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董建华(1918〜),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工程院院士,著名中医学家。调和气血
胃乃多气多血之腑,胃内气血的状况如何,直接决定胃的强弱盛衰。胃内气血功能一旦发生障碍,就会发生病变。情志不遂,饥饱失常,劳累过度,冷热失节等内外因素,都能使胃的气血功能异常而发生种种病理变化。例如胃气壅滞不通,轻则为胀,重则为痛;胃气上逆则见泛酸嗳气,胃气久郁化火则见烧心、吐酸或大便秘结等症;气滞久延,导致血瘀,必伤经络,或痛如针刺,或症见出血;若胃痛日久不愈,必然由实转虚,或伤及脾阳,致使升运失常而见阳虚之候,或损及胃阴,造成津少液涸而见阴虚之证。这种由实转虚的病变,当然与每个病者的体质强弱如何、治疗是否得当有关,但究其根源,起因还是在于胃气壅滞不通。所以,我认为治胃病,抓根本,必须从调和气血入手。
根据胃脘痛的发展演变过程,我在临床实践中把它分为气滞、血瘀和虚证(包括气虚和血虚)三种类型,本着郁结者解之、瘀积者行之、虚损者补之的原则,采取调气以和血,调血以和气,补气以温中以及和血以养阴的方法,分别制定了胀痛方、瘀痛方、虚痛方来调和胃中的气血,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一、调气以和血
这种方法,主要用于气滞型胃痛证治疗。引起胃气阻滞的原因,临床上常见的,大致有两类:一是由胃本身引起的,诸如饮食冷热不节、饥饱失常;二是由于忧思恼怒,情志失调,肝气犯胃而影响了胃气的通降。气滞胃痛的临床表现,除了胃脘胀满外,常伴嗳气频作,大便不畅。如果是肝气郁结而犯胃,那么就伴有攻撑作痛、痛连两胁的感觉。气滞胃痛的关键虽然在气,但“气为血之帅”,“气滞血亦滞”,气的功能失常,必然会导致血的功能紊乱。所以治气滞胃痛我常采取调气以和血的方法,通过调气(包括理气、行气)达到和血的目的。
调气的方药是多种多样的,用哪一张比较合适?根据我长期的临床体会,认为“香苏饮”一方,药少量轻(只有香附、苏梗、橘皮3味),不燥不腻,不寒不热,既能理气导滞,又能疏肝解郁,较为理想。我在临床实践中,以此方为基础,适当加入通降之品,如枳壳、大腹皮、香橼皮、佛手等,组成胀痛方,作为治疗气滞型胃痛的主方,疗效较好。本方以苏梗、香附、橘皮为主药,苏梗入胃,顺气开郁和胃,治胃脘胀满有效;香附入肝,解郁理气止痛,治胸脘胀满效果良好;橘皮理气和胃化湿,为脾胃宣通疏利的要药,具有能散、能燥、能泻、能补、能和之功,同补药则补,合泻药则泻,配升药则升,佐降药则降。它与苏梗、香附配合,既能调气和胃,又可舒肝止痛。本方配枳壳以破气消积,利膈宽中,能消胃脘胀满,通大小肠;佐大腹皮下气行水,调和脾胃。香橼皮、佛手二药,具有宽胸除胀止痛作用。以上各药互相配合,可以加强行气、和胃、通降、舒肝、止痛的作用。“气行血亦行”,胃气通降了,胃的运行功能正常了,血的流行必然也就畅通无阻了。