泻诸症

泄泻有三，寒、热、积也。寒泻者，不渴，宜理中汤主之。热泻者，发渴，宜五苓散调六一散主之。积泻者，面黄，所下酸臭是也，宜丁香脾积丸主之。积不去，泻不止也。盖湿成五泻，有内因者，有外因者，有不内外因者。如因于风者，谓之食泄，水谷不分。因于热者，谓之洞泄，水谷暴下。因于寒者，水谷不化，谓之溏泄。因于湿者，水谷稠粘，谓之濡泄，此外因之病，湿自外生者也。有因于积者，脓血交杂，肠鸣腹痛，所下腥臭，谓之瘕泻。瘕者，宿食积泻之名，乃食癥也，此内因之病，湿自内生者也。有不内外因者，乃误下之病，有夹热夹寒之分，所谓肠垢鹜溏是也。

或问：丁香脾积丸乃下剂，何以能止泻。曰：胃者，水谷之海。肠者，水谷流行之路也。泄泻者，肠胃之病也。肠胃无邪，则水谷变化，便溺流行，斯为无病。今有宿食不化，陈腐之物积于肠胃之中，变为泄痢，苟不穷其源而去之，则泄痢终不止也。故以丁香脾积丸去其陈腐，此拔本塞源之法，当遵也。予每教弟子，治泻始终之法，用理中丸，一服不止，次用五苓散一二服分理，如再不止，更用白术散一二服，如又不止，则以参苓白术散调理，未有不效，尚有不止，用参苓白术散二分，豆蔻丸一分合服。《发挥》云：《难经》五泻之论甚详，予谓大肠泻、小肠泻、大瘕泻则易明，谓脾肾泻则难晓也。盖腑者，府也，谓水谷所藏之府，有所受，即有所出。脏者，藏也，乃魂、魄、神、志、意所藏之舍，无所受，岂有所出哉。其脾泻者，即胃泻也，谓脾不能约束其胃，胃不能藏而泻也。故泻有属脾者，有属胃者，但自胃来者，水谷注下而多，自脾来者，则成黄糜，泻无度而少也。观仲景《伤寒论》中大便不通者，用约脾丸，则易明矣。肾亦脏也，谓之肾泻者，肾开窍于二阴，为闭藏之主，肾虚则不能司闭藏，而水谷自下。且下焦如渎，有所受，即有所出也。但泻不同，《难经》云：其泻下重者，即肾泻也。观东垣《脾胃论》，宜补中益气汤。如大便努责者，加当归、红花。努责，即下重也，当归、红花以润血。盖肾恶燥，故用二物以润之。泻者，痢也，乃积滞之物，故痢曰滞下。况痢则腹痛，有肠鸣，有里急，有赤白，若肾泻，则便时略难，却无里急后重之症，故云痢则下重也。古人立方治肾泻，有用破故纸补其肾者，有用吴萸补其肝者，皆苦以坚之、辛以润之之法。今吾立方，治脾泻只用参苓白术散，治肾泻只用六味地黄丸加破故纸，甚效。凡胃泻、大肠泻、小肠泻，三者不同，自胃来者，水谷注下而不分，所下皆完谷也，此从寒治，宜理中汤主之。自小肠来者，亦水谷注下而不分，则成糟粕，而非完谷也。且小肠为受盛之府，水谷到此，已变化而未尽变化也，治宜分理水谷，用五苓散主之，使水谷分则泻止矣。自大肠来者，则变化尽而成粪，但不结聚，所以酸臭也，宜用禹余粮丸主之，合肉蔻丸治之，此涩可去滑之法也。

泄时有发热恶寒，水谷不分者，此风湿症也，谓之食泄。经云：春伤于风，夏生飧泄是也。宜小建中汤加防风主之。若带脓血者，用胃风汤加粟米煎服。

泻时有腹痛，或不痛，所下完谷有未尽者，此邪热不杀谷也。有成糟粕者，皆属湿热，宜猪苓汤主之。寒湿、热湿宜详辨之。属寒者，不渴；属热者，渴也。

泻时有腹痛，或吐，或不吐者，所下多完谷未化者，此寒湿也，宜理中汤主之。

泻时水谷混下，大便多而小便少者，此湿泄也。有溏泻无度者，此久湿也，并宜五苓散主之。

泻时肠鸣腹痛，不思饮食，所下酸臭之物，此因宿食停滞于中而成湿，此食化为湿也，宜下之，积去泻自止也，宜丁香脾积丸主之。

春夏得之，名伤风，其症发热而渴，小便短少，宜先清暑，以薷苓汤主之，后以白术散调理。夏至后得之，有寒有热，如渴欲饮水者，热泻也，先用玉露散，以清暑止渴，后用白术散以补脾。如不渴者，寒泻也，先服理中汤以补脾，后服五苓散以清暑，此妙方也。夏月水泻治法，在五邪之气所生，病内有案可证。秋月得之，伤湿泻也，其病体重，所下溏粪，谓之濡泻，宜渗湿补脾，利小便，用胃苓汤主之，或升麻除湿汤，皆可选用。冬月得之，伤寒泻也，其症腹痛，所下清水，宜温剂治之，用理中丸，加附子少许。不止，用肉蔻丸治之。四时积泻，面黄善肿，腹中时痛，所下酸臭是也，宜先去积，后调脾胃。去积，宜丁香脾积丸；调理，胃苓丸。

小儿久泻，依法治之不效者，脾胃已衰，不能转运药性，以施变化，只宜补脾为主。脾胃健，药自效也，宜白术散主之，常服无间，此亦秘诀也。

久泻不止，津液消耗，脾胃倒败，下之谷亡，必成慢惊，所谓脾虚则吐泻生风是也，故欲补脾胃于未衰之先，宜用白术散补之。若补之不效，宜调元汤，加建中汤急救之。否则慢惊已成，虽仲景复生，不可为也。

