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乔保钧(1926〜),洛阳市中医院主任医师,河南名医。从本论治,肾为本中之本
心绞痛属本虚标实之证。气滞血瘀,痰浊寒凝而致心血痹阻,发为心痛为其标实。心、脾、肾三脏亏虚,气血阴阳失调,为其发病的根本原因,故谓其本虚。乔氏认为三脏之虚又本于肾虚,何以言之?盖肾为水火之宅,内藏真阴,“五脏之阴非此不能滋”,心血靠肾精化生而补充;又内寄元阳,为一身阳气之源,生命活力的根本,故前贤云“五脏之阳,非此不能发”。肾阳隆盛,则心阳振奋,鼓动有力,血可畅行,脾得温煦,水谷之精微可化为气血,布散周身。若年老肾衰,肾阳不能蒸腾,或心阳随之而衰,气血变逆,久而气滞血瘀;或脾土失温,水谷精微不能生化、布散,气血化源不足,营亏血少,脉道不充,血不畅行,皆可发为心痛。
从各地统计心绞痛好发年龄的资料来看,大都在40岁以上,女性患者,在更年期以后发病率显著增加。这说明冠心病的发生与衰老有密切的关系,而人之衰老决定于肾气的盛衰。中年以后,人体肾气逐渐衰退,冠心病发病亦明显增多。可见,该病的发生与肾有着必然的内在关系。
从临床表现来看,多数冠心病心绞痛患者都兼有肾虚症状,如常见短气乏力,头晕耳鸣,记忆力减退,腰膝酸软,小便频数,听力减退,女性绝经等;肾阳衰微者常见畏寒肢冷,精神倦怠,自汗,浮肿,舌淡体胖,脉沉迟细弱或结代;肾阴不足者,多伴五心烦热,口干盗汗,面红,小便短赤,大便秘结,舌质红,少苔,脉细数或促。
肾虚,乃冠心病心绞痛“本虚”之根本当无疑义。因此,乔氏在治疗中,非常重视补肾固本这一环节。自创“滋肾宣痹汤”。方中蒸首乌、山药、枸杞子补肾填精;当归、白芍补肝养血;麦门冬、五味子酸甘化阴;重用炙甘草益气强心。治疗心绞痛之属于肝肾阴虚者。另拟“温肾宣痹汤”,针对心肾阳虚证,方用党参、炙甘草益气强心;用山药、山萸肉补肾气;用桂枝、附子温振心肾之阳;菖蒲、炒枣仁、煅龙骨镇静安神;郁金、三七、元胡、沉香理气宣痹止痛。其他各型,即便无明显肾虚症状,亦应针对“肾虚之体”,酌情加入一二味补肾之品,或在治疗中嘱患者日食核桃数个,取其补肾强体之功,以助生化之源,常可增强疗效。
例1安某,女,61岁,武汉部队干休所家属,1984年9月11日初诊,门诊号25034。
心前区痛3年,加重半年。3年来,心前区阵发性疼痛,遇劳发作,历时短暂,伴胸闷、气短、心悸,解放军某医院多次心电图检查,均7K窦性心动过缓、右束支传导阻滞、心肌缺血。诊为冠心病。经西药治疗数月(用药不详),未获显效。近半年来发作频繁,日二三作,程度加重,甚则绞痛而晕厥,伴大汗出,现心前区阵发性刺痛,向左肩臂放射,伴心慌、气短、头晕、耳鸣、腰膝酸软、纳呆、便溏。舌淡红,苔白腻,脉沉缓结代。病由心、脾、肾三脏亏虚,心脉痹阻所致。先拟益气强心,温阳宣痹,活血通经,缓急止痛,以治其标;待病情稳定,再议补肾健脾,以治其本。方拟:
水煎服,早晚各1次。
1984年11月5日二诊:上方稍事出入,连进40余剂,胸闷,气短明显减轻,心区疼痛已微,偶而出现,瞬间即逝。现头晕阵作,腰膝酸软,耳鸣,便溏2〜3次/日。脉象较前有力,舌质红,苔白。仍拟补肾健脾,扶正固本为治。方药:
1985年元月4日三诊:上方为主连进60余剂,心区疼痛继续减轻,每日偶发1〜2次,痛可忍受,时间短暂,精神转佳,身觉有力。现头晕时作,心慌目涩,口干不欲饮,二便调和。仍宜益心健脾,补肾为治。
上方续进60余剂,诸症皆失,心电图复查已恢复正常,随访一年未再发作。
