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痛多风不尽风,谨守病机求变通

名医简介

丁光迪(1918〜),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

头痛与眩晕,可以分别出现,亦可成为一个病,在临床上较多见,亦易确认。至其病情,风、火、痰、虚为患,最属常见;而风有风寒、风火之别,火有实火、虚火之异,痰有痰饮、风痰不同,虚有气虚、血虚分证,这些亦是人们所熟悉的。但至具体病例,尚较复杂,不仅发病的程度轻重大异,而病人的个体差异以及如何抓住重点,亦每每出入。前人强调辨证施治,是从实践体会出发的,根据这种精神,试举数例介绍如下。

风火上窜,要在泻肝

风火头痛眩晕,多从头痛开始,尤在头额巅顶部位,或偏侧头额剧痛,痛时引及筋脉抽搐、跳动,头身转动,即眩晕耳鸣。目瞋火出,有时眼白赤赤,痛处似乎欲裂。有时欲得紧缚,或捶击才缓,得冷敷亦可稍舒。心烦躁怒,面赤气粗,口渴溲赤,大便多秘。脉弦数,舌赤痛眩每为猝发,或呈反复发作性。病情多为实证,正如《难经》所说:“东方实,西方虚”。治宜“泻南方,补北方”。张子和亦谓:

“泻火则木自平,金自清,水自旺也。”因此病是以火为甚,心肝之火俱旺,其风是从火而出,不能见痛即止痛,见眩即治风。

治疗常用龙胆泻肝汤,大便秘结则改用当归龙荟丸去麝香,加乳香、赤芍作汤剂,并送服六味地黄丸剂10g。头痛眩晕,筋脉掣引甚者,再加羚羊角粉2g、调服;目赤耳鸣,头偏侧痛甚者,加怀牛膝30g,乳香10g。主旨是以苦泻火,以柔制刚,亦即泻南补北的方法。得效后改用丹栀归芍六君出入调理,苦味治火之后,一定要用甘药顾护脾胃。

例1朱某,男,52岁,干部。

高血压已三四年,但自觉无甚异常。自去年冬天工作劳累,突然头痛脑动,目眩旋转,几欲跌倒,经休息治疗,又继续上班,今春正在开会,突又发作,卧床不起,起则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平时性情急躁,作事不肯稍缓。体丰能食,大便时秘,小便赤。脉弦滑数,舌赤苔黄腻根厚。血压25.3/14.6kPa。病属风火头痛,急则治标,泻火以顾阴。用当归龙荟丸方法去麝香、木香,加制乳香、赤白芍、竹沥、半夏、炙甘草作汤剂。六味地黄丸10g、另吞,2剂。

二诊:药后大便畅行3次,神倦入睡,微微得汗,醒后觉饥,进稀粥甚适,头已不痛,能起床,血压亦降。脉弦减缓,黄厚苔尽脱,舌红稍暗,欠津。火去风清,阴津损伤之象显露,转与养阴固本,清金制木以消余焰。处方:丹皮黑山栀白芍川芎炙甘草北沙参麦冬白术茯苓牛膝女贞子墨旱莲草以此治本顾标,调理而平。

例2张某,男,46岁,教师。

半侧头痛已多年,初时每年发作三四次,因其母亦有此病,不甚介意。近年频繁发作,发时先耳鸣,脑中轰然,随之左半头面掣痛,血管跳动,不能伏枕。或时头额欲得缚紧,或加捶击,才觉稍舒。目如欲脱,牙齿亦震痛。烦躁不寐,大便艰行。每发一次,剧痛四五天,甚至十日左右方衰。幼时有中耳炎,但经某医院五官科、神经科检查,无特殊病灶发现,诊断为血管神经性头痛。针刺、服药、西药镇痛,暂时缓解,而病发如旧。诊时病势正甚,头痛昏晕,不能站起,不愿多言,多言或闻噪音头痛更甚,密闭窗户灯火而卧。舌红脉弦。分析病情,属于风火郁极,上僭于脑,致发偏头痛。治以泻火缓急。处方:

川牛膝15g、赤芍15g、白芍15g、川芎5g、生甘草5g、炙甘草5g、制乳香10g、柴胡5g、藁本10g、当归龙荟丸20g。

复诊:服药2剂后见效,日大便三四次,疲乏欲睡,微微汗出,醒时头痛几平,诊时已能自述病情,欣称从未有过如此爽快见效。转为养血清肝而愈。

痰饮上逆,尝用控涎

例3余某,男,56岁,老药工。

形体肥胖,春天以后,终日头晕,如在舟车之上,视不清明,常欲瞑目;瞑目则又易瞌睡,并作鼾声,口角流涎。甚时小便滴沥,时自心悸,欲睡不实。饮食尚可,但不能多食、暴食,否则易吐,吐后又反觉舒适。有时心胸痞闷,脘腹气滞,自以指头探吐,吐出清黄水,亦觉舒畅。大便时溏,偶见粘液。脉弦滑,间有歇止;苔腻水滑,舌胖而暗。证属痰饮上逆为患,病本在中焦,治以蠲饮和胃法,执其根本,药分两步,汤丸并进。

汤剂:淡以渗湿。用泽泻汤合苓桂术甘汤,加半夏、生姜、防己、椒目、菖蒲、远志。

丸剂:苦以导饮。用控涎丹。先用5g,逐日递增1g,最多加至15g,再递减至5g。

控涎丹制作:白芥子用量比甘遂、大戟加重一倍,白芥子生用,亦能催吐。枣泥为丸,枣泥用量与药末等向。服法,每日清晨一次,服后先取吐,吐后自能泻下。下利多,则停药一二日,药量亦不再增加。

