现,这是给现代医生临床带来的新课题和增添的难点,应详为辨析。

例如刘某某,76岁,素体脾肾两虚,运化迟滞。1980年春节,偶进食炸熳头3小片,食后自觉脘腹胀痛,不思饮食,无大便。病人自服木香槟榔丸,每服6克,两日之内连服3次,药后大便仍未行,继服果导片,一昼夜泄泻竟达30余次,便下稀水,色如咖啡,致脘闷堵塞,无食欲,神疲气微,皮肤枯涩。路氏诊时见舌胖淡而苔白稍腻,脉象虚弦而数。认为属脾气虚弱而运化无力,复过用消伐,脾胃大伤。遂投以香砂六君子汤加减。2剂大便成形,纳食增加,精神转佳,临床治愈。

又如李某某,女,36岁。患者因胆结石症于1975年8月住北京某医院,接受中西医结合“总攻”排石治疗,第一天服药后腹泻3~4次,第二天药后大便十余次,旋即出现呃逆频作,脘痛坠胀,体力不支等不良反应,因而停攻,腹泻亦自行停止,但患者右胁绵痛不休,便溏乏力,8月16日查肝功能异常,转氨酶520单位,9月6日邀路氏会诊。

患者面色萎黄,精神委靡,气短息促,语言无力,呃逆纳呆,脘腹胀满,便溏乏力,脉沉细无力,尺部尤弱,此乃脾胃受损,升降失调之证;右胁隐痛不休者,乃血不养肝,络脉受阻,失其调达也。治当益气健脾,养血调肝,以归芎异功散化裁治之。处方:

当归9克、白芍9克、黄精12克、玉竹12克、党参12克、山药12克、炒白术10克、陈皮9克、焦三仙各9克、甘草6克。

上方6剂后纳谷见馨,又仿香砂六君子汤意进退,叠经四诊,服药20余剂,至10月7日复查肝功能,转氨酶已恢复正常。后从“阴黄”着手治疗胆结石,治以温阳健脾,利胆祛湿佐以舒肝通络,终以益气健脾补肾之剂而收功,愈后随访4年,未再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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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名老中医经验集·临床学家路志正临证撷英》。李锡涛 路喜素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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