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黄疸源流，述证治大法

诸疸脾湿病也。疸有五：曰黄疸，曰谷疸，曰酒疸，曰女劳疸，曰黄汗，其名各别。

仲景谓当以十八日为期，治之十日以上瘥，反剧为难治。其故何也？盖疽病既成，则由浅而深，当速治。曰十八日者，五日为一候，三候为一气。若其病延至十五日，又加三日，则一气有余，虽未满四候，而愈则竟愈，故曰为期，过此则根渐深而难拔。曰治之十日以上瘥者，言至十日以外必宜瘥；倘不瘥而反剧，必不若初治之可取效，而为难治矣。此仲景言诸疸之期也。

古人谓黄疸之为病，如盒曲罨酱，湿热郁蒸变色。大抵湿胜，则所蒸之色若熏黄黑晦，热胜则所蒸之色若橘黄鲜亮，最宜分别。而熏黄黑晦一症，若兼一身尽疼，乃是湿病，非疸，当从湿治，疸则身未有疼者。试即五疸形症治法详言之。如遍身面目悉黄，寒热，食即饥，黄疸也。经言目黄者曰黄疸，以目为宗脉所聚，诸经之热上熏于目，故目黄可稔知为黄疸也（宜茵陈五苓散连服，以小便清为度）。若无汗，则汗之（宜桂枝黄芪汤）。腹满，小便涩，出汗，则斟酌下之（宜酌用硝黄汤）。腹满欲吐，但以鸡翎探吐之，呕则止之（宜小半夏汤）。

如食已头眩，寒热，心中怫郁不安，久则身黄，谷疸也，因饥饱所致，亦名胃疸，以胃气蒸冲得之。经曰：已食如饥者胃疸是也（宜茵陈汤）。

如身目黄，腹如水状，心中懊憹不食，时欲吐，足胫满，小便黄赤，面黄而有赤斑，酒疸也。因酒后胃热，醉卧当风，水湿得之（宜栀子大黄汤、加味柴胡汤）。

若但心满不食，尿赤，则不用前剂（宜当归白术汤）。或变成腹胀，渐至面足肿及身，急须培土（宜藿香扶脾饮）。如薄暮发热恶寒，额黑微汗，手足热，腹胀如水，小腹满急，大便时溏，女劳疸也。实非水湿，因房事后醉饱而成。经所云溺黄赤安卧者黄疸，正理论谓得之女劳者是也（宜加味四君子汤）。若兼小便不利，解之（宜滑石散）。兼身目黄赤，小便不利，清理之（宜肾着汤）。

如不渴，汗出同栀子水染衣，黄汗也。因脾热汗出，用水洗澡，浴水入毛孔而成（宜黄芪汤）。

以上五疸之异，所可分按者也。然而五疸之中，惟酒疸变症最多。盖以酒者，大热大毒，渗入百脉，不止发黄而已。溢于皮肤，为黑，为肿；流于清气道中，则胀，或成鼻痈，种种不同也。

其余又有阴黄，乃伤寒兼症。四肢重，自汗，背寒身冷，心下痞硬，泻利，小便白，脉紧细空虚，此由寒凉过度，变阳为阴，或太阳太阴司天之岁，寒湿太过，亦变此症（宜茵陈四逆汤）。又有虚黄，口淡，怔忡，寒热，溲白，耳鸣，脚软，怠惰无力，凡郁不得志人，多生此症（宜人参养荣汤）。又有风黄，身不黄，独目黄，其人肥，风不外泄故也（宜青龙散）。又有瘀血发黄，身热，小便自利，大便反黑，脉芤而涩，当用药下尽黑物为度（宜桃仁承气汤）。又有天行疫疠，以致发黄者，俗谓之瘟黄，杀人最急（宜茵陈泻黄汤、《济生》茵陈汤）。五疸之外，又有可历举者如此。

硝黄汤即大黄硝石汤。

栀子大黄汤

加味柴胡汤：酒疸。

白术汤：酒疸。

藿香扶脾饮：即藿脾饮。

滑石散：女劳。

为末，大麦汤下。

肾着汤：女劳。

桃仁承气汤：血黄。

茵陈泻黄汤：疫疸。

大约疸症，渴者难治，不渴者易治。治之之法，上半身宜发汗，下半身宜利小便，切不可轻下。惟有食积当用消导（宜茵陈汤）。余则以利水除湿，清热养胃为主（总治诸疽，宜化疸汤、茯苓泽泻汤）。故丹溪以为五疸不必细分，但以湿热概之也。夫丹溪之言，虽若太简，其实五疽之因，不外饮食劳役，有伤脾土，不能运化，脾土虚甚，湿热内郁，久而不泄，流入皮肤，彻于周身，故色若涂金，溺若姜黄耳，则是不可不辨者，诸疸之症而治之有要者，丹溪之言极为真切也。特治之之时，既概以湿热，复能察各症之由，加药以疗之，更为对症无误耳。至于治疸之药，不宜多用寒凉，必君以渗泄，佐以甘平，斯湿可除，热易解。若太寒凉，重伤脾土，恐变为腹胀，此防于未然者也。若既成腹胀者，治法必须疏导湿热于大小二便之中。总之，新起之症，惟通用化疸、渗湿二汤，及久病，则宜补益。若疸病久而口淡咽干，发热微寒，或杂见虚症，赤白浊，又当参酌治之。久而虚，必温补。若素虚弱，避渗泄而过滋补，以至湿热增甚，又不在久病调补之例。而亦有服对症药不能效，耳目皆黄，食不消者，是胃中有干粪也，宜饮熬猪油，量人气禀，或一杯或半杯，日三次，以燥粪下为度，即愈。