如此20余日,吐下10余次,吐下后头目转清,愈吐下纳食愈香,后以淡剂收功。曾经复发,仍用此法,见效更快。

本例为痰饮上逆致眩晕,汤丸并进而取效。正如张子和云:“饮当去水,温补转剧。”此论颇具深意。“陈茎去而肠胃洁,癥瘕尽而荣卫昌,不补之中,有大补者存焉。”这种治法,常移用于胃下垂病之有积液潴留者,屡获效验。饮逆眩晕与风痰眩晕,二者迥异。前者病本在饮,病位在胃;而后者是风与痰相兼,病位在肝脾,虚实异治,不能混同而言。病情属饮,邪实病痼,吐下是个妙法,一般祛风和胃,疗效很差。

上气不足,大补心肺

例4金某,男,59岁,教师。

患心肌梗塞病以后,经常头昏眩晕,住院年余,经中西医药治疗始能维持。出院后3天突然眩晕目黑,卧床不能起,起则头脑如空,耳鸣欲倒。瞑目畏光,欲得安静,短气不欲言。身如在浮云中,软散如瘫。畏寒,心慌。脉细而迟,(心率50次/分)按之微弦,舌嫩少苔,隐紫。血压12/8kPa。心电图未恢复正常,左心功能不全Ⅰ°。证属气虚眩晕,荣卫不足,心肺两虚。治以益气升阳,养心复脉。方用生脉散、当归补血汤合川芎散出入。处方:

西洋参15g、麦冬20g、五味子5g、黄芪50g、当归10g、炙甘草7g、炙远志10g、石菖蒲10g、柴胡5g、防风10g、川芎7g、赤芍10g、两日服完3剂,得熟寐,眩晕亦安。后方小其制,去柴、防,调理而愈,无大反复。血压上升至16/10.6kPa。

以往对气虚眩晕,多谓清阳不升,重在中焦;而此例病在心肺,同中尚有异,临床多变,实不能囿于成见。药用大补心肺之气,兼以生脉,佐以升阳,重点亦较一般之升阳益气为异,这是从具体病情出发的。临床诊治,需循大法,但决不能作为套法,更不能框死,应灵活处理。

虚风上浮,培土植木

例5张某,男,干部。

在50岁时因患十二指肠球部溃疡、胃下垂、胃中潴留积液,手术治疗。术后胃病好转,但形气未复,时作眩晕,发时不能自主,曾经跌倒多次。平时行动,亦只能缓慢,动作稍快或急站起,亦目黑头晕。纳谷尚可,但疲乏无力,大便时结时溏。易于感冒,时自形寒、低热。脉细缓,不耐按,舌嫩少苔。复査胃肠,基本正常,心率较慢,血压偏低,贫血。证属中气不足,清阳不升所致之眩晕。因气血阴阳俱虚,病本在中焦。故治拟培土植木,气血兼调,并且食药方法,适其胃喜(病人喜食香燥之品)。

方用《金匮要略》薯蓣丸全方,去干地黄、阿胶、杏仁、大枣。

依原书用量,共为细末,炒微黄。另用冻糯米炒黄磨粉,与前药等量,和匀,再微炒香,去火气收藏。每日服2〜3次,每次20〜30g。用大枣20个,生姜3片,煎浓汤调服,或上火微沸服。药后吃枣肉。

一料连服一月,自感甚适,眩晕次数显著减少,并且减轻。又服二月,病即向愈,形气俱佳,直至离休,身体尚健。

虚风眩晕,临床并不少见,尤其脾胃不足之体,最易罹患。证情并不过于复杂,而治疗往往效差,并多反复。如此例,已逾年不愈。症状见于头目,病本实在中焦,用薯蓣丸治疗最为合拍。仲景谓其治“虚劳诸不足,风气百疾”,正合虚风病情。观其用药,《本经》谓能“补虚羸,除寒热邪气,久服耳目聪明。”《别录》更谓“主头风眼眩”。乃治虚风眩晕之妙药。伍以理中,姜、枣、豆卷、神曲,调补脾胃,振奋中阳,升发营卫气血之源,是抓住根本。同时用柴胡、防风、川芎,搜风又能升清阳;桂枝汤和营卫,使升发之气大旺,气虚得复,则虚风亦自靖。更用当归、麦冬协同芎、芍,滋阴养血,使气行而血亦旺,肝脾得以两

调。方药路子清楚,易学易用。在此去地黄、阿胶、杏仁,是嫌其阴柔油润,易于下行,有碍于升发阳气,这是为本病的从权之法,并非对原方之改变。此法屡见效果,顺此略释其义。

总之,眩晕是风病,一般常用平肝熄风,或益气补血,养肝明目,固然是多见,临床亦有效。但眩晕亦不尽是风病,不全属于肝阳,上述诸例,即是其证。应该知常达变,灵活处理。《素问·至真要大论》云:“谨守病机,各司其属。有者求之,无者求之,盛者责之,虚者责之。必先五脏,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此之谓也。”信乎确论,临证务需识此。

条目信息
1
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头痛眩晕卷》
2
本条ID:151471
0 条回复 A文章作者 M管理员
    暂无讨论,说说你的看法吧
个人中心
购物车
优惠劵
今日签到
有新私信 私信列表
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