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中医没有胃、十二指肠溃疡病的病名,但本病常见的症状为胃部疼痛,故可概括于胃脘痛证中。至于慢性胃炎,现代医学分慢性浅表性胃炎及慢性萎缩性胃炎,根据其主要症状为中上腹部隐痛、食后腹胀,可归于胃痛、痞满范围。
一、胃、十二指肠溃疡证治
邓氏认为本病成因较为复杂,多因几种因素的反复作用而成。于诸种因素之中,较为重要的有三大因素——饮食因素、精神因素、体质因素。三者之中又以体质因素为关键性的因素。
体质因素即脾胃虚。金代李东垣的内因脾胃为主论,对本病的防治的确有指导意义。从脏腑的关系来看,病生于胃,受侮于肝,关键在脾。脾气虚常为本病的重要一环。
分型与治疗如下:
1.肝胃不和主证:胃脘疼痛拒按,痛连于胁背,易怒,口苦口干,嗳气或反酸,甚或吐血,便血,舌质如常,或偏红,尖边红,或有红点,舌苔薄白,脉弦。
治法:宜疏肝和胃。用四逆散加云苓、白术、大枣,用以疏肝。云苓、白术、大枣用以和胃,使肝得条达,胃气安和,疼痛自止。若胃胀嗳气可加砂仁或佛手之属;反酸可加煅瓦楞、海螵蛸或左金丸之属。肝郁易化火,切忌过用辛燥止痛药,否则伤津耗气,反而不愈。肝郁减轻之后,宜用四君子汤加柴胡、白芍,健脾和肝,以作善后。最好能服药一、二月,以巩固疗效。
若胃部攻刺痛,胁痛易怒,脉沉弦有力,偏肝郁甚者,宜柴胡疏肝汤或四逆散合左金丸。前方适用于肝郁偏寒,后方适用于肝郁偏热。若肝郁减轻,痛已缓和,则宜疏肝健脾,用四君子汤加首乌、柴胡、白芍、乌豆衣之属以善后。
若兼见心烦口苦,口干喜饮,舌质红,舌苔薄黄,脉弦数,是肝郁化火或胃热过盛所致。宜三黄泻心汤加川楝子、元胡索、郁金之属,以清热疏肝和止胃痛。热减后宜调理脾胃与疏肝。
若热盛迫血妄行而吐血,宜清胃热与止血。方用三黄泻心汤加侧柏叶、生地、白芨、阿胶、田三七;三黄泻心汤以清泄胃热,侧柏叶、生地、白芨、阿胶、田三七以凉血、止血。
2.脾胃虚寒主证:胃脘隐隐作痛,空腹痛增,得食痛减,喜按喜暖,食后腹胀,时或泛吐清水、酸水,胃纳较差,神疲怠倦,四肢乏力,手足欠温,便溏或大便潜血,舌质淡嫩,胖或有齿印,苔白润或浊腻,脉虚或缓或迟。
治法:宜健脾温中。方用黄芪建中汤。方中黄芪补气行气,小建中汤温脾阳。若偏寒则痛增痛剧,四肢不温,宜附桂理中汤,或再加高良姜。若寒减痛轻,可继用黄芪建中汤或香砂六君子汤以善后。
若脾胃虚寒而见呕吐清水冷涎,胃部有振水声,舌苔厚腻者,是胃中停饮,宜温中行痰。方用平胃散加桂枝、云苓、法半夏。
3.脾虚肝郁兼瘀主证:胃脘时痛,或痛连于胁,过饥过饱痛增,或吐酸,嘈杂,或大便黑,舌质嫩,有齿印或黯滞,或淡,或有瘀斑、瘀点,或唇黯,齿龈黯黑,脉弦细,或虚大,或兼涩象。
本证若肝郁甚则痛增加,或痛连于胁。脾虚不统血,则大便潜血或便血,再加肝郁甚气血逆乱,而致吐血,这种吐血,其势较缓,脉不太数,舌不红,苔不黄,而脉虚、舌嫩是其特点。
