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万是我国著名生药本草学家,现任中国中医研究院研究员。毕生从事本草考证、中药理论的研究,著述甚多,成果丰硕。
由于在生药学、本草学上取得重大学术成就,1991年被国务院定为有突出贡献的科学家,享受国家特殊津贴。本文系统介绍谢氏在澄清中药材混乱品种,创立中药品种理论上的学术贡献,以及他的实地调查,摸清情况,钻研文献,认真分析,普遍联系,重点突破,说理充分,结论公允,掌握标准,确定正品的研究思路与方法。并通过本草考证范例评析和药论药话进一步体现他的科研风格和治学作风。这对于启迪后学和本草研究同道都有重要参考价值。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荀子·劝学》
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
——汉·王充《论衡·谢短篇》
谢宗万,男,字衍千。1924年5月15日出生于江苏泰州小纪镇(现改隶江都县)。中学时代,正值抗日战争时期,华东地区大片土地为日本侵略军所占领。他所就读的江苏省立扬州中学(现江苏省扬州中学)是一所具有优良传统和闻名全国的学校,为免受日军的侵扰只好由城市搬到乡间游击区复课,先是由扬州迁泰州,然后再迁小纪,6年之中数度搬迁。随着局势的恶化和日军扫荡的威胁,学校一年之内往往要临时解散好几次。上课一直是采取“敌来我散,敌走我聚”的方式。谢宗万就是在这样动荡不定极端困难的环境下,断断续续地读完了高中。
6年的寒暑假期以及学校临时解散停课的日子里,谢宗万便在小纪家中抓紧时间跟随舅父学习古文,他对古汉语的兴趣极浓,全部读完了《四书》、《古文观止》、《左传》及部分唐诗。其中一些精彩章句至今仍可背诵如流。从而为后来在本草考证研究工作熟练运用古汉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44年,从扬州中学高中毕业时,处于铁蹄蹂躏下的华东地区,民不聊生,除了个别日伪学校之外,哪有什么大学可上,谢宗万只得辍学在家。但他始终一方面坚持自学,一方面当家庭教师,用以维持生计。
1945年日本投降的喜讯传来,但当时迁往大后方去的大学尚未迁回,而在乡间连续搬迁的母校扬州中学则迅速迁回扬州复课。在母校的召唤下,谢宗万在扬州中学当了一年职员。
1946年,从大西南复员到上海、南京等地的大学纷纷招生了。谢宗万多年的不懈努力终于如愿以偿,那年先后考取了暨南大学、江苏学院和国立药学专科学校。在选择入学专业时,由于哥哥和亲戚中的一些人是学医的,在家庭和周围环境的影响下,他结合自己的爱好毅然选择了后者。就这样,谢宗万从此走上了攻读药学的艰苦路程。
1948年,国立药学专科学校从三年级开始分专业,这是建校以来的第一次。那时学校共分制药、药剂和生药三个专业。在当时学习制药和药剂专业毕业后比较容易在药厂或医院找到好工作。因此报名学这两个专业的人很多,惟独自愿报名学生药专业的人最少,只有三个人,谢宗万就是其中之一。这与他自幼喜欢大自然与动、植物有关。在生药专业学习中,他最喜欢植物分类学和生药学,对此下的工夫也最深。每逢星期天,他经常独自一人至南京郊区采集各种药用植物标本。由于买不起台纸,就用白报纸代替,并自行装订。在耿以礼教授的指导下学习分类和定名。到毕业分配之时,他将两年内采集的标本全部献给了学校。在校期间他虽然对学习生药学感兴趣,但却又对所学生药都是外国药(如颠茄、洋地黄、美远志、欧龙胆、波斯鼠李皮等)而引为憾事。但他自己有一个信念,就是认为在学校主要是学习方法,打基础,不管是不是外国药,中国产不产,通过学习扩大知识面,总是有用的。所以一直信心十足,勤奋刻苦,对学习上的难题都有种穷追到底的精神。在校期间,由于得到生药专家管光地、徐国钧、赵守训等先生的教诲,以致在生药学理论知识和科研方法方面,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950年,谢宗万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山东医学院药科当助教,1954年晋升为讲师。在山东数年教学期间,曾带学生到泰山、崂山采集药用植物标本,并对济南一年一度的药市进行中药品种调查。当时就搞清了闻名山东的泰山何首乌是萝藦科植物Cynanchumbungei Decne.;紫花地丁有堇菜科的Violayedoensis Makino,豆科的Gueldenstaedtiamultiflora Bunge,罂粟科的Corydalisbungeana Turcz.等多个复杂品种。在山东工作期间,他还与刘德仪等合编了《药用植物及生药学》一书,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
1955年全国大专院校进行院系调整之时,谢宗万被调回南京,任华东药学院(现中国药科大学)讲师。同年,被调到北京,在中国中医研究院中药研究所从事中药材品种与生药学研究,直到现在。