我在香苏饮的基础上,自己配制了加味香苏饮(苏梗、香附、橘皮、枳壳、大腹皮、香橼皮、佛手),作为治疗气滞胃痛以胀为主的主方。如伴见胁肋胀痛、口苦泛恶、肝郁不舒者可加柴胡、青皮、郁金等味以舒肝解郁;若伴便秘、腹胀、腑行不畅者,可入酒军或瓜蒌、莱菔子以导滞通腑;如伤食生冷,胃寒作痛者,可加良姜或荜澄茄等品以行气散寒止痛;如顽固腹胀,反复不愈,则可配用鸡金散(鸡内金、沉香或木香、砂仁、香橼皮等量研末,每服3g,日2次),健胃消胀化滞(亦可用于汤剂)。
宋某,男,46岁。胃胀多气,时伴隐痛,反复发作,时近1年,食后脘胀尤甚,不思饮食,二便正常。西医诊断:慢性胃炎,胃酸低。舌苔黄,脉象缓。病系气滞食阻,胃失和降,治宜调气和血。
处方:
服6剂后,胃脘胀痛明显好转,食欲亦增。后以原方加减续进十余剂,胃胀基本控制。
二、调血以和气
这种方法,主要用于治疗血瘀型的胃病。气滞日久,必然会引起血瘀,出现胃脘又痛又胀而以痛为主的症状。此病关键虽然在血,但它的发生是由气滞引起的,血滞气亦滞,气行血亦行。所以治疗血瘀胃痛,我常采取调血以和气的方法,通过调血行气,达到活血止痛,行气宽胀的目的。
调血的方药也是多种多样的,究竟用哪一种好?我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体会到,用自制槟榔汤(金铃子、延胡索、香附、陈皮、枳壳、大腹皮),治疗又痛又胀、以痛为主的血瘀轻型胃痛,疗效较好。金铃子入肝,舒肝气,能行气通滞;香附理气开郁,主入气分,行气之中兼行气中血滞,为气中血药;延胡索活血利气,主入血分,行血之中兼行血中气滞,为血中气药。金铃子、延胡索、香附三者配合,既能活血止痛,又能理气(胃气与肝气)宽中;陈皮理气和胃化湿,与延胡索、香附、金铃子为伍,既能活血止痛和胃,又能舒肝理气;配以大腹皮与枳壳二药,取其下气消胀除满,通利大小肠。胃主通降,“胃宜降则和,腑以通为补”,通则不痛。用此方治疗血瘀轻型胃痛,效果一般较佳。
如病人郁久化火,伴见烧心、吐酸者,可加黄连、吴茱萸清火解郁行气,入煅瓦楞止酸;如胃痛喜暖畏寒,可入良姜、甘松行气散寒止痛;若心烦喜呕,舌红苔黄,有热象者,可入栀子、竹茹。
病案举例:居某,男,42岁,胃脘疼痛,已有多年,近20天疼痛加剧,呈阵发性,痛甚反射至肩背,呕吐酸水,空腹痛甚,口渴干苦,纳差,大便结,小便黄,经用中西药治疗2周,痛未缓解,经某医院钡餐检查,诊断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舌边紫,苔中心黄腻脉弦,病属肝胃不和、气血瘀阻,治宜调血和气、疏肝止痛。
处方:
上方加减连服18剂,胃痛消失,饮食正常,临床治愈。
