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施今墨(1881〜1969),著名中医学家。辨治痹证
施氏主张以阴阳为总纲,表、里、虚、实、寒、热、气、血为八纲。以表里论之,大多风寒从表来,湿热自内生;初病多邪实,久病则正虚;初病在气分,日久入血分。施氏将痹证分为四大证候:
风湿热证候(痛痹、着痹均有)
风寒湿证候(痛痹、着痹均有)
气血实证候(痛痹多,着痹少,实是指邪实而言)
气血虚证候(痛痹多,着痹少,虚是指正虚而言)
治疗之法则,施氏多宗张石顽所论:“行痹者痛处行而不定,走注历节疼痛之类,当散风为主,御寒利气仍不可废,更须参以补血之剂,盖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也。痛痹者,寒气凝结,阳气不行,故痛有定处,俗称痛风是也,当散寒为主,疏风燥湿仍不可缺,更须参以补火之剂,非大辛大温不能释其凝寒之害也。着痹者肢体重着不移,疼痛麻木是也。盖气虚则麻,血虚则木,治当利湿为主,祛风散寒亦不可缺,更须参以理脾补气之剂。”故治痹证不可统以风寒湿三气同等,其有偏多偏少,随其证而治之。施氏立散风、逐寒、祛湿、清热、通络、活血、行气、补虚八法,临床视证候情况合用各法以治之。各法习用药物如下:
散风:羌活、独活、防风、秦艽、芥穗、麻黄、络石藤、豨莶草、海桐皮、海风藤、天仙藤、白花蛇。
驱寒:附子、肉桂、干姜、蜀椒、补骨脂、葫芦巴、续断、片姜黄、巴戟天。
祛湿:苍术、白术、赤白茯苓、薏苡仁、木瓜、牛膝、防己、桑寄生、五加皮。
清热:黄柏、黄连、黄芩、胆草、山栀、石膏、知母、葛根、柴胡、忍冬藤、地骨皮、功劳叶、丹皮、丹参。
通络:蜈蚣、地龙、细辛、川芎、橘络、丝瓜络、桂枝、桑枝、威灵仙、伸筋草、新绛。
活血:桃仁、红化、归尾、元胡、乳香、没药、赤芍药、鸡血藤、茜草根、蟅虫、紫草、郁金、血竭。
行气:陈皮、半夏、木香、香附米、桔梗、厚朴、枳壳。
补虚:人参、黄芪、鹿茸、地黄、当归、肉苁蓉、狗脊、杜仲、菟丝子、何首乌、枸杞、山萸肉。
例1李某,女,19岁,病历号:55.2.264。
病将两周,开始形似外感,发热,身痛,服成药无效,旋即肘、膝、踝各关节灼热样疼痛日甚,四肢并见散在性硬结之红斑。经北京同仁医院诊为风湿性关节炎。体温逐渐升至38℃不退,行动不便,痛苦万分,大便燥,小溲赤,唇干口燥。舌质绛红,无苔,脉沉滑而数。内热久郁,外感风寒,邪客经络留而不行。阴气少,阳独盛,气血沸腾,溢为红斑,是属热痹。急拟清热,活血,祛风湿法治之。处方:
二诊:药服2剂,热稍退,病稍减,拟前方加山栀6g,赤芍药10g,赤茯苓10g。
三诊:前方服2剂,大便通,体温降至37.2℃,疼痛大减,红斑颜色渐退。处方:
热痹之证,选用紫草及黑芥穗。紫草活血凉血治斑疹,利九窍,清血热之毒。芥穗炒黑入血分,能引血中之邪由表而去,并能通利血脉止筋骨痛,尤其加用紫雪丹疗效更速,因紫雪丹中有麝香,无处不达,止痛颇效,现代医学诊断之结节性红斑及急性风湿热者可以参考使用。
例2刘某,女,21岁,病例号51.8.647。
头晕心悸,关节游走疼痛,时已2月,屡经西医诊治,据云为风湿性关节炎,注射针药,稍见好转,但未痊愈。近来腰腿酸痛更甚,月经少,色黑暗。舌苔薄白,六脉沉滞。气血不活,缘于风湿之邪入侵经络,不通则痛,关节不利,月经少,色不鲜亦是明证。腰腿酸痛,痛无定处,风邪重于寒湿。拟祛风湿、通经络、和气血以治。处方:
二诊:药服4剂,疼痛稍减,仍头晕心悸,前方加重散风药。处方:
三诊:服药3剂,疼痛大为好转,只心悸仍作,睡眠不实,拟丸方图治。
以2诊处方3剂,共研细面,炼蜜为丸,每丸重10g,每日早晚各服1丸。
痹证虽为风寒湿三气杂至所见,然辨证应分主次,用药需有侧重。本案则为风多于寒湿,故以四物汤加祛风诸药,服7剂效始大显,患者服丸药20日诸症均痊,后于来治感冒时言及之。
例3张某,男,32岁,病历号51.11.214。
1年前曾患腰痛,连及右腿酸楚,不能直立,夜间痛甚不能安眠。曾住协和医院40余日,近1个月来,斯症再发,已服西药及注射针药,并经针灸治疗,未见好转。舌质淡,苔薄白,脉象沉迟。风寒之邪,入侵络道,阳气不充,寒凝致痛。腰为肾府,需强腰肾,温命门,以逐寒邪。处方:
二诊:服2剂无变化,药力未及也,拟前方加重药力。处方:
三诊:前方服3剂,已生效力,疼痛减轻,腰脚有力。以三诊处方3剂共研细面炼蜜为丸,每丸重10g,早、午、晚各服1丸。