以通为补,理气活血为要
心绞痛虽属本虚标实之证,治疗固应注重其本虚,但毕竟以“痛”为苦,以“痛”为急,因此,缓解疼痛,为其当务之急。乔氏常治以活血化瘀,化痰宣痹,温阳宽胸之法。将其概括为“活”、“宣”、“温”、“通”四字要诀。强调“以通为补”,“以通为主或宣通并用”。乔氏认为,心痛或因七情所伤而气滞,或脾虚湿盛而痰凝,或心肾功能减退而阳衰,最终皆因影响血液运行,而使心血痹阻,瘀而不通,发为心痛,因此,欲止其痛,必先活血,欲活其血,必先理气。基于气血互用之理,乔氏曾自创宣痹止痛散,方以炙甘草、红参、辽细辛,益气温阳振奋心肌,推动血液运行;以丹参、川芎、三七、郁金活血化瘀;以元胡、沉香、冰片理气宣痹止痛。其中对炙甘草的应用,尤具匠心。甘草味甘平,性和而缓,世人多用作“调和”之品,而乔氏视其为“补气”之佳品,经蜜炙炮制后,与人参(或党参)配合,用以为君,取其性温助阳,益气强心,健脾和中。虽属“平凡”之品,亦有“非凡”之能,用之得当,常应手而效,因其性平,尽管放胆应用,乔氏最大用量有时达30g,未见引起水肿者,对素有水肿的患者,为消除水肿加重之虑,可配以白术、云苓、车前子、泽泻等淡渗利水药。
宣痹止痛散不仅适用于心绞痛之单纯气滞血瘀者,而且对其他各证,在疼痛发作之际,应急服用,均有明显止痛效果。曾治赵某,女,60岁。1970年始患高血压,1980年后常心前区刺痛,伴胸闷、心慌、气短。心电图多次检查均示心肌缺血,X光片显示左心向左下明显扩大。1982年因工作劳累致病情加重,心前区呈阵发性绞痛,向后背肩胛放射,患者恐惧,不堪忍受。乔氏取宣痹止痛散,令其急服,每日3次,3日后疼痛渐减,5日后疼痛消失。后以该方配成散剂装胶囊,每日6粒,常年服用,至今坚持5年而不间断。服药期间虽从事繁忙工作,心绞痛亦未发作,心电图检查亦恢复正常。
宣痒止痛,勿忘温阳化痰
冠心病病人多形体偏胖,多为痰湿内蕴之体,血脂多数偏高。乔氏体会,所谓高血脂,可视为中医所说的“痰浊”。而痰性粘腻,与阴血胶着难分,最易障碍气机,痹阻心血。乔氏认为,欲使气机宣通,应注重化痰药物的应用,常根据不同证型,酌情选加全瓜蒌、胆南星、桔梗、泽泻、猪苓、竹茹、毛橘红等药。
痰又为阴邪,具粘腻之性,而不易涤除,且冠心病的“痰邪”多深伏,渗润于脉管络道中,一般化痰之品难以奏效。既为阴邪,最怕温化,如阳光一照,则阴霾四散。乔氏常于各型中酌加薤白、桂枝、细辛、附子、生姜等辛温通阳之品,使胸阳得复,气化有力,湿邪难以停聚,既可断生痰之源,又可旺盛血液运行,使气机畅通。气顺血活,痰湿浊邪就会随着气血的加速运行而逐渐涤除。历代医家治胸痹心痛皆强调以阳药通药为主,其意皆在于廓清阴邪。
例2患者刘某,男,63岁,工人,1986年12月26日初诊,门诊号53824。
患者心前区疼痛不定时发作已3年,3月前因情志不舒致病情加重,某厂医院心电图查示心肌缺血,经服冠心宁,复方丹参片治疗未获显效。现心前区刺痛,稍劳即作,历时10〜15分钟,静卧或含化硝酸甘油片后可缓解,伴心慌胸闷、气短,且全身乏力,精神疲倦,饮食欠佳,便溏。査:舌质淡红,苔白腻,脉弦滑。证属心脾两虚,胸阳不振。治宜益心健脾,温振胸阳。方药:
5剂,水煎服。
1987年1月7日二诊:上药显效,心前区痛明显减轻,心慌、乏力亦明显好转,睡眠转佳,食欲增进,口和便调。査:脉沉弦,舌质暗,略紫,苔白腻。上方去煅龙牡,加三七、沉香各3g,7剂,水煎服。
1987年2月5日三诊:心前区痛消失,心慌已微,睡眠复常,仍乏力、气短、胸闷,口和,二便调。查:脉沉弦,舌暗红,苔黄白腻。
