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张赞臣(1904〜),上海中医药大学教授。整体调治
首先需要强调,鼻ft虽是局部病症,亦是整个机体内部脏腑经络失调的反映,故辨证施治不能只着眼于局部,而更应以整体着手调治,以求根本解决问题。鼻衄之病,一般以肺热上壅或胃热熏蒸所致者较多;也有因肝火偏旺上亢;或因真阴不足,阳热怫郁,水不制火,火升上逆;或因气血虚衰,气不摄血而引起;个别还有因命门火衰,虚阳上浮所致者。必须详细辨其致病之源,千万不可草率从事。辨证方面,除一般局部观察外,对tt之血色尚可以辩证:如见血色鲜红,以郁热为多;血色暗淡,为正气不充;血色紫黑,为有瘀热之表现。辨全身火热证候时,要注意掌握要领:一般说来,肺火以口鼻内有干热感、咯吐黄痰为主症;胃火以口臭、龈肿、胃脘部饥饿嘈杂感为主症;肝火以头痛、火热上冲头面为主症;心火以舌尖见刺、心烦为主症。以下几方面见症亦应注意审识。
1.头脑中有胀热感,时时面红升火,自觉炽热或全身发热,测体温仍属正常,此系营失内守,心肝郁热,气火上升,营卫之气不和之证。
2.其脉应指弦劲,状如雀啄(此脉在《濒湖脉诀》中归入真脏绝脉),多在出血过多或年老体质极为虚衰,心肝两经拮抗反常时见之,属危重之候;亦偶见于怀孕2〜3月之时。
3.舌下青筋粗大而青紫,为血热瘀郁不化之证。
4.有眼球发胀外突感。目属肝,肝之经脉上颃颡连目系,肝郁热未清,故有此症。
5.鼻涕或痰中常带鲜血,此乃肺热上升,阳络受损未愈之证。
对这些出现在头面部的症象,应看作是整体内在病变的反映。有上述诸症者,即使出血暂已停止,当视为有再度出血可能之先兆,勿掉以轻心。
治疗方面,止血虽属重要,但不应专重止血。纯用凉血止血的方法,只能收到暂时止血的效果,用之不当,易生弊端。应重在正确辨证的基础上,审因论治。一般血得热而妄行,故清血法较为多用;又因气为血帅,血随气行,故尚可用顺气补气,滋阴降火以摄血止血。治鼻蛆余常用清肺、平肝、益气、滋阴、化瘀等法,各法相互配合,灵活应用。个别因过度凉遏而阳气耗散时,亦用炮姜之类温煦止血,取《金匮要略》柏皮汤之意。另外,还要注意保持病入大便通畅,以免大肠郁火上逆,影响止衄,可采用通腑之法,即所谓“病在上,治其下”也;对表现为上热下寒的病人,实际为上实下虚,故应引血下行,可用附子末敷涌泉穴,以引火归原。此等均是从整体着手所采取的调治方法。
此外,所谓整体观,不仅是看到人体各部分的有机联系,还要看到人与周围环境的密切联系。《素问·金匮真言论》中早就指出,“春善病鼽衄”;《金匮要略·惊悸吐衄篇》中也提到,“从春至夏衄者太阳;从秋至冬衄者阳明”。说明鼻衄的发生,在不同季节,发病机理有所不同。临床上也可看到鼻衄发病有季节性高峰,以及在节气前后发病人数增多的现象,今后值得加以注意及作进一步探讨。
用药“八要”归纳余治鼻衄之用药要旨,大致有八个方面,故称“用药八要”。分述如下:
一、寒凉药
经云:“热者寒之。”鼻衄多因血热妄行,故用清热泻火凉血药治之顺理成章。需要注意的是苦寒之品不宜久用及多用,因过之会攻伐五脏生气,斫伤脾阳。若脾不能统血,则血不能归经;或使郁热遏伏,血行不畅而成瘀滞,这样反而会造成出血不易停止的后果。象焦山栀之类,嫌其性凉,临证少用。除非在大量出血不止时,短期用鲜生地等以救其急,一般急性出血期也不大用生地,亦嫌其性寒且滋腻碍胃也。
二、发散药
《金匮要略》云:“衄家不可发汗。”盖因衄而阴血丧失,而使汗出液竭,会酿成阳盛阴微的危症,故仲景有此言。有盗汗者,用之尤易促使伤阴虚脱。即使外邪盛致衄,也以用薄荷等清泄之品为宜,不可用荆防之类发散,若必需用时,须炒炭用,以缓其性,且具止血之功,可求两全。