本案为寒重于风湿之痛痹,寒气凝结,阳气不行,施氏以温阳补肾为主兼除风湿。初方未效,药力未及之故,仿安肾丸意以桂枝附子汤加巴戟天、破故纸之强腰肾,益元阳,再服数剂疗效遂显,改用丸方巩固。
例4艾某,男,28岁,病历号54.6.201。
一年多来遍身痛楚,天气变化,症更加重。历经大连、哈尔滨、沈阳等医院诊疗,诊为风湿性关节炎。经常有疲劳感,体力日渐不支,饮食二便尚属正常。舌苔薄白,六脉沉软无力。工作生活地处阴寒,汗出当风,病邪乘虚而入,积蓄日久,治未及时,风寒之邪由表及里,邪入日深,耗伤气血,六脉沉软无力,为正气不足之象,正虚邪实。当以搜风逐寒,益气活血治之。处方:
二诊:初服2剂无效,继服2剂,周身如虫蚁蠕动,疼痛有所减轻,遂又连服4剂,自觉全身较前清爽舒畅,但仍易感疲劳。患者疼痛减轻,周身清爽,是风寒之邪,已被驱动;仍感疲劳,乃正气不足。拟加用益气之药,扶正驱邪,一鼓作气以收全功。处方:
三诊:服药6剂,疼痛减轻甚多,精神转旺,嘱再服10剂后,原方加两倍改为丸药再服。
本案痹证,颇为复杂,病程年余,就诊三次,服汤剂10余剂,丸药一料,竟能取得良好效果,实由于辨证准确,用药恰当。气血俱虚,阳气衰微,极宜重剂,以起沉痼,故药量甚重,芪、附、乌蛇用至30g,党参15g,桂枝9g,均已超出施氏常用剂量。方剂组织极具技巧,颇费心思,桂枝、白芍、二地、细辛用以协调气血,通营达卫,育阴养血,动而不凝;附片、黄芪起阳助气,上下兼顾;蛇、蝎、地龙、石楠藤搜风通络;归、芎、红花、元胡活血止痛。充分体现了扶正与祛邪的相互关系,及益气通卫、养血活血的动静结合,有理有法。
例5周某,25岁,病历号51.12.706。
病起于1947年,自觉下肢无力酸楚,坐久即感麻木,后逐渐加重,起立行动均感困难,现只能勉强以足跟着地行走数米。屡经中西医治疗,未见好转,哈尔滨医大骨科诊断为急性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平素饮食尚可,二便正常。舌质淡苔白,脉沉滑。气虚则麻,血虚则木,脾湿下注,寒凝不通。治宜调补气血,健脾燥湿之法。处方:
二诊:前方服2剂,甚平和,有小效,病已深久,非两剂可痊,原方加党参10g,服3剂。
三诊:药服3剂,两腿自觉有力,痛麻减轻,初见功效,仍遵前法图治。
四诊:前方服4剂,已能连续行走400余米,希予常服方,回家休养。
脾主湿,运化失职,湿气下注,两腿即沉重麻木;脾主肌肉四肢,久必肌肉萎缩,行动困难。本案为湿重于寒者,故始终以《金匮》防己黄芪汤为主方。黑豆皮养血疏风,滋养强壮,以热黄酒淋之,可加强活血疏风之力,治足软无力亦甚效。
例6景某,女,43岁,病历号51.12.219。
左肩背疼痛,项强不适,运用不自如,时已三月之久,近感头晕心悸。舌苔薄白,脉象沉涩。风湿入侵经络,稽留不去,逐渐血行瘀滞,阻抑气血流畅,因而致痛。拟通络活血法治之。处方:
二诊:前方服3剂,头晕心悸好转,肩臂疼痛减轻。前方加指迷茯苓丸6g,随药送服。
三诊:服3剂,肩臂颈项疼痛均减,已能自己梳头,运动较前自如,前方不变,再服4剂。
风湿入络,必致影响血行不通则痛,应用治血通络方治之。旋覆新绛汤、浊活寄生汤加减,为本案始终未变之治法。风湿化瘀,入阻络道,而至臀痛不能抬举者,指迷茯苓丸甚效,二诊以后即加用之,前后10剂而愈。
一般论及痹证皆以风寒湿辨之,痹而为热者论之甚少,虽《内经》亦曾言及,如《素问·痹论篇》云:“其热者,阳气多,阴气少,病气胜阳遭阴,故为痹热。”但后世颇鲜阐发。在文献中如宋·骆龙吉,明·秦景明,清·尤在泾、费伯雄、俞震等亦曾论及,余认为《医学统旨》所云比较适当,其曰:“热痹者脏腑移热,复遇外邪,客搏经络,留而不行,阳遭其阴,故旌痹熵然而闷,肌肉热极,体上如鼠走样状,唇口反裂,皮肤色变,宜升麻汤。”热痹并非少见,在临床中凡言痹即是风寒湿三气杂至,故余不得不着重提出以引起注意也。曾记三十余年前,治一蒙古族妇女,患关节疼痛发热,曾屡进羌活胜湿汤、独活寄生汤之类,疼痛越来越甚,日夜叫号,痛苦万分,而发热迄不稍退。邀余诊之,视其唇舌焦裂,脉象洪数,遂予紫雪丹3g,顿服,服后疼痛稍止,旋改1日2次,每次紫雪丹3g,号叫渐歇,发热亦见退降。不服紫雪丹改用他药,则痛再发,发热又起。于是逐次加重分量,数日间共服紫雪丹60g之多,发热头痛均愈,后予理气活血之药调理。细察此例在于不知热痹之理,循例屡进辛燥祛风之药,火势日燔,血气沸腾,大量紫雪丹竟能治疗,兹备一说,以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