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解湿毒,疏肝运脾

名医简介

潘澄濂(1910〜1993),浙江已故名医。

对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的临床辨证,大致可分为以阳明为主的热重于湿证与以太阴为主的湿重于热证。若患者抵抗力低下,热毒鸱张,则可致邪入厥阴,而呈狂乱昏迷的湿热炽盛证,文献所称的“急黄”即属之。《诸病源候论》说:“脾胃有热,热气流于膀胱,使小便涩,而身面尽黄,腹满如水状,因名疸水也。”这些证候,颇似重症传染性肝炎,发展成为亚急性肝坏死病变的表现。此时,可有呈少阴阴虚为主的热毒伤阴证,也有呈现以太阴阳虚为主的脾困湿壅证。

黄疸在三阳,虽以阳明经证为主,但尚有如麻黄醇酒汤、麻黄连翘赤小豆汤所主治的太阳经证的黄疸,也有如《外台秘要》栀子汤(柴胡、黄芩、升麻、龙胆草、大黄、瓜蒌、芒硝)所主治的少阳阳明合病的黄疸;黄疸在三阴,虽以太阴经证为主,但尚有如《东医宝鉴》以茵陈附子干姜汤所主治的太阴少阴合病的阴证黄疸;也有如《外台秘要》瓜蒂散(赤小豆、丁香、黍米、瓜蒂、麝香、熏陆香、青皮)所主治的邪入厥阴心包的急黄证。李东垣说:“假令治病,不问伤寒、蓄血结胸、黄疸等证,并一切杂证,各与于六经求责之。”故辨别黄疸,也与其他杂病一样,不管有九疸三十六黄之分,要以六经辨证为基础,才能作出较全面较灵活的辨证,以免顾此失彼。特别是各证在病程中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时刻在互相转化着的。明此,则能既知其常,又可知其变。

传染性肝炎的基本方

对传染性黄疸型肝炎的治疗,常选用山栀、郁金、茵陈为基本方。见热重于湿证,以基本方加黄柏、半枝莲或大黄清热以利胆;见湿重于热证,以基本合胃苓汤燥湿以健胃作为常规。故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的发病初期,应迅速改善消化道症状,特别是恶心、呕吐。这是控制病情进展的重要一环。如见舌苔黄腻或黄浊,脉象弦滑,每于基本方中配合小陷胸汤治疗,或加鸡内金、麦芽以醒胃,每每获较好的疗效。

暴发型肝炎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凡消化道症状严重,黄疸迅速加深,精神疲乏,烦躁不宁,舌苔黄燥,脉象滑数或细数,虽起病仅三五日,就要虑其可能为暴发型肝炎,也就是接近上面所说的湿热炽盛证,乘其未陷昏迷,急以基本方加黄连、黄柏、大黄,以通涤胃肠热毒,实为要务,不可犹豫。如已现狂躁,或伴有出血倾向,舌苔黄燥,质红,需于上方加用神犀丹以解毒凉血,或可遏止病情的恶化。以此法治疗暴发型肝炎、肝昏迷前期患者均能取得一定疗效。此虽不是背水一战之计,而亦为图之于预的方法。

例1胡某,男性,31岁。因面目遍身黄染,神志狂乱,于1962年6月10日入院。体检:营养中等,呈急性病容,狂躁不安,齿衄,肝肋下2cm,剑突下1cm,脾触及。肝功:总胆红素119.7fmiol/L(7.Omg/dl),黄疸指数785u,凡登白试验间接强阳性,直接弱阳性,谷丙转氨酶400u,硫酸锌浊度13u,蛋白总量61g/L(6.1g/dl),白蛋白36g/L(3.6g/dl),球蛋白25g/L(2.5g/dl)。血象:血红蛋白115g/L(11.5g/dl),白细胞8×109/L(8000/mm3)。尿检:三胆阳性,蛋白微量。诊断为急性黄疸型传染性肝炎(暴发型)。除以西药葡萄糖、一氨酪酸、维生素K、抗生素等治疗外,并邀中医诊。

初诊(6月12日):面目遍身发黄,如橘子色,狂躁不宁,怒骂无常,齿衄,口渴引饮且欲呕恶,纳呆,大便已3日未解,小溲黄赤,舌苔黄燥,质红绛,脉弦滑而数。湿热炽盛,肝胆郁结,腑气不通,营液耗灼,心神被扰,病起1周。证属急黄,治宜清热通腑,凉血解毒。方用:

生大黄12g、黑山栀12g、黄柏9g、枳壳9g、郁金9g、菖蒲6g、鲜生地24g、茵陈30g、鲜白茅根30g。

先煎汤,去滓取汁代水,放入上述各药再煎熬。服2剂。二诊6月14日:服前方后,大便3次,色焦黄,隐血试验+,神志略定,黄疸未见加深,呕恶已止,腹部尚平软,小便黄赤,舌苔略润,质仍红绛,脉象弦滑,再守原法加减,于前方减去菖蒲,加血余炭、地榆炭。服2剂。

三诊6月16日:神志转清,黄疸亦见减轻,但仍懊憹,苔转黄腻,质尚红,脉象弦滑,病情虽越险境,未登坦途,再以清热养阴,疏肝利胆。方用:

生大黄6g、黑山栀12g、郁金9g、黄柏9g、麦冬9g、鸡内金9g、枳壳6g、川石斛12g、茵陈30g、半枝莲30g。

先煎沸,去滓取汁代水,放入其他药再熬。服4剂。

四诊6月20日:黄疸减轻,寐仍未安,肝区隐痛,大便正常,小溲仍黄,舌苔薄白而腻,质红,脉象弦滑,再于原方减去大黄,加酸枣仁9g,茯苓9g。再服4剂。

五诊6月25日:两目发黄明显减轻,寐亦转安,知饥欲食,但仍乏力,苔转薄腻、质红,脉象弦缓,湿热虽轻,气营未复,肝郁未舒,再以疏肝利胆,清化湿热。方用:

黄柏9g、黑山栀12g、郁金6g、茜草15g、茯苓9g、生地12g、糯稻根30g、茵陈18g、夜交藤12g、制香附9g。

再服5剂。

六诊6月30日:黄疸减轻,寐亦转安但仍多梦,头眩乏力,胁下隐痛,舌苔薄腻,脉象弦缓,再守原意出入。用前方去夜交藤,加太子参。续服7剂。

患者于同年7月10日复查肝功,黄疸指数14u,谷丙转氨酶80u,自觉症状消失,继以疏肝利胆,益气生津之剂:

当归9g、生白芍12g、黑山栀12g、茜草15g、郁金9g、太子参18g、茵陈15g、生地12g、麦冬9g、杞子12g、鸡内金9g。

续服20余剂,肝功复正常而出院。

亚急性肝坏死

再有急性黄疸型肝炎,虽经治疗,已达20余日以上,黄疸未见减退,反逐渐加深,消化道症状如恶心、呕吐、纳呆,特别是腹胀加重,大便溏泻,小便量多,是发展成为亚急性肝坏死所常见的先兆,预后亦颇恶劣。正如《金匮要略》说:“黄疸之病,当以十八日为期,治之十日以上,反剧为难治。”可能就是指这一类证候而言。对这一类型肝炎的治疗,其属热毒伤阴证,治以泄热养阴,调气分消,药用基本方加黄柏、黄连、大黄、厚朴、枳壳、麦冬、丹参、白茅根、腹皮等随症加减。兼有呕血或便血者,加三七、血余炭或地榆炭;神志昏乱者,加牛黄清心丸或安宫牛黄丸;精神疲乏者,加太子参。这一证型,由于热毒鸱张,肝阴耗伤,瘀凝气滞,标实本虚,在治疗上专恃寒凉泻热,而胀满亦增,仅用渗利,而肝阴益竭,最感棘手,疗效不很满意。至其属于脾困湿壅证,治以运脾疏肝,调气渗湿,药用基本方加秦艽汤,或导水茯苓饮加减,其疗效较之热毒伤阴证略胜一筹。

亚急性肝坏死不论为热毒伤阴证,或为脾困湿壅证,清热养阴,固为重要,而调气健脾,亦不可忽视。

例2丁某,男性,33岁。

患者于1962年10月间患急性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经治好转。于1964年4月初,又觉乏力,纳差,出现黄疸而入院。虽经治疗,10余日来,黄疸加深,伴现腹水,肝功:

黄疸指数85u,总胆红素171μmol/L(10mg/dl),谷丙转氨酶640u,碱性磷酸酶12u,总蛋白64g/L(6.4g/dl),白蛋白34g/L(3.4g/dl),球蛋白30g/L(3.Og/dl),硫酸锌池度16u。西医诊断为慢性肝炎,亚急性肝坏死。于5月2日邀中医会诊。

初诊(5月2日):面目遍身发黄,色暗不鲜,脘腹胀满,动摇有水声,纳减,口干不欲饮,小溲短赤,大便干、日一行,神疲懒言,舌苔白腻,边尖质微红,脉象滑数。湿热壅滞,肝气郁结,脾失健运,酿成疸胀。治宜疏肝理脾,清化湿热,拟秦艽汤合茵陈蒿汤加减。方用:

茵陈30g、黑山栀12g、黄柏9g、制厚朴4.5g、制大黄6g、秦艽9g、茯苓9g、旋覆花9g、郁金6g、枳壳6g、泽泻12g、金钱草30g、牛乳60g。

人煎。服2剂。

二诊(5月4日):面目及身仍黄,腹胀如鼓,上气微咳,小便短赤,大便略软、日仍一次,足跗微肿,舌苔薄黄而腻,脉象弦细带数。湿滞气阻,脾运困顿,病势尚在进展,再守原方增减。方用:

苏叶9g、茯苓9g、制厚朴4.5g、枳壳9g、制大黄6g、腹皮12g、广木香7.5g、黄柏15g、黑山栀20g、秦艽9g、旋覆花9g、泽泻12g、茵陈30g、牛乳60g。

入煎。服3剂。

三诊(5月7日):面目黄染稍淡,腹胀未减,小便黄赤,已稍增多,大便日2次,微溏,微咳,足跗浮肿,神疲乏力,舌苔薄腻,脉转濡缓,昨日检验黄疸指数为35u,谷丙转氨酶160u。再以理脾疏肝,调气分消。方用:

苏叶9g、焦白术9g、茯苓9g、秦艽9g、旋覆花9g、黑山栀12g、砂仁4.5g、广木香4.5郁金9g、黄柏9g、茵陈18g、泽泻12g、腹皮12g、牛乳60g、入煎。服2剂。

四诊(5月10日):黄疸已轻,腹胀亦减,尿量增多(日1400〜1700ml),精神好转,胃纳略香,惟足跗尚有轻度浮肿,舌苔薄腻,质微红,脉象濡缓,证势已见转机,再以原方加减,用前方减去腹皮,加冬瓜皮60g煎汤代水,3剂。

五诊、六诊:基本守前方加减。

七诊(5月20日):黄疸虽轻未净(黄疸指数25u),腹水已消(腹围62cm,比最大腹围缩小16cm),精神好转,胃纳亦增,舌苔薄白,脉象濡缓,再以原方减去苏叶、腹皮,加当归、丹参等活血之品,续服7剂。

本例自八诊后,转入调理阶段,改投秦艽汤合逍遥散加减,以巩固疗效。至7月6日肝功能化验:总蛋白67g/L(6.7g/dl),白蛋白42g/L(4.2g/dl),球蛋白25g/L(2.5g/dl),黄疸指数6u,麝浊14u,谷丙转氨酶20u,症状消失,腹平软,无移动性浊音,肝肋下1cm,质软,明显进步而转院疗养,观察至今未复发。

黄疸指数如超过100u,脉象细数,每分钟脉搏数超过100次以上者,预后多数不良,必须提高警惕,积极治疗,若至陷入昏迷,或大量出血,便有鞭长莫及之慨矣。

无黄疸型肝炎当以肝郁脾困为纲

对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的中医辨证,过去曾分为湿热外感证、肝胆火旺证、脾胃不调证及血瘀气滞证。也有文献报道,主张分为五证或六证,颇不一致。通过临床实践,认为不论分为若干证,如能抓住肝郁与脾困症之主次而辨证,就能举一而反三。所谓肝郁,主要表现为少阳证;所谓脾困,主要表现为太阴证。

由于肝郁,则易导致瘀凝热化而伤阴;脾困,则易促使气阻湿滞而气虚,这是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病变发生和发展的一般规律。但是肝郁和脾困,是相互联系互为影响的,由于个人体质、神经类型与机体反应性等的差异,因而,肝郁与脾困的程度,亦各有其不同。故辨别肝郁与脾困的主次,是施治之关键。