1956年北京中医学院成立后,他在中药系本科兼任中药鉴定学教学任务,其后还担任了中医研究院和北京中医学院两院的朝鲜、越南留学生的中药鉴定学方面的培养工作。
在谢宗万漫长的学术生涯中,有一个极好而难得的机遇,就是当他调到北京工作之时,正值我国老一辈的生药学家和现代本草学的奠基人赵燏黄教授同在中药研究所生药研究室。这是一位博通古今,本草学与生药学造诣精深而且乐于提携后人的老先生。在室里赵先生经常为年轻的科学工作者讲授本草学,讲授本草学与生药学研究的关系。谢宗万本来就对古代本草感兴趣,又恰逢这样一位中外闻名的老专家对本草学作专题讲座,有这样亲耳聆听教诲的机会,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奇遇。这一段时间虽然不长,但却引导他对本草学进一步钻研有着重要的引路入门的作用,对于他在今后研究道路上确立以祖国传统医药学同生药学研究紧密结合的独特学术风格,有着深刻的影响。
1964年,谢宗万出版了《中药材品种论述》上册一书,这是我国首部专门论述中药材混乱品种的著作。书中对100种(类)常用中药材的混乱现象探讨了形成的历史原因和现实状况,对中药材生产、经销和临床应用均有很好的指导作用。本书荣获1978年全国医药卫生科学大会单项科研成果奖。
1975~1978年,他主持编写并出版400余万字的《全国中草药汇编》上、下册及《全国中草药汇编彩色图谱》。这是解放以来出版的第一部大型中草药工具书,正文收药2200余种,连附录共4000余种。特别是在功能主治方面汇集了全国各地大量民间用药经验。本书获得了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颁发的集体科研成果奖。
1977年7月,谢宗万应邀参加毛泽东主席遗体保护科研工作,被评为先进工作者,获得国务院颁发的奖状。
1986年,谢宗万承担的“50种中药材复杂品种的研究”获中国中医研究院科研成果一等奖。1986年,他与人合作的“茵陈的品种整理及质量研究(第三负责人)”和“中药秦皮药材学的研究”(第二负责人),分别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奖、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科研成果奖。
1989年谢宗万荣获世界文化理事会颁发的1989年度“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世界科学奖状。
近年来,谢宗万在总结中药品种中从历代本草的沿袭、变迁与发展的基础上,比较深入地探讨了中药品种在不同历史时期长期延续或遭受淘汰的变迁发展规律,从而首次提出了“药材品种延续论”与“药材品种变异论”等10个中药理论新观点。1991年将这套理论汇集成书,由中国中医药出版社正式出版。
40余年来,谢宗万在中药调查采集方面,足迹遍布祖国的山山水水,走访了20余个省市自治区。先后共发表科学论文100余篇,在1989年还主编了《Medicinal Plantsin China》一书,由世界卫生组织向60多个国家发行。在1975~1990年期间,他还先后被派去伊朗、马耳他、菲律宾、日本等国家作药用植物考察和学术交流10次。在5年间培养硕士研究生5名,其中3名在科研工作中的成果或论文已获得国家科委及中医药管理局的多种奖励。1991年被国家中医药局确定为全国首批师承制名老中医药人员之一。1991年12月谢宗万被国务院定为有突出贡献的科学家,享受国家特殊津贴。
谢宗万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学术成就,是与他自己的一套完整治学经验,严谨的治学作风和刻苦的工作态度分不开的。现将他治学方面的特点介绍如下:
1.现代生药学研究与我国历代本草一脉相承
谢宗万在已故著名生药学家赵燏黄的指导和影响下,始终把祖国传统医药学同生药学研究紧密结合起来,非常重视历代本草的研究与利用。他认为,本草是我国医药宝库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研究生药如果脱离了本草,就等于割断历史,脱离祖国医药学体系,就成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多年来,他反复研读,苦心钻研历代本草,从中汲取精华,使之与现代生药学相结合,开创了自己的研究途径。谢宗万认为历代本草中对药物或其原植物形态的记述往往比较简单但却不可忽视,要反复领会,有时非常扼要,常常一两句话就说到关键之处,很能解决问题。如药用芫花,目前常见的商品有两种,一种是紫花的,另一种是黄花的,何者是传统的正品呢?吴普(《吴普本草》)曰:“花紫赤白者,三月实落尽,叶乃生,三月三日采花。”其所述虽寥寥数语,但是从紫色,先花后叶,三月采花这三个重要环节来衡量,就可以肯定传统的药用芫花和现时开紫花的芫花Daphnegenkwa Slieb.et Zuee.(瑞香科)是一致的,而与开黄花的一种黄芫花(河朔荛花)Wikstroemiachamaedaphne Meisn.在花色和花期(夏秋开花,非为春季)方面都不符合。