三、收涩药
收涩止血是治标之法,是出血不止时应急的权宜之计,一般常用药炭或具有收敛性的药物促使鼻衄停止。中医方书中虽有“血见黑即止”的说法,但是,止血药炒炭使用要考虑到药物的性能,如都用药炭,有些药会因之改变性质或减低效用,如侧柏叶、牡丹皮、地榆等药生用止血力强,炒炭后止血作用反而减弱,因此一概用药炭也欠妥当。同时,收涩药用之不得法或不适时,会碍邪之外达;收涩过度,经络阻塞,如发生再次出血量反而增多,变症多端,不可不慎。正如张锡纯所说:“吐衄之证,最忌重用凉药及药炭,强止其血。因吐衄之时,血不归经,遂以凉药及药炭,则经络瘀塞,血止之后,转成血痹虚劳之症。”故余很少单用“十灰丸”之类止血,用亦包煎,以免其碍胃之弊。另外,鼻衄时,敛汗药也不可随便用,汗为心之液,汗出过多者,用淮小麦益心可也。
四、通下药
应做到辨证使用。对于鼻衄兼有便秘、腹满、脉有力者,始可用大黄、元明粉之类急下存阴,以起釜底抽薪的作用;体质较弱者,宜用火麻仁、瓜蒌仁等润下之品;而对阴亏虚火上升者,则用生地凉血养阴清热;血虚者可用制首乌、桑椹子等,养血润下,增液行舟,大便自能下,勿必用硝、黄之类。对失血过多,或年老体弱者,过用通下药有伤正而引起血脱之虞,需要多加小心。
五、温燥药
鼻衄伤阴,温燥之品易耗阴血,用之伤阴更甚,故不宜多用。如必需用时,可从配伍及炮制方面采取措施以制其弊。如当归炒后,则可缓其温燥之性,或与知母、黄芩等清泄药合用。大枣性温,出血止后方宜应用。
六、补气药
治血必须治气,气和则血可归经。凡因急性大量鼻衄,或长期持续衄血,则最易耗伤正气,以致气血两伤,出现面色魄白、纳谷不香、心慌气促、精神萎顿、脉细弱、舌质淡等,宜用益气之剂,使正气得充,统摄有权,血自能止。但应注意,补气药在邪未尽时不宜早用,因气有余便是火,用之不当反留邪、助邪,只有在大量失血而致血脱时方可参用。对出血时出现结代脉者,药性温燥的益气药亦宜暂缓,待血止后用。
七、提升药
鼻衄一般不宜用。或曰桔梗可载药上行,但气血亦会随之上涌至鼻,对止血不利。余认为桔梗能开泄排脓、化痰消肿,其性升中有降,故必要时可配合大剂收敛止血药或降逆药应用无妨。
八、活血药
活血化瘀为治疗鼻衄的法则之一。出血后离经之血积于体内,或因填塞等法止血,必致络道壅塞,瘀血留着。临床可见鼻腔有青筋红缕,舌质紫暗或有瘀斑等症者,宜用本法治之。需要注意的是,治鼻衄以和血为主,活血不能太过,故余不用桃仁、红花之类,一般根据症情不同,在止血药中佐以活血凉血之品,如赤芍、丹参,或选用兼有活血作用的止血药,如茜草、三七。牛膝虽可引血下行,但有破血作用,尤其川牛膝,不宜用于鼻衄。
治衄验方
通过临床实践,总结了一张治鼻衄的基本方,名曰:丹芍茅花汤。可结合症情加减使用。其组成为:
方中丹皮善清血热而又活血,使血热清而不妄行,血流畅而不留瘀,虚热实热均能清。白芍苦酸微寒,善养血敛阴,平抑肝阳,与丹皮相配,并调气血,对肝经郁热重之出血尤为相宜。此两药虽非直接止血之剂,但既和血又行血,敛而不滞,凉而不遏,合古人之所谓“能止血者,瘀去则新血自安”之意。白茅花用于疗肺火上升,迫血妄行而致的鼻衄疗效很高,配合蚕豆花凉血收涩止血,有相互协同作用。且此两药虚实病证均能适应,久服无副作用。黄芩善清肺热而止血。仙鹤草收敛止血,并有养心及强壮作用;旱莲草凉血止血,又能养阴益肾,两药配合,止血又能补虚,对鼻衄而致阴血丧失的症情是很适合的。对肝火旺明显者,可酌加山羊角粉、山栀等;胃火旺者,可酌加知母、芦根等;对症情严重、大量出血不止者,可酌加藕节炭、侧柏叶、鲜生地等;若见大便数日不下,可加用制军6g。
