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癌大法

名医简介

钱伯文(1916〜),上海中医药大学教授。
调理气机

一、积聚之成乃气滞之故

钱老师明确指出:气机失调是诱发胃癌的一个重要因素,其中主要是肝气郁结。从大量的临床资料分析,患者在发病前(即癌前期)常有长期的郁闷忧愁,或蒙受打击而不得解脱等肝气郁结的现象。历代医家也有相同的观点,如张鸡峰云:“膈嘻是神思间病。”巢元方云:“此由忧患所致……使塞而噎。”张从正在解释积聚的成因时也认为“忧思郁怒,气机不和,日久聚成积”。据此,钱老师进一步解释说,长期的情志抑郁不舒,肝气郁滞,导致了脾胃气机不畅,由气滞进而导致血瘀、痰凝等一系列病理变化,致使肿瘤形成。

钱老师又指出,气机失调亦是胃癌发病过程中的病理变化。从其临床表现看,脾胃气滞的现象可出现于胃癌的早、中、晚各期。如早期脘腹胀满等气滞之象往往先于其他症状而出现;中期出现嗳气、恶心呕吐等气逆之象;晚期则诸症加剧,常见胸脘胀闷疼痛,进食困难,甚至食人即吐等。这些临床表现都可反映出气机失调是胃癌的重要病理变化。

二、理气乃治本之法

古代医家对用理气法治疗噎膈、反胃等症是有所认识的。如宋·严用和论治噎膈“化痰下气……噎膈之疾无由作矣”。清·徐春甫论治反胃宜“调气养胃……则无反胃之患”。清·董西园论治积聚也说:“气滞而积聚则块硬而现形,若气通行,则散而无迹”。然而他们对于理气的具体用法并未阐述,有的医家则认为理气仅是改善症状的治标之法而已。如朱丹溪觉得理气药仅能取“暂时得快”之效,并非治本之计;徐彦纯亦认为理气的“辛香之药尽是治标”。

然而,钱老师力排众议,把理气作为胃癌的治本之法。他指出,中医治病之所以能通过“辨证求因”、“审因论治”,说明“证”的表现正是“因”的实质反映。理气法既能改善气滞之证,足以证明是一种病因疗法。况且理气法对于协调气机的平衡,促使血瘀、痰凝的逆转都能发挥作用,可以控制胃癌的形成和发展,临床上不乏使用该法治疗后肿块缩小,乃至消失的例证。足见调理气机对胃癌的治疗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此外,现代医学有观点认为:癌变的原因是致癌因素引起细胞基因的调控失常,癌症能否逆转也取决于调控能否恢复正常。已有研究表明:中医学的“气”与“气机”,与人体正常的基因调控有共同的物质基础和生理功能。这为用理气法治疗胃癌,能使失常的调控恢复正常,从而使癌变逆转,提供了有力的依据。

三、理气不避香燥

理气药大多辛香而温燥,难免有耗气、伤津、助火之弊,况且胃癌在临床上除见气滞之象外,尚常兼见气虚、津伤、血瘀、火热之象,故古代医家多竭力反对用这类香燥理气之品。如朱丹溪告诫道:“若服之必死”。方贤认为治翻胃用香燥“如抱薪救火”。刘宗厚甚至说:“咽嗞闭塞……有服耗气药过多……而致者”。更有张鸡峰等因畏用香燥之品,而放弃药物治疗,仅仅采用“内观自养”法来治此险恶痼疾。

钱老师指出,尽管从理论上讲,前人之说不无道理,但实际上理气药使气机恢复正常,从而促进了正气的生成和邪气的祛除,而收正气复、津液生、瘀血去、火热退之效,何来“服之必死”之恶果?如枸橘李,世人多因其破气辛燥而畏用,钱老师则根据病情,放手用至24g,每每获取良效,且未见任何副作用。临床实践表明,只要辨证准确,配伍恰当,即使较长时间服用理气药,也不会产生耗气、伤津、助火等副作用。钱老师告诫后学者:要重视理气药的应用,“切不可因噎废食,而贻误病机!”