2.中医药传统理论指导药物品种考证
一般搞中药材品种考证者,往往多注重文献中对植物形态及药材性状的描述。但谢宗万多年的经验,特别强调中医药传统理论,尤其是有关药物的四气五味、有毒无毒、七情畏恶、配伍宜忌、功能主治等理论对药物品种考证的指导作用。他认为,考证药物品种,一方面要了解药物品种在不同时代的变迁情况,同时还要注意该药的实际药性功能,必须与主治疾患相适应,务使两者互相协调不能矛盾。在实际研究工作中,尤其是对古方中的药物考证,有的根本无药物形态描述,只有依靠中药传统理论结合现今实际用药情况,才能得出较为可信的结论。
如俗称“九节菖蒲”的阿尔泰银莲花Anemonealtaica Fisch.ex C.A.Mey.(毛茛科)的根茎,它根本没有菖蒲类药物开窍豁痰,醒神益智的功能,因此,它绝不能混称“九节菖蒲”入药。
3.师古而不泥古,注重实际调查
谢宗万认为,搞中药品种的考证与鉴别,固然离不开历代本草,但亦不应处处为其具体的文字记述所拘泥。必须要用历史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今人总要胜过古人,否则时代就不会进步,要充分认识到前人著述所处的时代背景与社会背景,要考虑到一切事物(当然包括药物品种)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因此谢宗万非常重视实际调查,因为不少在文献中难以判断解决的问题,往往通过实地观察则能迎刃而解。
4.博采众长,善于融会贯通
总结提高谢宗万经常对人讲,他自己对中药材品种的鉴别经验不是继承自哪一个人的,而是综合各家之所长。谢宗万早年曾正式拜达仁堂常崇光师傅为师,非正式的师傅则更多,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去拜访当地有名的药工师傅,向他们虚心地学习传统鉴别经验。谢宗万讲,有些师傅的经验虽不十分全面,但他们确有自己的“绝活儿”,如能把他们的经验都掌握到手,就会大大丰富自己。
谢宗万同时体会到,要想在中药材品种研究上真正有所成就,光掌握经验鉴别是不够的,对现代科技知识与方法也必须多方理解和掌握。这样才能融点滴局部经验在一起,形成具有宏观指导意义的理论。前面所提到的“中药品种理论”(品种十论),就是把传统的药材鉴别、本草考证、中医药理论和植物分类学、生药学、化学、药理学等现代科学内容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而对中药理论的一种新发展。
除上述几点之外,谢宗万在学习和工作上的刻苦精神亦是十分令人钦佩的。他讲:干我们这一行的一定要多读书,涉猎面要广,本草古籍要学,经史子集杂书要看,现代书籍要读,杂志刊物要定期浏览。谢宗万自己也正是这样去做的,多年来他所做的读书笔记和抄录的文献索引卡就有几十盒。他虽已年近古稀,但丝毫没有吃老本的工作态度。每年仍坚持下基层,深入药材产区调查研究,进图书馆考察核实资料,每日坚持工作到深夜,孜孜不倦。他总是把古人的名言“不是一番寒澈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作为自己工作和学习的座右铭,并以此激励他的学生们。
目前,谢宗万仍然精力充沛,老骥伏枥,锲而不舍,深入钻研,正为创建一套突出中医药特色的中药品种学而不断奋斗。
谢宗万前后担任的专业职务和社会职务有:中国中医研究院中药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中医研究院专家委员会委员及学位委员会委员,北京中医学院中药系名誉教授,毛主席遗体保护科学委员会委员,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二、三届学科评议组(药学分组)成员,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审评委员会医药行业评委会委员,卫生部药典委员会委员(第三、四、五、六届),卫生部医学科学委员会委员,卫生部医学科学委员会药学专题委员会委员,卫生部药品审评委员会委员(第一、二届),中国药学会(第十六、十七届)理事,中国药学会(第十八、十九届)药学史分科学会副主任委员,北京药学会药史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药学年鉴》、《中国中医药年鉴》、《药学学报》、《中国药学杂志》、《中国中药杂志》、《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海洋药物杂志》、《基层中药杂志》、《中药志》、《原色中国本草图鉴》等编委会编委,《中医杂志》特约编委,中国民间中医药研究开发协会理事,光明中医函授学院顾问及《光明中医函授杂志》编委,《时珍国药研究》杂志社顾问,《中华本草》编委会副主编及品种考证专业编委会主任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