血瘀轻型胃痛继续发展,瘀久入络,胃只痛不胀,或刺痛难忍,有的伴见大便潜血阳性。从临床观察疼痛的部位来看,大凡痛有定处的多为溃疡病,痛无定处的以慢性胃炎为多。此类症状,为血瘀胃痛的重证,当以化瘀止痛为主,用自制的猬皮香虫汤(炙刺猬皮、炒九香虫、炒五灵脂、金铃子、延胡索、制乳没、香附、香橼皮、佛手)调血以和气。凡出血多者,可加蒲黄炭、三七粉、乌贼骨、阿胶等以化瘀止血;或用白及粉单味,每服3〜6g,日服2〜3次。本方以炙刺猬皮、炒九香虫为主药,刺猬皮味苦,性平,无毒,入胃与大肠二经,有逐瘀滞、疏逆气的作用,能祛瘀止痛,活血止血,本草上记载能治胃脘痛、肠风下血、痔漏下血等症。九香虫味咸,性温,无毒,能通滞气,壮元阳,对肝胃气滞疼痛及痞满胀痛均有良效。两药合用,祛瘀血、通滞气,止痛止血效果好。方配五灵脂、金铃子、延胡索、乳香、没药等行气活血化瘀止痛之品,是为了加强疗效。
一般而言,瘀血型胃痛,痛势减轻或基本控制后,常有食少乏力等虚象,可用和胃健脾调补法治之,以枳术丸或香砂六君子汤之类收功,切忌早补或峻补。因胃腑以通为补,如补之不当,又会引起气滞血瘀,而使老病复发。
郭某,男,38岁。1972年开始胃脘疼痛,经钡餐检查诊断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胃脘刺痛反复发作。1976年9月7日来院诊治,当时症见,空腹胃痛,刺痛拒按,痛有定处,且伴烧心、吐酸、黑便,舌质微红,苔薄黄腻,脉弦细。病乃气滞血瘀,郁久化热,血络受伤,治以活血化瘀,调血和气,处方:
服药6剂,空腹胃痛大减,吐酸亦止。唯脘胀纳差,原方去芍药、甘草、吴茱萸、马尾连,加砂仁、香附、大腹皮等品行气宽中,开胃醒脾。又服3剂,胃脘痛基本消失,食欲亦增。1个月后,因饮酒病情又发。复用此法治疗,也取得同样效果。
三、补气以温中
这种方法,适用于脾胃虚寒证。胃痛久延不愈,由胃及脾,必然由实转虚,成为脾胃虚证,可见胃痛隐隐,喜暖喜按,肢冷便溏,或见泛吐清水,舌淡苔白,脉沉迟。此系久病耗气伤阳的脾胃虚寒证,治当补气以温中,散寒以止痛。可用我配制的加味黄芪建中汤(黄芪、桂枝、白芍、炙草、饴糖、良姜、大枣、金铃子、延胡索、陈皮)主之。本方是在黄芪建中汤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方以甘平之饴糖以补中缓急,辛温之桂枝以温中散寒,二药合用,取辛甘化阳之义,共为主药;以酸苦微寒之白芍和营敛阴,甘平之甘草以调中益气,二药合用,取酸甘化阴之义,甘苦相须,能缓急而止痛;姜枣调和营卫;黄芪大补中气;金铃子行气通滞,延胡索活血止痛;陈皮理气和胃。诸药合用,能使脾胃阴阳平调,营卫协和,气血得通,脾运胃健。
沈某,男,成年。患溃疡病多年,反复发作。近日胃痛隐隐,喜按喜暖,且伴食少,腹胀,时时嗳气,呕吐清水,乏力肢倦,大便溏薄,面色萎黄,舌淡苔白,脉弱。病系耗气伤阳,胃寒气逆,治宜补气以温中,散寒以止痛。
处方:
服药3剂。胃痛明显减轻,但稍遇寒冷又发,再服本方后诸证即解。
四、和血以养阴
这种方法,适用于脾胃虚热证。若胃痛日久不解,症见胃痛隐隐,灼热心烦,口燥咽干,舌红少苔或花剥,脉细数。此乃郁热日久伤阴损津的脾胃虚热证,治宜养阴益胃,和血止痛。可用我配制的加减益胃汤(北沙参、麦冬、石斛、丹参、白芍、甘草、乌梅、香附、金铃子)主之。此方由益胃汤加减组成,沙参甘苦微寒,有养阴清热之功,能补阴而制阳;麦冬甘而微苦微寒,既能养阴清心,又能生津益胃;石斛甘淡性凉,能滋阴养胃,清热生津。三药相伍为用,可治阴液耗伤或久病而致的胃阴亏损,方中加丹参、白芍和血柔肝;乌梅、甘草酸甘可以化津;金铃子、香附能行气活血,舒肝止痛,诸药配合,养阴以益胃,和血以止痛。