化疸汤总治。茵陈苍术木通山栀茯苓猪苓泽泻苡仁停滞加神曲、麦芽、山楂，酒疸加葛根、苜蓿，女劳加当归、红花，瘀血加琥珀、丹皮、红花、红曲、蒲黄、桃仁、五灵脂、延胡索。

茯苓泽泻汤

上六味，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内泽泻，再煮取二升半，温服八合，日三服。

夫诸黄之为病，其源流症治，亦既详言之矣。若夫黑疸，为症尤重，故特表而出之。大约黑疸专由女劳，亦兼由于酒，惟此二者有以致之。其他疸病，虽有变症，必不致黑。试举仲景之言以证之。《金匮》曰：额上黑，微汗出，手足中热，薄暮即发，膀胱急，小便自利，名曰女劳疸，腹如水状不治。盖言黄虽必由伤脾而致，伤之原有因肾者，额为心部，黑为水色，肾邪重则水胜火而黑见于额也。手劳宫属心，足涌泉属肾，水火不相济，故热。又以暮交于酉，酉主肾，因原有虚热，卫气并之，即发于手足而热也。膀胱为肾腑，脏虚则腑急，然虽急而非热流膀胱之比，故小便仍利也。迨至腹如水状，则脾精不守，先后天俱绝矣，其可治乎。此女劳疸之所以成黑疸也。又曰：黄者日晡所发热，而反恶寒，此为女劳得之；膀胱小腹满，身尽黄，额上黑，足下热，因作黑疸；其腹胀如水状，大便必黑，时溏，此女劳之病，非水也，腹满者难治，硝矾散主之。仲景为立方，因详辨女劳疸症。其初亦未遽即黄，故如曰晡发热，反恶寒，少腹满，身尽黄等症，皆与他疸病相类；惟额黑，足热，膀胱急，小便利，为女劳所独见，以正愈亏而邪愈肆，故曰因作黑疸。盖至是而肾邪遍于周身，不独额上见黑，而周身渐黑。且肾邪遍于肠胃，不独周身黑，而大便亦黑。腹胀如水状者，水肆则土败。时溏泄者，土败则不坚。然曰似水，则非真水，故曰此女劳之病，非水也。至于腹满，则土之败已极，肾邪益不能制，而何可治乎？然则黑疸之为病，固自有由，而黑疸之云黑，所以专属女劳之伤肾者言也。其又曰“酒疸下之，久久为黑疸，目青面黑，心中如啖蒜蓥状，大便正黑，皮肤爪之不仁，其脉浮弱，虽黑微黄，故知之”者，以酒疸始亦本黄，或因误下，则阳明病邪从支别入少阴，故积渐而肾伤，肾伤故亦从肾色而变为黑疽也。惟其然，肝肾同源，故肝亦病而目青，肾气上乘而面黑，且肾邪乘土，故大便俱黑，土伤则痹，故皮肤不仁，肾邪盛而正气虚，故脉浮弱，似此种种，竟同女劳之疸，何以辨其为酒疸？不知肾元虽病，而其实酒热未除，故心中如啖蒜盏，皆酒积之为味也。虽误下伤肾而黑，然实因酒而脉终浮，故黑色中犹带微黄，不如女劳疸之纯黑也。然则酒疽之黑，虽亦由伤肾，而要与女劳有别矣。余故曰，黑疸专由女劳而兼由于酒，曰专曰兼，其亦可知矣。虽然，疸至于黑，危险极矣。虽立治之之法，亦未必尽效，毋徒咎医之不良也。

肾气丸（《金匮》）久疸。熟地八两山萸山药各四两丹皮茯苓泽泻各三两附子肉桂各一两牛膝车前子各两半黑疸方（沈氏）黑疸。茵陈蒿四两捣取汁一合瓜蒌根一斤捣取汁六合冲和顿服之，必有黄水自小便中下。如不下，再服。此金鳌自制方也。《简便方》单用瓜蒌根汁以泄热毒，为黑疸良方。余复加茵陈汁以为湿邪引导，较为真切，故用之辄效也。