消坚散结

一、坚者必削之

目前中医临床治疗胃癌,一般多在“噎膈”、“反胃”之症中寻找理论依据和治疗方法,往往忽视了胃癌与积聚的密切关系。钱老师则明确指出,胃癌实际上也是中医病症“积聚”之一,从而将消坚散结法作为胃癌的一个重要治则。他认为,肿块(积聚)是胃癌的主要表现,只有尽力设法缩小或消除肿块,才能有效地控制病情,防止发展,以臻痊愈。他十分赞同清·程钟龄所说“脏腑、筋络、肌肉之间,本无此物而忽有之,必为消散,乃得其平”的观点,对胃癌的整个治疗过程都贯彻“坚者削之”的原则。他说胃癌到了中、晚期,肿块已十分明显时,应用消坚散结,这是大家都已知道的治法,但往往忽视在胃癌早期应用。虽然早期肿块仅能借助现代医学检查得以诊断,然而必须承认积聚已成,应果断地应用消法,以达及早消除之目的。

至于一般认为,消坚散结必用克伐之品,难免伤正,恐病未去而正已亏的观点,钱老师则认为治胃癌不用消坚非其治也,不能因噎废食。

二、消坚散结之活用

钱老师认为,消坚散结乃为治疗原则,有其丰富的内涵,应灵活地针对病因,采用各种相适应之消坚散结法,如祛瘀消坚、化痰消坚、清热解毒消坚,以及攻毒消坚等。虽为消坚,又不是一概地滥用有毒之品,如斑蝥、马钱子等,而习用天龙、露蜂房等药性较缓者。同时十分注意病人的体质情况,讲究应用的时机、药物的用量,乃至与其他治法的配合应用等,故而经常收其功,而未见其害。

扶助正气

一、扶正对治疗胃癌的作用

钱老师治疗胃癌又十分重视患者的正气,强调扶正药物的应用。他认为:(1)扶正有利于消坚。他指出,正气是机体对病邪的抵抗力和自然修复力,正气的恢复有助于肿块的控制、缩小或消除。他十分赞赏李时珍“养正破坚积”的提法。近年来有人认为正气包括了人体的免疫功能,而后者防止肿瘤生长的机制已得到公认,因此养正破积与现代的免疫疗法,具有某种共同的理论基础。(2)扶正有利于患者接受各种治疗。钱老师认为,在胃癌尚未被真正攻克之前,采用多种疗法是理智做法,而各种疗法均有其利弊,中医扶正治疗能增强病人体质,升高白细胞、减轻其他治疗的不良反应等,从而使病人获得了接受手术、放疗、化疗的机会,并能较顺利地完成全部疗程。(3)有利于改善患者体质,促进康复,延长生存期。

二、扶正着重脾胃

钱老师认为,胃癌中、晚期的虚弱,主要是脾的运化失司这一局部的病理变化及于全身所致。如窦材在《扁鹊心书》中说:“翻胃,乃脾气太虚不能健运也。”因此,他赞同程文囿的观点:“必以扶助正气,健脾养胃为主……方是救本之治”。

擅用枳术。

枳实为行气药,白术为益气药,二者配伍,由于药物用量的不同,组成了功用迥异的枳术汤与枳术丸。枳术汤出自《金匮要略》,枳实用量二倍于白术,主治气滞水停之“心下坚,大如盘,边如旋盘”之水饮证,法在以消为主,消中寓补。枳术丸出自《脾胃论》,白术用量二倍于枳壳,主治脾虚食滞之纳差、腹胀证,功在以补为主,补中寓消。故张职说:“二方各有深意,不可移异”。钱老熟谙其理,师古而不泥古,灵活运用二方于胃癌的治疗配伍中,并根据胃癌的病机特点及枳壳与枳实功用的差异,以枳壳易枳实,临证获得了良好效果。现将钱老经验,介绍如下:

一、脾虚气弱,健脾益气,重白术而轻枳壳,使气旺而不壅滞

临证所见,胃癌病人属脾虚气弱者占较大比例。此类证候,法当补益,可遣党参、白术、茯苓、黄芪、薏苡仁、扁豆、山药、炙甘草之类施治,这是通常的用药方法。但钱老认为,虚证治虚,仅为大法,乃在示人以规矩,不应拘泥。灵活变通,知常达变,才是获效的关键。钱老体会到,胃癌病机复杂多变,邪气的影响及脾胃功能的障碍,往往使病人虚无纯虚,因虚致“实”。治疗宜扶正、泻实两相兼顾。例如,脾虚气弱之胃癌患者,除见面色苍白无华、少言懒动、食少纳差、泄泻、脉虚弱等纯虚征象外,还常有胃脘胀满、食入胀甚,或肠鸣作响、嗳气、矢气多等“实象”。对此情况,则不宜专用益气健脾之品。钱老强调,此胀之“实象”虽本质上是因气虚无力以运所致,但若徒以补气,往往随脾气的恢复而病人腹胀尤甚,这是气骤生而滞于中、不得运行的表现,反给病人带来不利影响。针对上述现象,钱老临证每于健脾益气时,以白术等配少量枳壳疏导气机,所谓补中寓通,动静结合,这就消除了虚胀,避免了“呆补”的不良作用,从而促进了胃癌病入脾胃虚弱、胃肠功能紊乱的恢复。

益气健脾之用白术、枳壳配伍,实为枳术丸之含义。此时,钱老白术用量一般为15g,若病人无舌燥、口干,则用至24g;而枳壳充其量不过6g。通观整个方剂,则补消之功彰然。关于脾虚之虚胀,亦有配木香、砂仁、陈皮之求效者。钱老以为,此用于一般的中虚证或可,但对于肿瘤病人,则嫌力强,有耗正气之虞。即使虚胀较甚,亦不可妄执,可选佛手、八月札等药性平缓之品以助枳壳之功。

二、脾胃气滞,宽中理气,重枳壳而轻白术,使气畅而不耗气

中焦气机不行,脾胃气滞,亦是胃癌病人常见的证型。脾主健运,主化物,主升;胃主受纳,主腐熟,主降。脾胃功能的正常发挥,有赖二者的协调统一。若受肿瘤、邪毒等损伤,脾不运化升清,胃不腐纳降浊,气机运行逆乱,壅塞于中,则形成脾胃气滞证,表现为脘腹满闷、胀痛、气窜不定,或胀痛连及两胁、胸膈,纳呆食少,食人后胸脘堵塞感,或恶心、呕吐、嗳气、呃逆等。

气滞在中焦,则宜宽中理气。对此,钱老用药亦善在配伍中加入枳壳、白术,且常以枳壳为主组方。钱老认为,枳壳功专入中焦,善宽中理气、消胀除满,是治疗各种原因所致之气滞作胀之要药。因其性和缓,不偏寒热,祛邪而不伤正,故凡实胀、虚胀皆为不可缺少之品。又因中焦为气机运转之枢纽,调中焦则脾升、胃降,气机畅达,故无问胀之在上、在中、在下,亦皆相宜。钱老用药,如胀在胸膈,以枳壳配瓜蒌皮;胀在胃脘,配佛手、香橼、八月札;胀在两胁,配合欢皮、香附、柴胡;胀在小腹,配大腹皮、炒莱菔子;食后胀甚或胀由食滞者,配焦楂曲、鸡内金、炒麦芽;胀由痰阻者,配制半夏、陈皮、茯苓;胀由肿瘤进展所致者,配莪术、昆布、海藻、天龙;胀而兼痛者,配广木香、延胡索、川楝子;胀而呕恶者,配姜半夏、陈皮、代赭石;胀而泻泄者。配煨木香、白扁豆;胀甚不解者,配厚朴等。

钱老强调,理气药多耗气、散气,用之权衡失当,易生弊端,故临证还应少佐益气健脾之品以调和之。白术为益气佳品,善固中土而又具走散之性,得诸辛香之品,散中有守,守而不碍散,理气不虑伤气,从而更有助于提高治疗效果。