若患者胃胀反复不愈,且伴下坠之感,或有内脏下垂等脾气下陷的表现,此时就应该选用补中益气汤加枳壳,取其升补之中又有通降之意。
陈某,女,58岁。因患萎缩性胃炎久治不愈来我院治疗。症见:胃痛隐隐喜按,不能进食,时有头昏,甚则晕倒,形体消瘦,心烦急躁,舌红无苔而干,脉沉细无力。此乃胃病日久气血均虚,阴伤尤甚。治宜养阴益胃,和血止痛。
处方:
上方加减连服约20剂,病势缓解,食欲增加,舌亦转润,且生薄苔,烦急症状亦除。
恒求通降
胃脘痛胀,归根结底,也是气血不通造成的。上面讲的调气以和血、调血以和气、补气以温中、和血以养阴的种种方法,实际上都是一种通法,诚如清·高士宗在《医学真传》中说的:“通之之法,各有不同,调气以和血,调血以和气,通也;上逆者使之下行,中结者使之旁达,亦通也;虚者助之使通,寒者温之使通,无非通之之法也。”治疗胃病采取这样多种通法,目的是为了使胃气通降,这完全符合胃气主降,胃宜降则和,腑以通为补的原则。
前贤治胃,常从脾胃内伤,清阳不升立论,治以升阳益气为主。如李杲创设的补中益气汤,就是这一思想的代表方剂。但是,升阳益气仅仅是治疗的一个方面,更重要更有效的治疗应以通降胃气为主。
胃为水谷之腑,以通为用,以降为顺。降则和,不降则滞,反升则逆,通降是胃的生理特点的集中体现。叶天士认为:“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胃和的关键就在于胃气润降。降则生化有源,出入有序;不降则传化无由,壅滞成病。“降”,是胃的生理功能特征。只有保持舒畅通降之性,才能奏其纳食传导之功。
肠胃为囊,无物不受,易被邪气侵犯而盘踞其中。邪气犯胃,胃失和降,脾亦从而不运。一旦气机壅滞,则水反为湿,谷反为滞,即可形成气滞、血瘀、湿阻、食积、痰结、火郁等种种胃病,此乃邪正交击,气道闭塞,郁于中焦所致实滞;若脾胃虚弱,传化失司,升降失调,清浊相干,郁滞自从中生,则属于虚而夹滞。所以胃脘痛不论寒热虚实,内有郁滞是共同的特征。寒则凝而不通,热则壅而失降,伤阳者滞而不运,伤阴者涩而不行。可见胃的病理特点突出一个滞字。
胃主纳,就是摄纳食物。但纳入之后,又必须吸取精微,输出糟粕。出与入,既是互相对立互相排斥的,又是相互依存的。有入有出,出而复入,吐故纳新,是人体维持生命活动的基本过程。有入无出,只出不入,均无生命。胃主纳,喜通利而恶壅滞,一旦得病,机枢不运,只入不出或少出,就无法再纳,因而临床治疗,着重疏通气机,使上下畅通无阻,当升则升,当降则降,应入则入,该出则出,则寒热自除,阴阳调和。所以,胃痛虽有寒热虚实之别,治疗也有温清补泻之分,但总以开其郁滞,调其升降为目的,都要着眼一“通”字。所谓通,就是调畅气血,疏其壅塞,消其郁滞,并承胃腑下降之性推陈出新,导引食浊瘀滞下降,给邪以出路。胃腑实者,宜消积导滞,专祛其邪,不可误补;胃气虚者,气机不运,虚中有滞,宜补虚行滞,又不可壅补。
