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熊继柏(1942〜),湖南中医学院教授。慢性腹泻一证,一般认为虚证多而实证少,据临床所见,单纯之虚证固然不少,但虚实夹杂之证却往往更为多见,每因邪气未去而久泻不愈,愈泻愈虚,以至邪犹存而正又虚。治疗时又多注意理虚而忽视其邪实,虽屡投健脾、固涩之剂亦不能取效。对此,务在先去其实邪,后顾其正虚,或祛邪与扶正兼施,必使邪去正安,方可获愈。
气郁久泻
例1杨某,男,34岁,农民。1977年2月诊。
自诉10年前患“慢性结肠炎”,曾经中西医治疗。10年来,泄泻时作时止,泄下时往往水谷夹杂,并伴胁腹胀痛、胸闷呕逆、嗳气、矢气等症。而且饮食减少,食后即觉腹胀,形体逐渐瘦弱。询其发病之由,答曰:初起原因不明,此后或由饮食不适,或因情志刺激,均可导致胁腹胀痛而触发泄泻。询其痛泻之状,答曰:胁腹疼痛与泄泻相兼,但泻后痛仍不减,必待嗳气或矢气之后,其痛始觉减轻。询知其平日亦多心烦易怒、心情抑郁不舒等症。察其舌质淡红,舌苔薄白,脉弦。
此证表现一派气郁特点,由肝失条达,气逆侮脾,致使气机失调,于是胁腹胀痛。脾失健运则清气不升,致使上不能纳,下不能摄,于是饮食减少而泄泻频作。遂拟抑肝扶脾法,用痛泻要方合四逆散治之。
服药10剂,胁腹胀痛明显减轻,泄泻亦缓。改拟香砂六君子汤和柴胡、白芍以善后巩固,嘱其再服20剂,其病终获痊愈。
本例泄泻由肝脾失调所起,肝气横逆则侮脾犯胃,而脾胃乃中焦气机升降之枢纽,脾气不升则泄,胃气不降则胀,故尔胀泄并作。此即《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谓“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浊气在上,则生膑胀”。故初取痛泻要方抑肝扶脾以止泻,又恐其疏肝理气之力不足,更以四逆散合之,则其效更捷。俟气机得舒,次以香砂六君子健脾和胃,更加柴芍疏肝理气,使肝气得舒,脾气得健,久泻获愈。
寒湿久泻
例2张某,男,24岁,农民。1983年6月诊。
远道来诊,行立需人扶持。询其病由,谓本年初春2月,猝患泄泻,日下七八次,甚或十余次,泄下清稀,时见水谷夹杂。伴大腹疼痛,胀满,肠鸣有声,时作矢气,并兼畏寒肢冷、头晕、心悸、短气、乏力、食少、口渴及面浮、足肿等症。泄泻5个月,诸药不能愈。望其面色黧黑,舌质色淡而舌中罩有白滑苔,脉沉而细。
因询知其口渴非热则不能饮,饮冷即腹中作痛,问其小便短少而色清。析其脉症,乃属脾肾阳衰而水湿不化,以致清浊不分而为泄泻的虚实夹杂证。治以温脾肾,利水湿。用五苓散合四逆汤治之。
服药5剂,泄泻减轻,日仅2〜4次,畏寒肢冷、面浮足肿明显好转,饮食亦觉增进,舌上白苔减少,舌质转红。但腹中仍觉胀满疼痛而肠鸣有声。仍以原方去干姜、甘草,加吴萸治之。
继进5剂,泄泻已止,腹胀腹痛亦除,诸症悉解。唯觉食后腹胀,困倦乏力。此脾气未复,湿邪未尽之候,乃以七味白术散善后。
久泻多虚多寒,而本例所见腹胀、肠鸣、面浮足肿、舌苔白滑以及小便短少等症,系水湿未化之征。遵仲景之旨,“下利气者,当利其小便”。河间云:“湿胜则濡泻,小便不利者,可与五苓散。”故本案取五苓散以“急开支河”。盖久泻阳衰,多由脾而及肾,脾阳衰则运化无权,肾阳衰则固摄无主,于是其泻连绵难愈。时虽暑热之天气,但其寒湿已甚,故仍取姜、桂、附片以温之。加吴萸者,取其暖肝温下,降浊阴,止泄泻,故其效益彰。东垣曾云:“浊阴不降,……泻痢,宜吴萸治之,……用之如神,诸药不可代也。”
积滞久泻
例3:李某,女,40岁,干部。1988年10月诊。
自诉1980年秋患腹痛泄泻,经服药治疗即愈。但此后总觉腹中胀痛,时作时止,且食稍不慎则大便泄泻,每泄则服黄连素类药物,服后泻止,但不过五七日,又复泄泻,春夏秋冬无有间断。如此迁延年余之后,病情加重,出现食后腹胀,大腹部时时隐痛,泄泻时为稀水,时夹未化之食物残渣。若少食生冷瓜果或油腻之品,则腹中气胀,泄泻必作,且愈泄愈甚,于是连续服药,并经住院治疗,但却似效而不效,时止而时泄。如此留连至今,乃至饮食少进,面黄浮肿,神疲形弱,下利清谷,日泻4〜5次。诊其舌苔黄白相兼而腻,脉滑而有力。
余思此人形弱体衰,久泻不愈,且下利清谷,极似虚证。然其舌苔垢腻,脉滑有力,却是有积之实象。疑似之间,再询患者每于食后有何不适?答曰:本不思饮食,若少食则胃中痞闷不舒,食后2〜3小时,即觉腹中胀满,隐隐疼痛,直到大便泻后方舒。由是推测,其肠中必有积滞,因久积未去而导致泄泻留连,因久泻不愈又导致脾胃虚弱,形成了虚实夹杂之证。治当首去其积,次理其虚。乃拟木香导滞丸吞服,再以五味异功散汤剂煎服,以丸剂缓攻其积滞,以汤剂急拯其脾气,如此丸、汤间服,攻补兼施。经治1月,病人饮食增进,腹痛腹胀完全消除,泄泻停止,仅觉精神困倦,大便稀溏,嗣以参苓白术散善后而收功。
饮食积滞之证,初起每见嗳腐吞酸或泻下便臭如败卵等症,但沉积久滞,则脾胃受伤,脾胃虚象一现,则积滞之象隐而难察。为医者临证必须善察隐微,谨防“独处藏肝”。朱丹溪所谓“下利脉反滑,当有所去,下之安”,此其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