鉴于此,对脾胃气滞之证,钱老组方,每以枳壳为主,并根据患者的病情特点及病变部位,辅以相应的理气或其他药物,最终佐少量白术而求全功。钱老枳壳用量为15〜24g,白术为6g左右。

三、湿浊中阻,祛湿运脾,枳壳、白术并重,使湿化而中健

湿浊内阻之证,一在苦温燥湿,一在运脾化湿,同时前人还强调,气能化湿,气化则湿化。白术禀甘、苦、温之性,归经脾胃,善燥湿并健脾助运;枳壳辛散理气,调气机而助三焦气化功能。故钱老认为,二者配伍,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是祛湿之良好药对,对胃癌证见湿阻、脾困者,具有重要作用。

湿浊内阻之证,临床所见有二:其一属外湿内侵,即先有湿浊困遏,而后中焦壅滞,脾失健运,此谓外湿困脾;其二属湿由内生,即先有脾失健运,脾不化湿而后湿浊滞留,此谓脾虚湿阻。属外湿困脾者常有四肢困重酸痛、精神萎靡不振、头重或头晕、头痛、腹胀食少或大便泻泄等以外湿留滞为主的症状;属脾虚湿阻者多呈脘腹胀满或痞闷,身倦无力,肢体重着、面色晦黑、食少纳呆、恶油腻、口淡无味或口中粘腻、恶心呕吐、泄泻或水样便,一曰数行等脾不化湿为主的表现。钱老辨治,则以枳壳、白术相结合,再酌加相应药物以奏效。例如,对于前者配藿香、佩兰、苍术、土茯苓、砂仁、厚朴,或再少佐桂枝以通阳气;对于后者,配薏苡仁、党参、茯苓、苍术、厚朴、佛手、大腹皮、陈皮、制半夏等。至若病情发展,外湿、内湿区别已不明显,湿阻、脾困并重,钱老用药则多为白术、枳壳、厚朴、苍术、生熟苡仁、制半夏、白扁豆、炒莱菔子、佛手、大腹皮、陈皮、茯苓、藿香、佩兰等。湿浊中阻,钱老一般用枳壳、白术各15〜24g左右。

四、胃津不足,益胃生津,枳壳、白术皆轻,使纳开而食化

胃癌见胃津不足者,治宜益胃生津,而用沙参麦冬汤、养胃汤等。但钱老除此之外,还时常配以少量枳壳、白术以理气健脾,其用意颇深:盖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主化万物,津液亦来源于水谷精微。若胃津亏虚,胃气受伤,势必损及脾胃生化功能,致使脾胃无力腐化水谷精微以生阴津。以枳壳、白术调中气,既可改善食欲、促进胃纳,又能助化源,使胃津滋生,含从本求治之义,此其一;其二,滋阴生津之品多阴柔粘腻,易致脾胃功能呆滞,藉枳壳、白术之功,可使补而不滞,滋而不腻,则寓动静相合之理。

胃津不足,主要见症有口干、口渴、唇燥、便秘、胃脘虚痞、食少、舌苔薄或少苔、无苔、脉细等。宜益胃生津,钱老习用南北沙参、天花粉、石斛、玉竹、太子参、芦根、麦冬、生地等甘寒之品治疗,通常还配伍酸味之白芍入上述诸药中以酸甘化阴。如此,再兼之枳壳、白术,则相合之方配伍精当,理法明确,用药独到,相辅相成,验之临床,确有理想效果。在此种情况下,枳术用量多为6g左右。

胃阴津不足而用枳壳、白术,是否有伤阴之虑?钱老认为关键在于处理好枳、术用量。在大宗滋阴生津之品中配少量枳、术,无须嫌其伤阴,仍是利多弊少。至于病情出现转化,阴津不足而又有虚火之象,如虚热、五心烦热、盗汗等,则枳、术已非所宜,此时可易之为焦楂曲、炒谷麦芽等。山楂善消食除腻化滞,其酸味合诸甘寒之品亦能养阴;炒谷麦芽助纳化而益气,二者可作为胃癌阴虚变证的另一种用药方法。

(金岚、齐元富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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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肿瘤科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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