一、理气通降
理气通降适用于胃脘作胀,时轻时重的患者。其中夹食、夹湿、夹痰虽间或有之,但以气滞为主者,治宜理气通降。在香苏饮一方的基础上,适当加入通降之品,如枳壳、大腹皮、香橼皮、佛手等,组成加味香苏饮,作为治疗气滞证胃痛的主方,疗效较好。本方以苏梗、香附、橘皮为主药,苏梗入胃,顺气开郁和胃,治胃脘胀满有效;香附入肝,解郁理气止痛,治胸脘胀满作痛效果良好;橘皮理气和胃化湿,为脾胃宣通疏利的要药,具有能散能燥能泻能补能和之功,同补药则补,合泻药则泻,配升药则升,佐降药则降。它与苏梗香附为伍,既能和胃气,又能舒肝止痛。配枳壳以破气消积,利膈宽中,能消胃脘胀满,通大小便;佐大腹皮下气行水,调和脾胃;香橼皮、佛手二药具有宽胸除胀止痛之功。以上诸药互相配合,可以加强行气和胃通降,舒肝止痛之力。气行血亦行,气机通降则胃气运行正常,胃的胀痛也就消失了。
二、化瘀通络
化瘀通络适用于瘀血胃痛。症见胃痛日久,久则入络,以痛为主,痛点固定,当以化瘀通络止痛为治。病在气者,常用自己拟定的金延香附汤治之,药用金铃子、延胡索、香附、陈皮、枳壳、大腹皮等。金铃子行气中之血滞;延胡索行血中之气滞;香附入肝理气解郁止痛,主入气分,行气之中兼行气中血滞,为气中血药。金铃子、延胡索、香附三者配合,既能活血止痛,又能理气宽中(理胃气与调肝气)。陈皮理气和胃化湿,与金铃子、延胡索、香附为伍,既能活血止痛和胃,又能舒肝理气;配大腹皮与枳壳两味,取其下气消胀除满,通利大小肠。胃主通降,“胃宜降则和,腑以通为补”,通则不痛。此方治疗血瘀轻型胃病,效果一般均佳。
三、通腑泄热
通腑泄热适用于胃中积热,大便干结,舌红苔黄者。治以通腑泄热,给邪火以出路,取效最捷。常用药为:
酒军、黄连、黄芩、枳壳、瓜蒌、大腹皮、香橼皮、佛手等。
气热口渴,大便不结者,去酒军,加生石膏、知母;阴伤合增液汤,服后大便不畅者可以续进。
四、降胃导滞
降胃导滞适用于胃失通降,胆汁上犯,湿热蕴结,食积阻滞,证见胃脘堵闷疼痛口苦,舌红苔黄腻。本证是胃失通降在先,胆汁上犯于后,降胃才是治本之图。治宜降胃导滞,常用苏梗、荷梗、香附、陈皮、莱菔子、大腹皮。
五、滋阴通降
滋阴通降适用于胃阴不足,症见隐隐灼痛,口干,纳少便干,舌红少苔。治疗本证应以甘凉濡润(但又不可过用滋腻),佐以行气化滞之品最为灵验。常用自拟加减益胃汤,药用北沙参、麦冬、石斛、白芍、甘草、乌梅、丹参、香附、金铃子等。沙参甘苦微寒,既能养阴清心,又能生津益胃;石斛甘淡性凉,能滋阴养胃,清热生津。二药相伍,可治阴液耗伤或久病胃阴亏损。方中丹参、白芍和血柔肝;乌梅、甘草酸甘生津;金铃子、香附行气活血,舒肝止痛。诸药配合,能养阴以益胃,通降以止痛。
六、辛甘通阳
