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则迅折风火上腾缓宜权衡阴阳气血

自古以来，方书分中风为闭、脱两大证型。临床所见，闭证多而脱症少，初起即出现脱证者更少。常见之脱证，实乃闭证发展之最后阶段，内闭至极乃急转为外脱，此“重阳必阴”之理也。故闭证救治得当，常可避免脱证之发生。

前人又将闭证区分为阴闭与阳闭，愚意不必拘泥。阴闭并非阴寒之证，无非所出现外症，较之阳闭有动静之稍异，即风火痰三者孰为主次而已。阴闭阳闭皆属实证。闭开症减之后，再议本虚之治。

迅折风火上腾之威，急则治标自刘河间倡“内火召风”之说，明清以来医家多宗之。如云：“风木生于热，以热为本，以风为标，凡言风者，热也。”当然，猝中之成因甚多，而临床最常见之中风阳闭一证，则由于火。患者猝然昏仆，痰潮息鼾，面赤烦躁，口禁失语，项强肢痉，遗溺便秘，脉弦劲，舌绛苔厚者，即《内经》所谓“血之与气，并走于上，则为大厥”者是也。此时并走于上之气血，已转化为病邪，非正常之气血。故《金匮要略》亦揭示为实证，惜其论述不详，虽有方而法不备。王旭高《环溪草堂医案》治中风一案云：“痉盛神昏，风淫火炽极矣。夫内风多由火出，欲熄其风，必须清火，欲清其火，必须镇逆。”针对气血并走于上之病机，提出镇逆之法，确系真知灼见。其仿《金匮》风引汤，“取石药慄桿滑疾，以平旋动之威”，法亦可取。惜其除去至为关键之药物大黄，又杂以生地、天冬等物，则不甚妥切。虽然此病之本多因肾虚水不涵木，肝阳偏亢，阳化内风所致，但已发展到风火交炽，痰涎壅盛，神明蒙蔽，三焦闭塞不通之危候。再进一步，则目瞀口开，手撒肢凉，面青汗出，外脱立至，便难救挽。故冬地育阴，介属潜阳，只可防治大厥未发之前，或用于闭开厥回，风火渐戢之后。此时标证急，急当治标。正如叶天士所谓：“迅折风火上腾之威，使清空诸窍无使浊痰壮火蒙蔽，乃暂药之权衡也。”临床救治此证，常本“泄可去闭”之旨，用河间防风通圣散与《金匮》风引汤化裁，不仅可挽救垂危，更可减轻后遗症，以利康复。绝大多数患者愈后能生活自理，亦有能恢复工作而寿至九十高龄者。

加减防风通圣散方

河间此方，疏风透表，泻火通腑，是表里上下、三焦同治之法，确能迅折风火上炎之威而拨乱反正。惟方中涤痰之力不足，故于原方中去白术之守补，桔梗之升提，加寒水石之沉降，则镇逆作用更著。又加天竺黄、竹沥及安宫牛黄丸（至宝丹亦可）以涤痰、清心、苏神，屡收良效。

畅下之后，多汗出澉澉然，则壅塞得通，两三日间，恶候渐退，神识渐清。此时炉烟虽熄，恐灰中有火，勿畏虚投补，仍需清火熄风为治。如俞根初之羚羊钩藤汤（羚羊角、钩藤、桑叶、菊花、茯神、生地、川贝、白芍、竹茹、甘草）平稳有效。痰多苔腻者，去生地，合温胆汤（即在上方加半夏、橘皮、枳实）；脉弦数不减，阳气不潜者，酌加石决明、珍珠母之类，或用珍珠末1〜2g，分次和入汤药中服，大有潜镇安神涤痰之效。

权衡阴阳气血，缓图治本中风险浪过后，多数患者有后遗症，以偏瘫、失语为主。王清任认为，人身有十分之气，若亏五成，则不能周流全身，或只行于左不行于右，或只行于上不行于下，于是半身不遂。王氏治此病用补阳还五汤，其义是补阳气使还所亏损之五成也。故重用黄芪至120g以大补元气，辅以川芎、当归、赤芍、桃仁、红花活血祛瘀，地龙走窜通络。近年此方被广泛用于中风瘫痪之治。气虚瘀阻乃中风后遗症中一种较常见之类型，多是中阳素馁，气怯体丰，逸而不劳之人。兼症多见卫阳不固之畏风自汗，脾胃气虚之纳呆便艰，脉或缓大或涩弱，舌暗晦不华，苔腻者，是补阳还五汤之适应症。而叶天士云“凡中风症有肢体缓纵不收者，属阳明气虚，络脉空乏”，因阳明为五脏六腑之海，主润宗筋，束骨而利机关。故叶氏有通补阳明，培土御风诸法（详见《指南》、《存真》中风诸案），余每师其意，于补阳还五汤中增减用之。

增损补阳还五汤

方中防风、白术、黄芪即是玉屏风散，乃培土御风之良方；蚕砂、萆薢、桑枝皆阳明专药，善能宣通络脉者也。改红花为三七者，避红花之攻破而用三七之行中有补，以利久服也。经此加减，疗效远较原方为优。

经数十年来临床体验，中风后遗症中，气虚挟瘀者约十之三四而已，若不问其阴阳气血之偏盛偏衰，概以补阳还五汤一方统治，则阴虚内热之证，便如火上加油。经云：“人年四十，阴气自半”，加以烦劳操持，精血暗耗，肾阴不足，木少滋荣，故肝阳偏亢，陡化内风，而成大厥。厥回神苏之后，标症虽平，而阴亏之本质不变。肾阴不上荣舌本，故言语謇涩；肝肾精血不足濡养筋骨，故肢痿无力。更兼眩晕头痛，耳中鸣响，目昏流泪，咽干舌辣，心悸怔忡，虚烦少寐，脉多细数，或弦而劲，或小而坚，舌干红苔燥，皆阴虚之证。然虚阳尚伏于肝，故投剂不宜过温。刘河间又有地黄饮子一方，治舌謇不能言，足废不能行，名曰“风痱”，与此证有相似之处，可资借鉴。吾临证师其法而不泥其方，去桂附之归于右者，加龟板、鳖甲之归于左者，变温热刚燥为温养柔和之剂，屡奏育阴潜阳，滋液熄风，濡养筋脉之效。

加减地黄饮子方

方中以杜仲代巴戟，酌用性质平和之丹参、三七以活血，为之佐使，更通而不滞。

代茶方

每日水煎代茶。

本方药仅3味，看似平淡，而能肝肾阳明同治，味甘可口，和平实效。有一木匠刘某，患中风闭证几危，余依法治之而愈。惟右手手指端麻木无力，遂停用汤药，嘱其每日以此方代茶不辍，越3月，病良已。虽年逾花甲，竟能手操斤斧，重整旧业，今年逾八旬犹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