治法:健脾去瘀或兼舒肝。用四君子汤加黄芪、红花、桃仁、柴胡、白芍、海螵蛸之属。若大便潜血,可用四君子汤加黄芪、侧柏叶、阿胶、白芨、血余炭之属。兼便血宜用四君子汤合黄土汤。
4.胃阴亏损主证:胃脘痛,或胃部有灼热感,口干欲饮,干呕,或食后胃胀,便秘,舌红少津,苔少或花剥,甚则舌光无苔,脉细数或弱。
治法:宜益胃养阴。用麦门冬汤加减(麦冬、党参、沙参、石斛、玉竹、云苓、甘草、乌梅)。若胃阴亏而两手脉虚大者,宜加吉林参以大补元气。
消化性溃疡上述的分型及治疗,只是辨证论治中之大法。必须强调,本病虽成因多种,但必因脾胃元气受损至不能自复而后成病。常常是慢性而反复发作,故不能满足于症状的缓解而终止治疗。既然脾胃气虚为本病之根本,因此不管原属何型证,最后均须健脾益气舒肝或健脾益气再加养胃阴,巩固治疗二至四个月,乃可停药。邓氏认为舒肝与健脾有调节神经与胃肠功能的作用,故常以下方为基本方:党参18克、白术12克、云苓15克、柴胡9克、佛手片5克、乌贼骨15克(或煅瓦楞子)、甘草5克,随证加减。
二、慢性胃炎证治
80年代随着纤维内窥镜在消化内科的广泛应用,对慢性胃炎的临床诊断水平有很大提高。该病除有上腹部隐痛外,饱胀感也是常见而突出的症状,尤以餐后为明显。中医将慢性胃炎归在“胃痛”、“痞满”等范围,该病的病因病机,多由烦劳紧张,思虑过度,暗耗阳气,损伤阴液而引起;亦可因长期饮食失节,缺少调养,致使后天损伤而发病;还可因先天不足,后天失养,大病失调所致。
从中医辨证角度,邓氏认为本病是本虚夹标实的虚损病。其之虚,主要为脾胃亏损,脾亏损于阳气,胃亏损于阴液,此为发病的前提和本质。本病之实,多为虚损之后所继发。如脾气亏损,血失鼓动,血滞成瘀阻络,此为一;脾失健运,湿浊不化,痰湿停聚,此为二;瘀阻湿郁,加之阴液亏损,则易引起虚火妄动,此为三。脾阳亏损,故见身倦乏力,脘腹胀闷,纳呆、体重下降,面色淡白,舌胖淡嫩、齿印,脉虚弱;胃阴亏损,则见胃部隐痛,甚则烧灼痛,舌嫩苔少或光剥,脉细数;血瘀阻络,则胃脘疼痛明显,上腹及背部夹脊压痛明显,舌黯、唇黯,舌边见瘀点、瘀斑;痰湿凝聚,则脘腹胀闷,恶心、嗳气,甚至呕吐;阴虚内热则见低热、五心烦热,急躁易怒,烧灼感,大便干燥等。
对于本病的治疗,在治法上,补脾气,养胃阴,这是大法,是治疗的根本。但标实不除,不能很好地固本,所以活络祛瘀,除湿化痰,清退虚热,亦不可忽略。基本方为:太子参30克、云苓12克、淮山12克、石斛12克、小环钗9克、麦芽30克、甘草5克、丹参12克、鳖甲30克(先煎)。
处方用太子参、云苓、淮山、麦芽、甘草以培补脾胃健运其气;用石斛、小环钗、淮山急救已伤之胃阴;用丹参、鳖甲益阴活络,通脉祛瘀兼清虚热。本证以虚损为本,瘀热为标,故遣方用药以培中气,救阴津为主,祛瘀热为辅,方与证合,故能建功。加减法:脾胃气虚较甚者加黄芪、白术或参须(另炖);湿浊偏重者加扁豆、鸡蛋花、苡仁等;肝气郁结者加素馨花、合欢皮、郁金等;疼痛明显者选加砂仁、木香、元胡、佛手等;嗳气频作者加代赭石、旋复花等;大便干结者加火麻仁、郁李仁等。