辛甘通阳适用于脾胃阳虚,证见胃痛喜暖喜按,饥时痛甚,得食痛缓,舌暗苔薄,脉细弦或沉弦。此时非甘温不能扶其衰,不和营不能缓其急,宜以辛甘通阳,培土泄木为重点。若有形之滞填塞其中,宜先标后本,积去方可议补。治疗此证,常以自拟方加味黄芪建中汤为主,药用黄芪、桂枝、白芍、炙草、饴糖、高良姜、大枣、金铃子、延胡索、陈皮。方中饴糖甘平补中缓急,辛温之桂枝温中散寒,二药合用,取辛甘化阳之义,共为主药。以酸苦微寒之白芍和营敛阴,甘平之甘草调中益气,二药合用,取酸甘化阴之义;甘苦相须,能缓急止痛。姜枣调和营卫,黄芪大补中气,金铃子行气通滞,延胡索活血止痛,陈皮理气和胃。诸药合用,使脾胃阴阳平调,营卫协和,气血通畅,脾运胃健。
七、升清降浊
升清降浊适用于中气下陷,症见体瘦纳少,食则不运,腹胀如坠,病久不愈。此乃虚中夹滞。若一味补益升提,则胃气愈加壅滞;如单用疏理,则胃气愈加虚陷,胃亦随疏随滞。故应脾胃同治,升降并调,关键在于掌握分寸。若腹胀便稀,以升清为主;腹胀便干,以降浊为主。药用黄芪、党参、白术、甘草、酒当归、升麻、柴胡、大腹皮、枳壳。
八、辛开苦降
辛开苦降适用于寒热错杂,症见胃痛喜暖喜按,得温痛减,舌红苔黄。此上热下寒之证。纯用清热,则胃热未除而中寒更甚;一味温补则寒邪未散而胃火更炽,故宜寒热互用以和其阴阳,苦辛并进以调其升降。药用黄芩、黄连、半夏、党参、干姜、吴茱萸、枳壳、砂仁、陈皮。虚象不减者去党参,肠鸣便稀加白术、扁豆,泛酸加乌贼骨、瓦愣子,痰热者合小陷胸汤。
九、平肝降逆
平肝降逆适用于肝胃不和,痰浊内阻,胃气上逆,症见嗳气频作或恶心呕吐,大便干结,苔腻。此乃虚实夹杂,本虚标实之证。胃虚宜补,痰浊宜涤,气逆宜降,治以补泻并用虚实兼顾。药用旋覆花、代赭石、半夏、生姜、党参、大黄、甘草、苏梗、香附等。
十、散寒通阳
散寒通阳适用于寒邪犯胃,胃痛暴作,痛势较剧,喜暖喜按,苔薄白。素有胃病,复感寒邪,最多此症。此乃实证,治当温散宣通。药用高良姜、香附、吴茱萸、苏梗、荜澄茄、陈皮、生姜、砂仁等。
若寒食交阻,酌加焦三仙;化热者加黄连,或改用辛开苦降法。
补法与通降
胃为后天之本,后天有病,多由气血、阴阳、脏腑功能失调所致,当先调整,使之归于平衡,非必以补,方能助其后天。胃与脾互为表里,脏腑络属。胃主纳,脾主运;胃宜降脾宜升;胃喜润,脾喜燥。其纳、运、升、降、润、燥六字,既概括了脾胃的生理特性和喜恶,又体现了治法内容。即其中升、运、润三字,虽寓有补法之意,但也示人不宜呆补、漫补、壅补。因此,胃病的补法应补中有通,静中有动,使补而不滞,润而不腻,能升能运,以顺其脾胃升降或通降之性。
胃病虽然初病多实,久病多虚,但必须结合临床实际,久病未必皆虚。例如久病由气入络,可表现为瘀痛实证或血瘀气滞;久病体虚,痰浊困之;或久病及脾,运化失司,气滞于中,水湿不化,或复加情志、饮食所伤,往往又兼气滞、痰湿、湿滞等,表现为实证或虚实夹杂。在治疗上虽有脾虚,但如气滞明显,一味补之,往往滞气生满,导致滞痛,胀满等症加重;气虚挟滞,食积难化,如一味补气健脾,影响消导,反加胀痛;又如脾虚挟湿,或痰浊阻中,虽病由脾虚不运所致,临证如不细察舌苔,急于进行图本,过用甘腻之品,则反滋脘痞腹胀,甚至厌食,泛恶;再如中焦脾胃气虚,兼见湿热,或胃火内炽,或胃阴不足,虚火内扰,或脾胃伏热内蕴又兼脾虚之象,这等虚实寒热错杂之证,不能只见其虚,忽视其实,只顾其本,不顾其标。如误用补法,或甘腻滋湿恋热,邪不易撤;或壅气生火,助长其热,所谓“气有余便是火”也。上述仅属举例,临床尚有更多复杂的情况。因此胃病虚证之用补法,不仅要“先其所因,伏其所主”,针对病因治疗,还要权衡标本缓急轻重,或先祛邪而后补虚,或补泻兼用。