处方:
5剂,水煎服。
3月后随访,诸症悉除,至今无恙。
证虽有型,贵乎知常达变
乔氏治疗心绞痛,虽分气滞血瘀、痰痹心阳、气阴两虚、肝肾阴虚、心肾阳虚等五个不同类型,但在临证实践中,强调应根据病情,因人因时,灵活组方,随证化裁。乔氏指出:天道运行,世变万千,人体禀赋不一,病情变化多端,绝非几个证型而能将错综复杂的病况包罗其中。因此,分型只作为思维框架,供辨证分析时参考,而不能视为格式,作为治疗中的永恒依据,去机械照搬套用。更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片面追求时髦,一味活血化瘀。必须知此知彼,全面权衡,知常达变。
例3李某,女,43岁,工人,1977年10月2日初诊。
心前区阵发性刺痛年余,伴心慌、胸闷、气短,近月来因情志不舒致心痛加重,发作频繁,且头痛眩晕,口苦咽干,欲呕,大便干,溲黄。查见形体肥胖,下肢轻度浮肿,舌体胖大,舌质尖红,边不整,苔白腻略黄,脉沉弦结代,寸口较大,两尺较弱,血压20/13.3kPa,洛阳市某医院心电图査示频发性室性早搏。脉证合参,此属心脾不足,痰湿内盛,心血痹阻,复加肝郁气滞,郁而化热,促其病情加重。治疗先宜疏肝清热,和胃化痰治其标。方选温胆汤化裁。
上药服7剂后,头痛、眩晕、口苦咽干诸症悉除,心慌、胸闷、气短亦明显好转,大便转溏,但下肢浮肿未消,脉仍弦细间有结代。血压17.29/9.31kPa,此乃肝气得舒,余热已清,标证既除,当固其本,转以益气宁心为主,兼以健脾,淡渗利湿。方药:
又进7剂,自述精神好转,浮肿消失,心慌气短明显减轻,唯心前区仍感刺痛,舌体微胖。宗上方去车前子、泽泻,加降香、郁金各10g。又服14剂,诸症皆失,心电图复查已正常。查其脉仍弦细,舌质微红,苔白,最后投以益气养心汤(自拟方)10剂,以善其后。方拟:
半年后随访已恢复正常工作。
该案属肝郁化热,脾虚湿盛,心脉痹阻。治疗先用温胆汤化裁,疏肝清热,理气化痰治其标,再以生脉散加味,益气宁心、健脾利湿治其本,终以益气养心汤善后巩固。如是把握不同时期的不同病情,针对不同阶段的主要矛盾,区分标本缓急,用药有的放矢,故疗效既著且速,充分体现了依证为凭,知常达变的辨证原则。
无论何种原因所致的心绞痛,其发病均需经历一个漫长的病理演变过程,即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来之既久,治之亦难。故乔氏认为:对冠心病的治疗,只能从长计议,不可急求其功。在用药上,只能轻剂缓图,在扶正固本的前提下,着眼于调理脏腑机能,使气血阴阳逐渐趋于平衡,不可图一时之快,重剂猛投,更不能滥用攻伐而徒伤正气。若需补气,则参芪用量应由小到大,渐次增加,不可峻剂骤用,以防补气太过,生热化火;若需理气,则枳壳、橘红、降香、沉香之辈,量取适中,且必配以生地、当归、白芍等阴柔之品,不致使气耗阴伤;若需温阳,需仔细分辨心、脾、肾三脏何脏之虚,有的放矢,酌情选用薤白、桂枝、附子、细辛、生姜、葱白之类,中病即止,不可久服妄用,以免损耗真阴。
用药固然要依证为凭,但更要以病机为“的”。就症状和病机而言,症状是“标”,病机为“本”。因此,只要病理机制未变,即便症状略有变化,治法治方也不要随意更改,疗效往往在守法守方的坚持之中。
(乔振纲、吴燕燕、乔艳贞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