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关幼波(1913〜),北京中医医院教授,著名中医学家。血证诱因多止血非上策
诱发出血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诸凡影响气血运行的一切因素,都可以引起血证。而瘀血滞留,阻隔脉络,又是出血的病理实质。所以,在治疗时应当审证求因,针对引起出血的原因而治疗。对于行血(活血)而止血的理解,并非局限于单纯使用活血药物,而是泛指消除一切引起气血运行不畅的法则,也就是广义的行血(活血)。例如:若因毒热壅盛而致瘀血者,则用清热解毒;湿热阻络而致瘀血者,则用清热利湿;血热壅结而致瘀血者,则用凉血活血;气郁化火而致瘀血者,则用疏郁泻火;脾虚血滞而致瘀血者,则用健脾益气;气虚血滞而致瘀血者,则用益气升阳;阴虚血涸而致瘀血者,则用滋阴清热;血虚血滞而致瘀血者,则用补血活血等。针对病因,谨守病机,疏通气血,令其调达,使瘀血消散,经络疏浚,血归循经,则出血方可止。
血证用寒凉的止血药,是消除因热而致血瘀的积极手段之一。但是,根据血“遇寒则凝”的特性,如果过用寒凉剂,则血凝结而成瘀血,甚而影响新血的生成和加重出血。所以见血不能单纯止血,须根据具体病因,标本兼顾,才能取得较好的效果。
例1原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
张某,男,5岁。1971年1月25日会诊。
患儿于月初发现颈部及前胸有红色小出血点,以后在洗澡时,稍用力搓擦即出现成片瘀斑。昨晨6时许突然两鼻孔大出血不止,用棉球堵塞鼻道,1时许,即恶心而吐出大量紫红色血样物。8时送某医院急诊,当即收住院。当天下午及晚上又连续3次鼻出血及呕血,血量约500ml以上,曾输血200ml,并给予各种止血剂及强的松等。
今晨4时,右鼻孔又开始流血,并烦闹不安,当即输血100ml。以后患儿心率过速,呼吸微弱呈昏睡状态。下午转请中医会诊。症见:患儿面色苍白,高热(体温39℃),全身散在紫斑,神志不清,昏睡不醒,时或躁动,大便秘结,2日未解,小便短赤,并2天来未进饮食。舌苔黄燥、舌心黑,脉象滑数。化验检查:原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此乃温毒入于营血,迫血妄行,以致吐蛆。治当清热解毒,凉血活血。处方:
翌晨患儿已醒,至晚神志完全清楚,体温降至38℃以下,并可进流质饮食,当晚停止输液。精神及面色明显好转,未见新鲜出血点。至1月27日,精神继续好转,前方去石膏、花粉、白及、生草、犀角、荷叶炭,加沙参、生龙牡各15g,赤芍6g,青蒿10g,三七粉、羚羊角粉各15g(冲服)。
1月30日,服上方3剂后,面色已显红润,可以起坐,食欲渐增,大便已通,全身未见新出血点,体温恢复正常,仍宗原方加减:
次日化验检查:血色素118g/L,白细胞15.2×109/L,中性0.65,嗜酸性粒细胞0.02,单核0.02,淋巴0.31,血小板35×109/L。患儿精神体力均较好,未见出血,紫斑大部消退,当天出院。后在门诊治疗,用大枣加阿胶煎服,并服牛皮胶,每日早晚各半茶杯,同时饮鲜茅根、大小蓟水,1周后血小板上升为51×109/L,3周后上升至68×109/L,继服1个月左右再查为200×109/L,体重增加。1975年随访,身体健康,已上小学,未见复发。