胃病之使用补法,一般只限于下述几种情况。一是脾气虚弱,中气下陷,症见腹胀作坠,食后不化,形瘦纳少,或伴内脏下垂等,方用加味补中益气汤。以党参、黄芪、白术、甘草益气升阳;配升麻、柴胡以助升提;当归补血;陈皮、枳壳、香橼皮、佛手、大腹皮等助其通降。使补中有通,升中有降,脾阳升发,胃气下行,清升浊降,壅塞得通。二是脾胃阳虚,症见胃脘冷痛或绵绵隐痛,喜温喜按,饥时痛甚,得食痛缓,舌淡脉沉细等。此时当以辛甘或甘温,建中通阳以缓其急,方用黄芪建中汤加高良姜、金铃子、延胡索、陈皮等。三是胃阴不足,症见胃脘灼痛或隐痛,口干纳少,大便干结,舌红少苔等。常用自己配制的加减益胃汤治疗,以沙参、麦冬、石斛甘凉濡润,养阴生津;白芍、乌梅、甘草酸甘化阴;酌配金铃子、香附、丹参以行气和血,舒肝止痛。
至于胃病之虚实兼夹,多着重祛邪,主张先治其标,使胃复通降,脾得健运,从而食进胃强,水谷得以充养,则不补自补,脾胃自能恢复正常功能,而不早用补剂,防止祛邪不尽,窒塞脾胃升降之机。例如脾虚兼气滞,先用香附、苏梗、陈皮、香橼皮、佛手、枳壳、大腹皮等行气参以通降,虚证明显才用党参、炙甘草顾本;脾虚中焦湿浊不化,常用藿香、佩兰、厚朴、清半夏、茯苓、滑石、通草等芳化淡渗,脾虚明显才加山药、扁豆、薏苡仁等运脾助中;脾虚夹有食积,则先用鸡内金、枳壳、陈皮、莱菔子、制大黄、谷麦芽、胡黄连、吴茱萸等消导化积,如脾虚明显才加太子参、白术等消中兼补。
可见胃病之治法,着重于“通”,补法亦需寓通。
朱丹溪说过,“痛无补法”,“诸痛不可补气”;但后来他又说:“脾虚正气不行,邪着为病……若不补气,气由何行?”他通过临床实践,认识上有了发展。治胃宜通降。即使有可补之征,一是要确属虚证,还要看其是否受补;二是要补之得当,补之得法;三是要补中兼通,反对漫补、呆补、壅补。
舌诊在诊治胃病中也十分重要。如果虽病痛日久,但病人舌有瘀点瘀斑或舌色暗,就不可认为久病必虚而妄补,必须标本兼顾。若病人舌淡而苔腻,是脾虚湿阻,也不可单纯补脾,应健脾化湿同施或先化湿后补虚。临床上只要见苔腻,都可用藿香、佩兰芳香化湿。就胃病言,不仅辨苔重要,很多情况下还可“舍脉从苔”。如因为胃中嘈杂烧灼,若口干而舌红苔黄而干,常用石膏、知母等甘寒清热生津;若口不甚干而苦,舌红苔黄而腻,则须用山栀、黄连、黄芩苦寒清热燥湿;若病人舌红花剥苔或无苔(镜面舌),是阴津内伤,常用乌梅、甘草等酸甘化阴或用益胃汤生津养阴。又如胃痛患者,若见舌色暗,或瘀点瘀斑,即可用香附、郁金理气活血;以气痛为主者,用延胡索、金铃子;以瘀痛为主者,则加炒灵脂、制乳没或加用刺猬皮、九香虫等。这也是长期临证所得的一点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