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冉雪峰(1877〜1962),著名中医学家。冉氏认为:中风一病,历代医家竞相总结发挥,各有其长,但以“风邪犯脑”进行论述者,为数不多。冉氏谓:“中风自当以脑为主,而各项诱因为辅,其方剂治疗亦当以脑为主。”他选辑古人有关风病、脑病诸方,根据自己临床经验,撰成《中风效方选注》一书。该书“分十一类,计八十一方,虽未足以尽脑病治法,而脑之所以病之因素、及外风犯脑、内风犯脑,暨内外其他种种因素犯脑,可以举一反三,以此类推以尽致”。由此看来,冉氏之作“虽是疗风,却是治脑,虽是治脑,却仍疗风”,对进一步研究中风等病,发展有效疗法和研制新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冉氏倡用镇静、兴奋二法治疗中风,可以说是一大创举,补前所之未有,启来者之思。
1.镇静法。
此法旨在调整内脏与脑之关系。冉氏认为脑为十二官之主,脏腑之功能活动皆在大脑神经之调节下进行的。谓:“古无神经名词,亦无神经孛说,但长期阅历,临床经验,有吻合神经原理、神经疗法之处。”镇静一法中,其百合地黄汤(《金匮》方:百合、地黄汁)益水敛阳,滋液熄风,戢敛浮越,宁谧神经,可治神经轻病或作预防疗法。
铁精散(《外台方》:铁精、川芎、防风、蛇床子)、银液丹(《局方》:天南星、朱砂、铁粉、水银、腻粉、黑铅》)、金铂镇心丸(《局方》:白茯苓、人参、甘草、山药、龙脑、牙硝、朱砂、麝香、紫河车、金铂)皆为镇定神经之用。至宝、紫雪、碧血丹(《千金方》:寒水石、石膏、青黛、朴硝、芒硝、马牙硝、硝石、甘草)三方具有醒脑开窍,镇痉泻热之功,而至宝丹开窍醒神之效长,紫雪丹镇痉止搐之力大,碧血丹泻火清热之力专,各有其长。另有黑锡丹镇坠纳降之中又佐温化。其次以珍珠母丸(许叔微方:珍珠母、干地黄、当归、柏子仁、酸枣仁、茯神、犀角、龙齿、沉香)具调补之效,以培养生化之机,运旋正气,为镇静中最为和缓者。冉氏指出:“八方均属镇降,均是着眼内脏与脑部相连关系,但有轻重之别,寒热之辨,醒窍、镇痉、泻热,孰强孰弱之分……无非咸求脑部神经的镇静,学者宜旁通互证,引而伸之。”
2.兴奋法。
冉氏认为,昔脑之学未倡,中医虽不明神经之病理,却已悟到神经之疗法,“几经历验,乃由外悟到内,由上悟到下,由末梢悟到根本,因限于时代,特未能恺切明言”。亦提出兴奋八方:
莨菪散(《外台》):猪卵、莨菪子、牛黄、鲤鱼胆、桂心。
木鳖散(《永类钤方》):木鳖子仁、厚朴。兴奋神经,通畅隧络。
伏虎丹(《局方》):草乌头、南星、羊踯躅、白胶香、五灵脂、蔓荆子、干生地、白僵蚕。兴奋神经,豁痰宣窍。
蟾酥丸(《圣惠方》):蟾酥、干蝎、天麻。强心醒脑,兼祛风化毒。
天仙子丸(《圣济方》):天仙子、大草乌、甘草。兴奋大脑,温寒解凝,活血宣窍。
缬草根散(《药典》方):缬草根。醒豁神经,舒气定痛;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振肝醒脑,通络回苏;乌头桂枝汤方:复阳救厥,醒脑回苏。
综观上八方,原本非疗神经之方,然原方内所用之药,疗中风神经闭阻,特醒豁之,微达兴奋程度即可矣。
由此可知,冉氏所撰的中风临证疗效的主治范围,包括了多种脑病在内,然其意图欲使中风病的辨证论治有一个较为系统的完整的治疗原则和方药,其镇静、兴奋二法为治疗中风病另僻新径,可为后人借鉴而师之。
汉口剧界余洪元,60岁,曾患中风,口眼喎斜,半身不遂,卧床不起,不仅不能坐行,且不能转侧,面赤气粗(风犹未息),痰声辘辘,神识半昏,时成晕瞀,食不易下,非难吞即自下。时历4月,中西药无效,延余诊治。脉乍密乍疏,弦劲中带滑象,病机脉象均颇坏,此病乃《素问》所谓“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血菀于上,使人薄厥”。病者年逾花甲,春秋已高,献身文艺界,无暇休息,平时血压即高,工作又忙,烦劳则张,平衡失驭,风阳上冒,激荡不宁,均是促成此病暴发因素。且病逾百日,犹复面赤气粗,气血上并,冲激未已,病之坏处在此,然气来犹盛,未成痼疾,以我阅历,病犹可愈。此际治疗,镇敛浮越,平戢孤元,息未息之风,冀可暂免急剧变化,再商办法。拟方:
一星期略安,得大便一次,原方减大黄为3g,加琥珀末1.5g,怀牛膝12g。又一星期渐佳,大便二次,面赤气粗,痰壅神昏等象锐减,手足能动,勉能起坐,原方去大黄、铁镑,加鲜生地30g,山萸肉9g。约两星期,病愈大半,后于前方去寒水石、滑石、荆沥,时加菖蒲、泽兰、甘松、橘络、青木香等,前后约60日,痊愈。
本案之处方,乃从风引汤、百合地黄汤、白薇汤、珍珠母丸、铁精散等方中化裁而来。本例为中风实证,治当镇敛浮越,平其孤元,化痰醒脑。方中白薇味苦能降,味咸走血,平上逆之气血;百合清气宁血,敛阳泽脑宁神;龙骨牡蛎育阴潜阳;五石泄热镇脑;大黄下泄,引热下行;铁锈重坠,借二沥化痰开窍。二诊又加琥珀定惊宁神,牛膝活血化瘀引血下降。三诊痰热已减,去大黄加生地、山萸益阴滋液,又加菖蒲开窍醒神,甘松醒脑,泽兰助牛膝化瘀,橘络通经,木香理气,前后用药谨守病机。灵活运用之妙,与众不同,足以显冉氏治中风之独特。
汉口高某,其爱人患中风,口眼喎斜,半身不遂,言语謇涩,转侧维艰,延予商治。见其颜面灰白,并不红润,脉亦微弦劲,并不数急,无诸热型,看不出热极生风,风阳上冒等象。以为实则非纯实证,且年方四十岁,并不为老,身犹壮健,体质并不为弱;以为虚则非纯虚证,病机不甚紧迫,病理却多纷歧。询知经事适来,偶因烦劳折回。予曰:盖月事轮回,偶因情志激荡阻隔,迫而逆流上冲,干犯于脑,不显气盛热炽等象,只显半身不遂,不显神识昏瞀者,此与血厥、血晕类似,乃中风病之又一原因,不得局限外风一途,亦不得局限任何原因之一途。拟用许氏白薇汤及杨氏紫金丸合裁加减:
同煎,紫金丸三钱(即蒲黄、灵脂二味炼制),用前药汁二次吞服。三剂,经畅行,手足渐次活动,原方去紫金丸,续服三剂,渐能起坐。前方去牛膝,归、芍加为各五钱,守服一星期,痊愈。病者已能用人牵扶步行住宅左右一周,自示能行以为快。上案侧重降逆豁痰,此案则侧重消瘀通络,因病施治。
康某,湖北人,向在汉营商,年五十,体弱阴亏,素患头晕心慌,不安寐,状若怔忡,当时(解放前)竞逐互争,操烦过度,精神因愈损坏,突而昏仆,口眼喎斜,言语謇涩,半身不遂,不能转侧,面间热气虽不甚大,而唇色过赤,脉弦数,弦为阳伤,数则为热,阴不与阳平,阳必不藏。
烦劳则张,气血上并,世所谓阴虚生内热,阳化为风,厥阴虚风上巅者。拟润沃阴液,戢敛浮越,逐瘀通络,豁痰醒窍。方用:
三剂,病略减;再三剂,又减;改为煎剂:
续进六剂,更大减。后各随病机,加桑螵蛸、阿胶、泽兰、木香之属,约二十剂,喎愈,能步行出街。查中风多属实证,然亦有血不营周,气不充贯(不仅贫血,而且少气),纯属虚证。且有虚实错杂,互为因果,或下虚上实,下实上虚,或虚中夹实,实中夹虚。此案乃下虚上实、实中夹虚之一例。
万县苏某,湖北人,寓万多年。抗日战争时期,苏年六旬,春秋不高,体不胖,亦无中风素质,偶尔跌仆,感觉心烦头晕,手足麻痹。湖北同乡某因他事往晤,自谓知医,为处方,满纸参耆术附,麻桂羌薄。服二剂,因而口眼啮斜,半身不遂,昏瞀不知人,痰声辘辘,势颇危殆,此时已音喑不语,语亦不明晰,请予往诊。
脉弦数劲急,气升痰升火升,一派风火激荡,实证景象。拟方:
明晨复诊,气火略平,神识略清,见予知点头。因多日未大便,原方去菖蒲、竺黄,加火麻仁、郁李仁各三钱(研)。越日再复诊,病机大转,已能言。后因误信人言,改请他人诊治,以致病情剧变,方隔三日,街市即传苏已病故,我深为愕然。此事始误在彼之漫不经心,后误在彼之仓皇失措。
(《冉雪峰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