本例患儿全身紫癜,大出血不止,神昏息弱,血小板下降到10×109/L,病情危重,虽用西药止血剂及输液输血,但出血未止。今针对引起出血的诱因,乃温毒入于营血,络瘀迫血妄行,急投大剂清热解毒,凉血活血之剂,中西医结合,收效较快。综观本例用药,主要可分三组:一是清热解毒药,诸如犀角、生石膏、银花、羚羊粉、生甘草、玄参等;二是凉血活血药,诸如生军炭、地榆、茅根、丹皮、生地、藕节、荷叶炭、白及、三七;三是养阴和营药,诸如沙参、麦冬、白芍、阿胶、天花粉。诸药相合,共奏清热凉血、活血止血之功。药进1剂,患儿次晨即转危为安,后以牛皮胶配大枣、阿胶和鲜茅根、小蓟同服,使血小板恢复正常,近期临床痊愈。
例2过敏性紫癜
张某,男,23岁。1965年5月3日会诊。
患者因过敏性紫癜伴腹部剧痛,而于4月16夜急诊收住院治疗。经用止血剂及激素治疗,1周后紫癜消而腹痛不减。4月27日开始便血,甚者24小时大便30余次,均为全血便,曾输血200ml,效不显著。今日请中医会诊时,症见:患者精神极度衰弱,语声低微,因腹痛而致彻夜不眠,忧虑不安,全身紫癜散在或融合成片,胸腹及四肢伸侧最多,恶心呕吐,吐出咖啡样物,甚则水药不能入口,腹痛下坠,大便色紫红而频数,每次数毫升至200ml,小便短赤。舌质淡、苔白腻,脉象细数躁动。辨证为湿热蕴于血分,瘀阻迫血妄行,以致肌衄、便血。治当清热化湿,凉血活血,益气养阴。处方:
伏龙肝120g,煎水去渣煎群药。另,西洋参6g,水煎代茶饮。
上方服2剂后,腹痛减轻,便血次数减为每日10次左右,皮肤无新出瘀斑,精神好转,夜间能睡3小时。舌苔薄,脉沉细。上方加生黄芪15g,山药15g,砂仁4.5g,以加强补气健脾。继服4剂后,大便每日1〜2次,未见黑便,仅偶有腹痛,紫癜渐退,大便潜血阴性,纳可眠安,再按上方服数剂以巩固疗效,痊愈出院,未见复发。
本例为阴阳络俱伤,所以衄血、吐血、便血齐作。在治疗时针对病因为主,取藿香、佩兰、银花、酒芩、川连清热化湿,生地、川军炭、白茅根、丹皮凉血活血祛瘀,土炒白芍、槐花炭、地榆炭、仙鹤草凉血解毒,和血止血,另用伏龙肝和胃止呕血,西洋参益气生津扶助正气,使湿热得清,则气血安宁,瘀血化散,血循常道。
急则虽治标固本更重要
对于血证来说,出血是病象(标),而瘀血阻络,血行不通,溢经决络,渗流而出为其病理实质(本)。治疗血证,特别是对于急性出血的病例,治标虽为急,但是对于患者整体情况的维护更为重要,除了要针对引起出血的诱因和病理实质外,更应固本扶正,否则血虽止而入已亡,止血何益?况且扶正固本,也是求其本,使之达到有效止血的基础。所以,概括为急则治其标,固本更重要。
诸凡以出血为主症的病证,由于血不循经,渗流外溢,最易耗伤元气,以致气血两伤。急性广泛的大出血,病势急骤,往往引起脱证;长期的持续出血,气血耗伤则正气日衰,临证时都要根据标本缓急,作出正确处理。
例3急性消化道出血
党某,男,48岁。1960年9月8日会诊。
患者于9月5日开始腹痛,解柏油样大便,每日3〜4次,身有微热,头昏口干,恶心欲吐,当日住某医院。入院次日便血未止,脉搏120次/分,血压11.5/8.8kPa,血红蛋白下降至45〜30g/L,2天中先后输血2800ml,病情稍见稳定。至9月7日下午起又相继呕吐咖啡样液体约400ml,乃于9月8日晨,急行剖腹探查术。术中未找到可疑的出血部位,术后仍出血不止,同时并发肺炎,遂请中医会诊。当时症见:高热(体温39℃),面色黝黑,神志昏蒙,头汗如油,唇干舌燥,呼吸短促,呃逆频作,时欲冷饮,今日已解柏油样大便2次,量较多。舌苔黄燥而垢,脉象沉细无力。此乃血热炽盛,迫血妄行,营阴大伤,正气欲脱。治拟滋阴清热,凉血活血,佐以止血,扶正固脱。处方:
另用伏龙肝60g、先煎去渣后煎群药。
服上方1剂后,未再呕吐,便血亦减少,但发热仍重,脉数无力,舌苔未变。转用人参白虎汤加减:前方去犀角、黄柏、阿胶、侧柏、地榆,加生石膏30g,瓜蒌12g,杏仁、荷叶炭、藕节、牛膝、青蒿各10g,灯心1.5g,安宫牛黄丸1丸(分吞)。服2剂后,身热退,未再便血,精神好转,血压16/12kPa,血红蛋白85g/L,红细胞2.7×1012/L。舌苔薄白,脉沉数已较有力。但有咳嗽痰多之症,乃用清热凉血止血兼润肺化痰为法以平余波,病情好转后改用八珍汤加味以善其后。观察3月余,诸症已平,痊愈出院。
本例系急性上消化道出血,经剖腹探查未能找到明确的出血部位。由于出血较多,处于休克状态,虽经大量输血,及用止血剂,出血仍未停止。同时并发肺炎,病情危重。其主要病机在于邪热入血,迫血妄行,阴血大伤以致正气濒于消亡。故须急撤血分之大热,扶助正气,才能有效地控制出血,遂仿犀角地黄汤与清营汤之意,所不同者,在于重视滋阴益气,用西洋参、白芍、阿胶珠扶正固脱,佐以仙鹤草、侧柏炭、炒地榆、银花炭、三七粉凉血活血止血,另用至宝丹清心开窍以安心神。配用输血输液等支持疗法,终于挽救了患者的生命。
治血必治气气和血归经
治血所以必须治气,是因为气与血两者,气是占主导地位的。气虚则血瘀,瘀结阻络,血溢离经而致出血。反之,失血者必亡气,气血两伤,治宜益气而摄血。益气(补气)又分为补中与升陷两种情况:补中是针对中气不足,脾不统血,故宜补中气健脾气,使之统摄有权,血行于经;升陷是针对元气下陷,气不摄血,除用补气药外,尚须配用升麻、葛根等升阳之品,使气足以摄血,则出血可止。气郁可致血热,瘀阻脉道,血不归经而致出血。所以,在治疗时应疏气解郁,气顺降则火自除,血得归经而出血自止。
气逆则血逆,溢经决络而出,治宜降逆调气。所谓降逆,主要是“降其肺气,顺其胃气,纳其肾气”,气下血下,气降则血能归经。但是气逆不顺,往往兼有余而化火,所以降逆气又要兼泻火,使之气火下降,血宁络通,血循常道。概括起来说,治血必须治气,气和则血可归经。
例4右侧输尿管结石
蔡某,男,32岁。1976年3月13日初诊。
患者因尿频急、腰痛而检查确诊为输尿管结石已1年多。每隔1〜2个月发作一次,右侧腰腹部绞痛,伴有尿频、尿急及血尿。尿检:红细胞多数。X线摄片示右侧输尿管下段有1X2cm大小的枣形结石阴影。无苔,脉沉弦。辩证为湿热蕴蓄下焦,凝结成石。治以清热利湿,益气通淋。处方:
上方连服17剂,血尿已止,并排出结石1块,大小与原结石略同。又经X线摄片复查,右侧输尿管下段未见结石阴影。
本例除宗八正散意用萹蓄、瞿麦、车前子、木通、泽泻清利下焦湿热,通利小便外,并用海金砂、金钱草二味治泌尿系结石之要药,更以赤芍活血,生芪补气,白芍养血,牛膝补肝肾,使气血充足畅利足以推动结石下行,采用瓦愣散痰结,刀豆子行气降胃逆,二药并施不但体现了治血必治气的道理,且有利于结石的下行与排出。药后果获佳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