赵某,女,75岁。1979年3月8日初诊。
年高突然鼻衄,已有5天。先因感冒,后则鼻出血,血量颇多,经急救处理,血得暂止。舌苔干焦无液,脉左细弦而劲,形似雀琢。证属外因诱动内因,肝热郁遏犯肺,迫血上行。出血多,津气已伤,按脉证而论,需防其衄复作之变。处方:
晚间鼻衄果作,继续服药而止。惟年高体力不易恢复,肝热尚未清泄,时有头晕、耳窍作胀鸣响,饮食不香。舌干焦转润有液,略微腻,舌下青筋粗大而紫褐明显;脉已从弦劲带芤转为细弱。病后气血未充,瘀热尚未全化,治宜平肝清化,扶正调治。方取归芍六君之意:
继续服药1周,未再鼻衄。
尝用白芍治诸衄既能泻实又补虚
治衄药中,医家一般少用白芍。或谓朱丹溪有言:“产后不可用白芍,以其酸寒伐生发之气也。”推及赃后多气血虚衰,故亦忌之。然清·黄宫绣在《本草求真》之白芍条内指出:“用之得宜,亦又何忌。”据临床应用芍药多年之经验,疗诸钮证,白芍非但不忌,而实为治®之要药。尝自订治衄经验方“丹芍茅花汤”以白芍配丹皮、黄芩为主,合白茅花、蚕豆花等,治愈疑难重危衄证者众,且未见明显副作用。
究白芍治衄之理,主要有二:一是白芍的性味,《本经》及《本草纲目》均谓其“苦平”,而近人编纂的《中药大辞典》谓:“苦酸凉”。总之,白芍并非大苦大寒之品。盖衄血之证以血热妄行所致者居多,即使失血造成虚羸,也常是虚实夹杂,纯属虚寒见证者很少见,故用白芍治之不悖。
再是鉴于白芍本身功效的双重性。明·杜文燮之《药鉴》言其“可升可降”;龚廷贤言其“能收能补”;清·吴仪洛《本草从新》则谓白芍能“泻肝火,安脾肺,固腠理,和血脉,敛逆气,……治鼻衄。”可见其作用是既能泻实,又可补虚。衄血证之脏腑辨证,责诸肝、肺、胃为多。白芍味酸苦,酸养肝体,苦清肝火;酸能养血敛肝,苦能下火降肺气;肝木既柔,肝气条达,则土不受制,脾能运化,胃能受纳,肠能传导,安脾之功,实柔肝之长。治虚实夹杂证,其原则是攻实不用峻,补虚不用温;补泻适度,谨防伤正。用白芍扶正祛邪并举,实为治本之策。《伤寒论》及《金匮要略》中许多重要处方如桂枝汤、当归芍药散等都用白芍是很有道理的。白芍的益气作用在《本经》中已有记载,近见有同道就此发表研究专论,也有人对白芍“抑肝又补肝”的“双向性”作了讨论,这都有助于对白芍作用的深入认识。白芍的“双向性”作用,除了与用量大小相关外,尚与其炮制方法有关。我治衄证,白芍一般生用,可加强平肝抑阳之功。另外,药物的相互配伍也很重要。在“丹芍茅花汤”中以白芍配丹皮、黄芩,其中丹皮善清血中伏火(伏火上浮则见吐衄),黄芩“苦平无毒……泻肺火上逆……治诸失血”。(《本草纲目》)故白芍、丹皮、黄芩三药相配,起到“引血循经”的作用。血既循经而不妄行,衄自止矣。兹举2例治愈病案如下:
一五十岁男子,半月前先有头痛,继之突然鼻衄,量多色鲜,经西医填塞处理,出血未能全止。大便秘结,脉细弦,舌苔薄黄,舌质红。证属肝肺热遏,血逆上行。予丹芍茅花汤加肥知母、鲜生地、侧柏叶、藕节炭、紫珠草,2剂血止。因用生地增液,大便亦行。
又一中年丁姓妇女,因乳房胀滞,扪无硬结,乳头溢血,触之刺痛,久治不愈,疑患乳癌而自安徽广德来沪求治。诊为乳衄,系肝脾不和,血失统藏所致,予“丹芍茅花汤”加炒当归、焦白术,疏肝解郁,健脾养血。他医见方对患者说,此方作用平淡,恐难愈病。然患者服药16剂后,乳衄即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