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下法得其真谛

通下法是祛除体内有形实邪内结的主要方法,在温热病的治疗中有特殊的作用。早在《素问·热论》中就已提出“其未满三日者,可汗而已;其满三日者,可泄而已”。柳宝诒又进一步指出:“胃为水谷之海,位居中土,最善容纳,邪热入胃则不复他传,故温热病热结胃腑,得攻下而解者,十居六七。”孟氏认为汗、清、下是治疗温病的三大法,而其中的下法在目前临床上用得较少,其原因或是医者畏其用后变化在反掌之间而不敢用,或是护理者怨用后大便增多而添了麻烦,或是过分依赖西药等,这是十分可惜的。孟氏在下法的作用和临床运用方面有不少精辟的见解和丰富的经验,现择要介绍如下。

一、通下非为祛燥屎

通下法的直接作用是通下大便,加之从《伤寒论》开始,历代医家都较强调攻下法的运用应针对肠道已有燥屎之证,不可滥用、早用,所以有“伤寒下不厌迟”之说。孟氏指出,对下法之运用固不能滥用,但也不能延误时机,在具体运用中应注意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燥屎的存在不是用下法的主要依据。通下法在温病急症的治疗中,如运用得法,每可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有些人拘于通下法必须待燥屎形成,甚至要“痞满燥实坚”俱全才可使用的说法,往往不能把握用通下法的时机,或心存疑虑而不敢用。孟氏认为,对通下法作用阐述之透彻者,莫过于吴又可。吴氏所提出的“逐邪勿拘结粪”、“勿拘于下不厌迟”之说确为至理名言。吴氏所说的“邪为本,热为标,结粪又其标也”,及“承气本为逐邪而设,非专为结粪而设也”等,都正确地分析了燥屎与邪热、祛邪与通大便之间的关系。如当肠道湿热积滞,或为便下脓血、里急后重之痢疾,或为大便溏而不爽、其状如酱之伏暑、湿温病,虽无燥屎,但都属于可下之证。而对于实热内结之证,欲通过通下以泄其热者,更不必拘于内有燥屎之说。在现代临床上,治疗肺热证时,可根据肺与大肠相表里之理论,在清热解毒、清宣肺热之同时,配合通下之品。孟氏的研究生在动物实验中发现,这一治法确实可以加强清热解毒药的退热、改善血液运行状态、提高免疫功能等作用。另有临床报道,治疗小儿暑温(流行性乙型脑炎),早用通下药,对提高疗效有显著的作用。因而孟氏认为,使用下法不能以有无燥屎作为主要指征,而应决定于是否有实热内结,通下之后是否有利于实热外泄。

二是等燥屎形成会贻误时机。孟氏认为,当患者出现燥屎内结的阳明腑实证时,一般体内的阴液已有较明显的损伤,应使用下法使邪热燥屎得以祛除。因此时正气的耗伤已较严重,所以应争取在实热内结之初期即投用下法,这是对人体正气保护的最好措施。正如吴又可所说:“乘人气血未乱,肌肉未消,津液未耗,病人不至危殆,投剂不至掣肘,愈后亦易平复。”另外,还有一些病证即使内有结热也很难形成肠道燥屎,即吴氏所谓:“溏粪失下,但作极臭如败酱,或如藕泥,临死不结者”。此时虽仅见腹胀满,大便不畅,或只是二三日不解,腹部灼热,都提示肠腑热结,可以及早投用通下之法。

三是亦不可盲目强调“温病下不厌早”。在清代之后,也有医家在分析伤寒与温病之不同时提出“温病下不厌早”。对此,孟氏认为,这是相对于伤寒而言的,并不是意味着对温病的治疗可以任意用下法。凡用下法,必须有可下之证。即使古今不少医家提出了未见阳明腑实证而用承气汤攻下之病例,但也不是所有的温病病证都可用下法。孟氏认为,要及早而正确地投用下法,主要掌握好三点:首先要对阳明证见微而知着,在阳明腑证的表现尚不典型时,即能判断其为实热结于阳明之证,从而及早地投用通下之剂;其次,对病证的发展趋势要心中有数,有些病证发展较易出现实热或湿热积滞结于肠腑,对这类病,证就要注意及时投用下法,有些病证不太可能出现这类病证,就没有必要早用下法;再次,要熟悉病证的病理机制,对病变脏腑间的关系有深刻的了解。如泄肠热与清肺热间的关系,通下腑实与凉肝、清心的关系,攻下热瘀与恢复下焦气化功能的关系等,这样才能有目的地投用下法。