小儿泄泻，大渴不止者，此由水去谷少，津液不足故也。当用白术散补其津液，切勿用五苓、玉露渗利之剂，重亡其津液，致腮妍唇红，脾胃转虚。亦勿因其口渴与汤饮之，不知水人则加渴，而病亦甚矣。诀云：大渴不止，止而又渴者，死。泄泻不止，精神耗者，亡。

久泻不止，发热者，此津液不足，乃发虚热也。勿投以凉药，反耗津液，宜白术散主之。如有甚热之气，宜用黄连丸主之。如烦渴甚，宜四君子汤，加木香、藿香等分，倍加葛根，常服以带汤。

医按一子无病，时值盛夏，医以天水散与之，谓其能解暑也。服后暴泻，医悔，作理中丸三服，泻变痢疾，曰夜无度，脓血相杂，儿益困倦，皮燥无汗，发亦成穗。予曰：夹热而痢者，其肠必垢，痢久不止则成疳。此儿初泻，本时行之病，非干天水散也。医当用天水散调五苓散服之可也。反以理中热药投之，遂成夹热肠垢之病，皮燥发穗，表有热甚也。下痢窘迫，里有热甚也。表里俱热，津液衰败，事急矣，因制一方，用黄连、干檐炙各一钱，木香、青皮、白茯、归身、诃子肉各一钱五分，共末，米粉糊丸，每服二十丸，炒陈米汤下。十日后，满头发出小疖，身上发疥如米，热退痢止而愈。

一子周岁，夏月得水泻，自以理中、诃、蔻投之，不效。予曰：治泻不利小便，非其治也。乃用五苓散去桂，加甘草。一服泻止，三日后，遍身发出赤斑，主人惧。予曰：无妨。《活人书》云：伤寒病下之太早，热气乘虚入胃，发斑。今夏月热甚之时，泻久里虚，热气乘虚而入，且多服理中辛甘之药，热留胃中，今发赤斑，热自里而出于表也。服化斑汤自愈。主人曰：汤中石膏性寒，非泻所宜。予曰：有是病，则投是药。在夏月，白虎汤犹宜用也。只一服，而斑没热退矣。

一公子脾胃素弱，常伤食，医用枳术丸、保和丸，其意当用枳术丸补脾，至伤食则服保和丸，不效，问及于予。予曰：此法固好，但用枳术丸，则无消导之药，不能制其饮食之伤。专服保和丸，则脾之虚不能胜其消导，而反损其中和之气。予立一方，七分补养，三分消导，则脾胃自强，不至再伤矣。乃用人参、白术、陈皮、甘草、木香、砂仁、山药、莲肉、使君子、神曲、麦芽，为末，荷叶煨饭为丸，米饭饮下，因名曰养脾消导肥儿丸。服后，精彩顿异，饮食不伤矣。

一子周岁得水泻，医治不效，肌肉消削，面色㿠白，时值盛夏，凝汗不润，皮肤干燥，所下频，并略带后重，此气血虚也。补中气，利小便，升举其阳，固涩其滑，按法调治，略无寸效。予曰：术将穷矣，唯有一法未用耳。乃作疳泻治之，用人参、白术、白茯、甘草、陈皮、山药、当归、莲肉、砂仁、诃子、肉蔻、黄连、木香、干蟾，为末，神曲糊丸，煎四君子汤送下，服至二日，肌润，有微汗。再一日，头上见出红疮，小便渐多。三日后，泻止，后更以参苓白术散作丸，调理而愈。

一子夏月病泻，医用理中丸治之，反大热，大渴，予谓其不知用热远热之法，遂用玉露散以解时令之热，冷水调服而安。

一子病同前症，医用玉露散，不知中病即止，有犯胃气之戒。此儿初服，泻渴俱止，再服泻更甚，又服大热大渴，面赤如火，张口喘呼。予用理中汤加热附子一片，又嘱云：服后安静即止，若躁烦，再服一剂，果二剂而安。因问予病同治异之说，予曰：夏至后泻者，七分热，三分寒，治当用七分寒药，三分热药。前因多服理中汤，犯用热远热之戒，故用玉露以解时令之热。后症因过服玉露，伤其胃气，故用附子理中以救里也。又曰：安静者，不可治，烦躁者，可治，何也？曰：夏至后，娠卦用事，伏阴在内，六月建未，其位在坤，坤为土而为腹土，爱暖而恶寒，玉露性寒，寒伤其脾土，阴盛于内，阳脱于外，故用附子理中之辛，以收欲脱之阳，胜其方长之阴。服药安静者，脾土已败绝，投药不知，故不可治。烦躁者，寒热相搏，脾有生意，故再投之，使胜其寒也。又曰：下次治此热泻，当如之何？予曰：视其病证如何，如热多渴少者，急以温中为主，先进理中，后进玉露微和解之。不渴者，不必用玉露也。先大热大渴而后泻少者，此里热也，急解其暑毒，以玉露投之，热渴稍止，后用理中补其中气，泻止不必再服也。如渴不止，只用白术散治之，理中、玉露二方皆不可服，白术散，治泻渴之要药也。如泻渴再不止，此水壅塞以犯肾，肾得水而反燥，故转渴泻，宜白术散去干葛，加炒干姜，等分服之，辛以润燥致津液也。

凡治大病以大剂，治小病以轻剂。泻之轻者以胃苓丸、一粒丹治之。若泻久不止，病之重者，宜胃苓丸五十，豆蔻五十，陈米煎汤下。如渴泻不止者，以白术散大剂代汤。渴甚再加制过天花粉，渴泻俱止，以白术散减干葛，加陈皮调治，此治泻渴之大略也。

（《幼科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