缪仲淳曰：凡黄有数种，伤酒黄；误食鼠粪亦作黄；因劳发黄，多痰涕，目有赤脉，益樵悴，或面赤恶心者是也。用秦艽五钱，酒半升浸，绞取汁，空腹服，或利便止。饮酒人易治，屡用得效。又法，黄疸、谷疽用龙胆苦参丸，酒疸用茵陈蒿酒、猪项肉丸。甚至心下懊憹，足胫满，小便黄，饮酒发赤黑黄斑者，由大醉当风入水所致，用黄芪散。女劳疸，因大热大劳交接后入水所致，身目俱黄，发热恶寒，小腹满急，小便难，用二石散。时行黄疸，用小麦汤。走精黄疸，多睡，舌紫甚，面裂，若爪甲黑者多死。用豉五钱，牛脂二两煎过，棉裹烙舌，去黑皮一重，浓煎豉汤饮之。急黄欲死，用雄雀粪汤化服之立苏。痫黄如金，好眠吐涎，用白鲜皮汤。妇人黄疸，经水不调，因房事触犯所致，用蜡矾丸。

龙胆苦参丸：谷疸、劳疸。

丸梧子大，食前以生大麦苗汁，或麦饮下五丸，日三服，不减稍增。谷疸照原方，劳疸再加龙胆一两，山栀三七枚更妙；猪胆汁丸亦可。

茵陈蒿酒：酒疸。

以百沸白酒一大盏，冲汁饮之。

猪项肉丸：酒疸。

和作丸，纸包煨香食之，酒下，当利出酒布袋也。

黄芪散：酒疸。

每末方寸匕，酒下，日三服。

二石散：女劳。即滑石石膏散。

小麦汤：时行。

水一斗半，煮取七升，细服尽剂愈。

白鲜皮汤：痫黄。

水二盅煎服，日二服。

蜡矾丸：妇人。

化蜡作丸，每服五十丸，以调经汤下。

徐忠可曰：仲景言黄疸初时由风，兼挟寒湿，后则变热。然其立方，虽有谷疸（茵陈蒿汤主之）、女劳疸（硝矾散主之）、酒疸（栀子大黄汤主之）、正黄疸（发汗，桂枝加黄芪汤）、谷气实（猪膏发煎）、两解表里（茵陈五苓散）、有里无表（大黄硝石汤）、真寒假热（小半夏汤）、无表里而虚（小建中汤）之别，未尝专于治风、专于治寒、专于治湿，惟清热开郁，而为肺、为胃、为脾、为肾，分因用药，绝不兼补。岂非治黄疸法以清热开郁为主，虽亦有汗下之说，而破气与温补，大汗及大下，皆非所宜乎？

黄胖

黄胖，宿病也，与黄疸暴病不同。盖黄疸眼目皆黄，无肿状。黄胖多肿，色黄中带白，眼目如故，或洋洋少神。虽病根都发于脾，然黄疸则由脾经湿热蒸郁而成。黄胖则湿热未甚，多虫与食积所致，必吐黄水，毛发皆直。或好食生米茶叶土炭之类（宜四宝丹）。有食积，用消食之剂（宜神曲、红曲、山楂、谷芽、麦芽、莱菔子）。针砂消食平肝，其功最速，不可缺。又须带健脾去湿热之品治之，无不愈者（宜二术、茯苓、泽泻）。力役人劳苦受伤，亦成黄胖病，俗名脱力黄。好食易饥，怠惰无力（宜双砂丸），此又在虫食黄病之外者。

四宝丹：黄胖。

以此三味为主，如吃米加麦芽一斤，如吃茶叶加细茶一斤，如吃土加垩土一斤，如吃炭加黑炭一斤。蜜丸，空心砂糖水送下五十丸。

双砂丸（沈氏）：脱力黄。

同黑枣二斤煮烂去核为丸，每服一钱半；脱力劳伤陈酒下，一切黄病米饮下。每病不过服四两，多至六两，无不愈。此金鳌自制方也，用以治脱力黄及一切黄，神效。

《得效》曰：食劳疳黄，一名黄胖。夫黄疸者，暴病也，故仲景以十八日为期。食劳黄者，久病也，至有久而终不愈者。

《正传》曰：绿矾丸、褪金丸二方，治黄胖病最捷。

绿矾丸：黄胖。

姜汁煮枣肉丸，温酒下六七十丸，米饮下亦可。终身忌食荞麦面，犯之必再发不治。

褪金丸：黄胖。

面糊丸，米汤下五七十丸。忌鱼腥、湿面、生冷等物。有块加醋三棱、醋蓬术各一两半。

缪仲淳曰：脾病黄肿者，用青矾四两煅成赤珠子，当归四两醇酒浸七日焙，百草霜三两，为末，以浸药酒打糊丸如梧子大，每服五丸至七丸，温水下，一月后黄去，立效。又脾劳黄病，针砂四两醋淬七次，干漆烧存性二钱，香附三钱，平胃散五钱，为末，蒸饼丸，汤下。又好食茶叶面黄者，每日食榧子七枚，以愈为度。

《入门》曰：黄病爱吃茶叶者，用苍术、白术各三两，石膏、白芍、黄芩、南星、陈皮各一两，薄荷七钱，砂糖煮神曲糊丸，空心砂糖水吞下五七十丸。又黄病爱吃生米者，用白术一钱半，苍术一钱三分，白芍、陈皮、神曲、麦芽、山楂、茯苓、石膏各一钱，厚朴七分，藿香五分，甘草三分，砂糖末一匙，冲服。

（《杂病源流犀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