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俞长荣(1919〜),福建中医学院教授。1963年余在福建省人民医院时,曾治1例头痛女患者王某,小学教师。自诉平时血压较高,头痛时作时止,已历数年。此次发作持续3天,痛从前额连及巅顶,剧痛时则呕吐清涎白沫。脉细缓,舌偏淡苔薄白。诊为阳明中寒,厥阴独胜,肝邪挟胃浊上扰清窍,宗仲景法,与吴茱萸汤。当时有实习学生在侧,提醒道:病人有高血压,用此药是否合宜?对曰:高血压不一定都属热证,亦有属寒者,本例寒邪上扰阳明,吴茱萸汤方证相符,用之无妨。嘱服2剂。次诊时患者告云,服药1剂,呕吐涎沫解除,头痛减轻,再剂,头痛基本缓解,遂按原方嘱续服3剂。过半年许,患者以他病来诊,询知原症均未再发。本例初诊只据证施治,未考虑高血压,及至病情好转,又为当时治疗前后未测量血压而感到遗憾。此事后来时有反思。
1975年5月22日诊一刘姓病者,男,43岁,汽车驾驶员。因头晕年余并进行性加重而被迫暂停行车而休息。主诉头晕并头顶枕后痛,晕甚则呕吐清涎痰水。血压18.7/13.3kPa。脉左细右小弦,舌淡红苔白厚。诊为脾虚肝强,寒饮上逆,清阳受扰,与吴茱萸汤加白术、半夏、泽泻。服2剂,头眩痛均减,呕吐缓解,续服4剂,诸症解除,血压正常,半个月后恢复行车。
本例与王某病机类似,主方相同,疗效均较满意。刘某加了几味药,其降压作用虽不能完全归功吴茱萸汤,但它至少有一定作用。到80年代,书刊上,有吴茱萸药理实验,认为有降血压作用,所以近年来对寒饮胃浊上逆的高血压病使用吴茱萸汤就不足为奇了。由此可联想到,中医应用某药某方治好某种病,经过实验室找到依据,就很自然地被认为“符合科学道理”;如果找不到依据,就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同看法。其实,中医临床与实验室之间尚有一定距离(至少现阶段是如此)。比如,就个人目前所能看到的资料,已知经实验室试验能降压的中药不下百余种,但临床实践不一定都有效;而有些中药有降压作用,但与实验室试验结果并不一定吻合。此说毫无贬低实验研究之意,而是认为:中药的作用是多种多样的,进人人体经分解吸收后其作用机制也比较复杂,特别是许多药组成方剂后其作用机制更是需要探讨。如附子、肉桂,从单味药看并无降压作用,但配合其他药就不一样了。
1974年1月5日曾治林某女患者,43岁,外科医生。眩晕1个月,伴心悸易惊,性情急躁,夜睡多梦,胸膈痞闷,食欲尚可,大便较干。血压在21.3〜18.7/14.9〜14.7kPa之间,服降压药能暂时下降但又随后回升。半年内曾晕厥2次。西医拟诊为植物神经紊乱。患者面部微浮,舌淡苔白厚,脉象细缓。疑是肾阴亏虚,肾阳不足,水火失济,肝木失涵。阴虚阳浮而为晕,阴阳不相接续而为厥。法宜滋阴温阳,养肝纳肾。与金匮肾气丸改汤加牛膝、女贞、蒺藜。共服20剂余。至2月20日复诊,据云在一个半月中,晕厥无发作,血压基本正常(未服其他降压药),除自觉胸前区稍有压束感外无其他伴症,唇红,舌象接近正常,脉仍细缓。继以济生肾气汤善后调理,至3月中旬诸症消失,血压正常,已重操外科手术。
有些人认为高血压是“血热”,既是血热,当然就要用平肝降火,养阴凉血药物。一遇见高血压病人就从已知能降压的中药中采用辛凉、苦寒之品,跳不出“见病套药”框子。当然临床所见,高血压病属肝肾阴虚,肝阳上亢或肝火上炎,肝风内动者确实很多。但任何疾病都有寒热虚实之别,高血压病阴虚阳亢者固多,而阳虚阴盛者亦非少见,亦有阴阳两虚者。上述林某即属阴阳两虚证。如果按现代说法,林某的高血压是因植物神经紊乱引起,由于通过中医调整阴阳,改善了植物神经调节功能,从而使血压恢复正常。
董某,男,55岁,福州市外贸局干部。平素血压较高,经常服益寿宁等降压药及杞菊地黄丸之类,血压仍持续在21.3〜20/13.3〜12kPa之间。1973年春,出现头晕头痛,站立不稳,血压升高至26.7/14.7kPa,服条压药血压略降,但眩晕不能解除,更易数医,疗效不显。同年11月18日前来就诊,主要症状为眩晕站立不稳,甚则欲仆,睡眠欠佳,小便频且量多,余沥不净,下肢欠温。血压22.7/14.7kPa。舌边尖红、苔白厚,脉濡细。认为下元亏虚,肾阴不足,阳不潜藏。先拟填阴潜阳以固其下,与六味地黄汤去苓、泽,加菟丝、枸杞、苁蓉、牡蛎。服8剂,眩晕减轻,血压下降至20.0/12.6kPa,但小便仍如前,下肢仍欠温。患者毕竟下元亏虚,肾气不充,虚阳上浮,思真阳以肾阴为宅,仍宜滋肾益阴,加桂附引火归元,据其窟宅而招之,庶阴阳和合则安。方拟济生肾气汤,嘱2〜3天服1剂,连服1个月。1974年1月15日再诊,眩晕解除,下肢稍温,除仍有小便余沥不净外无其他不适。血压基本正常。仍宜补肾固摄以善其后。至是年2月下旬询知,眩晕未再发,血压经几次复查均在正常值范围。随访3年,血压稳定。
用桂、附、萸、姜治阳虚或中寒的高血压病,并非我的创见,近年来书刊亦有介绍。只因当前中医界中尚有部分同仁(尤其是年轻一代)片面地把高血压认为“血热”,过分依赖实验室报告,不重视中医基本功训练,忽略了中医临床思维和辨证手段,简单地采取以病套药办法,不能不令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