基于上述辨证,对其治疗,常选用山栀、郁金、丹参(或茜草),取其清热泻火,疏肝利胆,活血通络,组成基本方。配合柴胡疏肝散(柴胡、枳壳、白芍、甘草、川芎、香附)以治肝郁为主证者;配合平胃散(苍术、厚朴、陈皮、甘草、生姜、大枣)以治脾困为主证者。这是一般的治疗常规。如食欲不振加鸡内金、六曲或炒麦芽,长期大便不成形,加白术、炮姜或黄连;肝肿痛,质较硬,加鳖甲、当归、生白芍,或郁金易莪术,加三棱;气虚者,加党参、白术、茯苓或黄芪;阴虚者加生地、麦冬、杞子或石斛。

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患者肝功能的长期异常,是临床上所常见而需亟待解决的问题。改善肝功能,亦离不开辨证论治的法则。专凭化验报告的数据,是无从着手的,必须从整体出发,与证同参,或许得其端倪。例如对谷丙转氨酶升高,根据病情,辨别虚实和寒热的属性,甚为重要。一般来说,急性肝炎以属实属热者居多,则于常规治疗中,加用半枝莲、垂盆草、大青叶或板蓝根之类的清热解毒药以降酶;至于迁延性或慢性肝炎谷丙转氨酶的增高水平,虽较急性期为低,但反复的长期波动,亦不应忽视。对此,如见以脾困为主的肝脾失调证,方中加苍太、山药、萸肉以调整肝脾功能,则可秃渐降低;如见以肝郁瘀凝为主的阴虚证,方中加麦冬、杞子、丹参以养阴活血而降酶。

例3陈某,女性,34岁,干部。患者于1960年8月发现胃纳减少,肝区痛,肝肋下1.5cm,脾肋下2.0cm,肝功能化验:谷丙转氨酶期波动在175〜27011,锌浊10〜14u,总蛋白61g/L(6.1g/dl),白蛋白26g/L(3.6g/dl),球蛋白25g/L(2.5g/dl),有支气管扩张症史,西医诊断为慢性肝炎,经西药治疗无好转,于1963年1月开始加用中药治疗。

头晕目眩,神疲乏力,两胁下常觉胀痛,午后常有低热,口燥咽干,舌苔根黄腻,前半薄,质红带紫,脉象细数。肝邪久羁,瘀凝气滞,营阴耗伤。治宜养阴柔肝,调气活血。拟一贯煎加减。方用:

太子参18g、麦冬9g、生鳖甲18g、生地黄12g、柴胡6g、丹参12g、生地黄12g、当归9g、枸杞子12g、萸肉6g、郁金9g、黑山栀12g、制香附9g、炙甘草4.5g。

以上方加减,持续服用80余剂,每日1剂。至3月底复查肝功,谷丙转氨酶24u,锌浊7u,症状消失,观察2年,肝功能均在正常范围。

降酶,不能执一方一药而不变,不同质的矛盾,只有用不同质的方法才能解决。特别是在肝炎病程中,通过治疗虽见谷丙转氨酶降低,而浊度相反提高,为病变趋向慢性或肝硬化的征兆,更需要辨证施治,决不能以单项转氨酶的动态做为疗效的标准。

血清白蛋白和球蛋白的比例不正常,亦为传染性肝炎病程中所常见,而且是形成肝硬化腹水的前兆。过去多采用培补法,疗效不显。传染性肝炎由于肝实质性病变时白蛋白量的产生减少,肝窦内皮细胞增生,使球蛋白增多,因而引起比例不正常,或蛋白电泳试验,γ球蛋白百分比增高,有白蛋白和球蛋白比例不正常者,临床表现,一般可见有面色晦暗,皮下毛细胞血管充血,肝脾肿硬,常有衄血,大便不成形,舌质带紫,在中医辨证,属肝血瘀凝证,近年来仿《金匮要略》鳖甲煎丸意,改用鳖甲、牡蛎、当归、白芍、川芎、丹参、莪术、水蛭、虻虫或桃仁、红花、失笑散等以攻为主的攻补兼施之剂,疗效有所提高。但对食欲不振,大便经常溏泻的脾胃运化不良者,先予调整脾胃功能,亦属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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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黄疸胁痛臌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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