慢性胃炎是伤于后天,其本既虚,脾胃消化功能甚差,故培补不能急功求成,骤投大温大补之厚剂。如按此法,只能滞其胃气,灼其胃阴。同时,救护胃阴亦不宜用过于滋腻之品,以免壅阻脾脏阳气的恢复。此外,活络祛瘀要防破血太过,清退虚热要防伤阳,亦同上理:邓氏认为,治疗本病培元时,宜用太子参、淮山、云苓、炙草等,虽补气之力不及党参、黄芪,但不会滞气助火;再反佐以麦芽使之易于受纳,这对于消化吸收功能甚差、胃阴已伤的患者,是恰如其分的。至于救胃阴,石斛、小环钗、淮山最为适宜。活络通瘀、清降虚热,丹参配鳖甲较为妥贴。至于化湿浊,宜选用扁豆、云苓、鸡蛋花、苡仁等药性较平和的药物,切忌用温燥之品,因为易伤元气与胃阴,胃阴不足,病机不转,则犯虚虚之弊。
本病乃慢性之病,病程较长,日久穷必及肾。脾胃属土,肝属木,脾虚往往使肝气乘之,故治疗时不能忽视与肝肾的关系,同时亦应注意肺脾的关系,故应先抓主要矛盾,于适当之时选加调养肺、肝、肾之品。同时,注意消除可能致病的因素,如戒除烟酒,治疗口腔、咽喉部慢性病灶,忌用对胃有刺激的药物,避免过劳及精神紧张。注意饮食,戒刺激、过热、过冷及粗糙食物,以软食为宜,少食多餐,细嚼慢咽。
对于上述两种消化内科常见病证的诊治,邓氏多按中医脾胃气虚、肝胃不和处理,施以健脾益气养阴舒肝方药,或者异病同治,或者同病异治。至80年代中期,他指导研究生刘友章,从亚细胞水平探讨中医“脾”的本质,进行胃粘膜超微结构之研究。
根据邓氏的临床经验,刘友章在参考全国中医虚证辨证参考标准及本院脾胃研究所对脾胃病辨证标准,拟定出脾胃气虚、肝胃不和型胃脘痛辨证标准,按年龄分组,男女各半的方法选择了脾胃气虚、肝胃不和型胃脘痛病人各24例(共48例,包括西医病种慢性浅表性胃炎32例,慢性胃窦炎2例,糜烂性胃炎4例,胃溃疡1例,十二指肠球部溃疡4例,胃粘膜脱垂症1例),正常人3例,分别进行胃粘膜的透视与扫描电镜观察。结果发现中医的证型不同,其病理形态学基础也不同:脾胃气虚病人胃粘膜主要病理改变是,胃粘膜表面的胃小凹明显变形,上皮细胞微绒毛减少。上皮细胞联接增宽,壁细胞单位面积内线粒体数目减少,线粒体出现肿胀,嵴断裂,膜缺损等超微结构的病理改变。主细胞酶原颗粒减少,其差别与正常人、肝胃不和胃脘痛病人相比,差异有高度显著性。同时还看到固有膜有浆细胞浸润,浆细胞内质网扩张等改变。
肝胃不和型胃脘痛病人未见到上述脾胃气虚病人那样的病理改变。但见到上皮细胞表面糜烂明显,间质有中性粒细胞浸润及中性粒细胞进入胃腺腺腔等现象。
通过上述实验研究,提示脾胃气虚病人有胃粘膜屏障功能的缺陷,而健脾益气的中药可以调节改善上述的病理改变。提示肝胃不和病人胃粘膜表面糜烂有中性白细胞浸润炎症反应,而舒肝养胃的中药可以减轻炎症的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