二、通下之用当辨证

通下法在温病的治疗中运用较为广泛,但要真正用得恰当却不是容易的,特别是下法的具体内容极为丰富,对某一种具体下法的运用还必须掌握各种实热内结证的应用指征。

一是当辨邪之性质与部位。下法大体可分为通腑泄热、导滞通便、通瘀破积,分别针对肠道热结、湿热积滞、下焦瘀热而设。通腑泄热法即一般所说的苦寒攻下法,以承气汤为代表方。

其临床加减变化极多,但论其作用尤以大黄最为重要,故吴又可说:“三承气功效俱在大黄,余皆治标之品也”。其说虽不无偏激,但亦有一定道理。在临床上,肠道热结以阳明腑实证最为常见,且常兼神昏、惊厥。对这类病证的治疗不可一见神昏、惊厥辄用开窍、熄风之剂,而应首当攻下,“釜底抽薪”。根据情况也可与开窍、熄风剂并用。如吴鞠通治疗邪闭心包而兼腑实证见有神昏舌短者,以牛黄承气汤攻下与开窍合用就是一例。如属湿热积滞交结于胃肠者,当用导滞通便法。该法的攻下作用较缓,但由于湿性粘滞,所以每须多次连续攻下方能奏效。在临床运用时,除了用导滞通便的枳实、大黄、槟榔、神曲之类外,还要适当配伍一些清热化湿药,如连翘、黄连、黄芩等。又因湿热结于肠胃,阻碍气机,所以要配合疏理气机的药物如厚朴、陈皮之类。通瘀破结法主要用于下焦蓄血证,该法实为攻下与活血化瘀两法的配合,使下焦的蓄血藉攻下而外出。通常用丹皮、赤芍、丹参、桃仁、水蛭、地鳖虫等。大黄为必用之品,不仅有通下逐邪的作用,而且也是活血化瘀的良药。如邹润安指出:“考本经,首推大黄通血”。有人提出,下焦蓄血的部位在肠道,孟氏认为,其瘀血可蓄于肠,也可蓄于膀胱或子宫,但均可投用通瘀通结之法。另外,一般认为下焦蓄血证见小便不利,此自不可以小便利否来区别蓄水、蓄血。孟氏在临床上治疗温热病小便短少之证时,如属热积于下而血瘀不畅者,每投用通下破结之法,能收到大便畅而小便通之效果。除了上述几种常用的攻下法外,在临床上还有许多病证可用攻下之法,应注意辨证运用。

二是如何辨有否可下之邪。前已述及,对下法的运用关键在于辨其适应证,也就是应有可下之邪。对此,孟氏提出,过去强调用下法是针对有形实邪,如肠道燥屎、或湿热积滞,或瘀血等,这还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但不限于此类病证。某些不属于有形之邪的病证,在中医学理论的指导下,也可用下法。现举一病例如下:

马某某,女,42岁。初诊:1987年9月24日。主诉:初起头痛、恶寒身热、咽痒、咳嗽、有痰咯出不爽。在某区医院诊断为上呼吸道感染,用解热药后症情稍有好转。但因饮食不节,旋又热起,咳逆气促,又去医院,拟用青霉素,但对该药过敏,故来我院求诊。诊查见面部发红,体温40℃,自觉潮热、口渴,咳逆气喘,痰涎壅盛,胸闷腹胀,大便二日未行,舌红苔黄而燥,脉右寸实大。查血象:白细胞13600/mm3,中性粒细胞86%。辨证:手太阴肺与手阳明大肠同病,即肺热肠结之证。痰热阻肺,肺失宣肃则痰壅喘促;腹胀,大便不畅,为肠腑热结气阻之象。肺气不降,则腑气难行;肠腑不通,则肺气不能下降,邪热无外泄之机。治用宣肺化痰、泄热下行之法,宣白承气汤加味。

处方:

生石膏20克、生大黄6克、杏仁9克、瓜蒌皮8克、桑叶10克、葶苈子6克、桑白皮6克。

1剂。

二诊:服药后得大便一次,有热腥味。微有汗,身热见减,体温38.8℃。腹部胀满亦减,喘咳略平。邪热已有外达之象,仍守原法。前方加黄芩6克、甘草3克。1剂。

三诊时喘咳已平,但觉口干欲饮,舌红。显系阴液已伤,前方化裁以进。

处方:

北沙参15克、瓜蒌皮6克、杏仁9克、甘草5克、大麦冬10克、生石膏15克。

2剂。服药后热势已退,诸症悉平,稍事调理而愈。

上例患者虽无明显的燥屎和阳明腑实见证,但有腹胀和大便二日未行,结合其肺热炽盛之象甚著,而肺与大肠相表里,肺热与肠热内结有着内在关系,所以仍投以清肺通下之剂。在大便得通后病情迅速好转,可见邪热随大便而外泄,肺热亦能得减。故本例的可下之证虽不显著,但所用下法仍为有目的而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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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名老中医经验集·现代温病学科创始人孟澍江》。杨进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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