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路志正（1921〜），北京中国中医研究院广安门医院教授，著名中医学家。前贤曾云：“见痰休治痰，见血休治血。”告诫医者，治病必须探本求源，把握阴阳，调和气血，否则，只图快于一时，却遗患于无穷。
余曾治一内蒙患者，因胸部外伤而咯血，经用中西药后，出血即止，但在其后六年之中，每逢感冒，或用力，或劳累后即咯血，量不多，2〜3天则自行停止。最严重的一次，咯血持续两个多月，方逐渐好转。时常胸闷，气短，左胸膺刺痛，痛有定处，咳嗽痰中带血，色黑成条，咯出不爽，善太息，面色少泽，头发易脱，且有白发。内蒙古医学院附属医院对其进行气管镜检查，考虑为“慢性支气管炎”。余根据上述症状，参其舌脉，即诊为外伤于肺，肺络受损而咯血，因前医过用敛涩之品，致恶血留内，壅于肺络，肺失宣肃而遗血瘀痰阻之患。故用血府逐瘀汤加刘寄奴、杏仁、黛蛤散以活血祛瘀，降气化痰，服14剂。
复诊时，痰中带血已不暗黑而色红量少，知瘀血得消。因患者又受风寒，致咳嗽加重，且胸闷，痰白质粘，苔厚黄腻。此为痰热内阻，风寒束肺之候，予以疏风宣肺，清热化痰之剂。服后咯血渐止，咳痰减轻，遂以肃肺化痰，宽胸理气之品调之，先后共进20剂。四诊时已能平卧，痰已转白，量少易咯，但感胸闷气短，大便量少，二日一行。咯血即久，难免气阴两伤，故四诊后即以益气养阴为主，佐以理气化痰，活血通络；且血瘀有年，痰阻气滞，必郁而化热，故六诊以后方中又加入黄芩、瓜蒌以清热肃肺。八诊时胸闷已除。十诊时，除因食肥甘之品痰量增多外，余无不适，即用益气补血，养阴润肺，化痰宁咳之月华丸加减，以图缓效而收功。前后历时四月有余，遂基本告愈，且大部分白发已变黑，一年后，曾在北京友谊医院做前后位X射线胸片检查，双肺无器质性病变，情况良好。
缪仲淳云：“治吐血有三诀，宜行血不宜止血。血不循经络者，气逆上壅也，行血则血循经络，不止自止。止之则血凝，血凝则发热恶食，病日痼矣……”，明确指出过服收涩药之弊。吐血之诀用于咯血亦然，本病系外伤咯血，曾服过多种止血药，致血凝瘀留，长期不愈，每遇感冒咳嗽或用力劳累则诱发，足证缪氏之论实为经验之谈。本例始终按缪氏之法，降气、活血，故能收到满意的疗效。
在治疗血证时，并非不分阶段，一法到底。唐容川所说：“止血、消瘀、宁血、补血”四法，就是治疗血证的四个阶段，临床验之，言之有理，行之有效。一曰止血：初出血时，必须审其病机，实证宜亟夺其实，虚证宜益气摄血，甚则温阳固脱，否则血出不止，导致气随血脱或阳随阴亡，而不可收拾。但不可一味用收涩之剂，应知止血而不留瘀，方为上工。二曰消瘀：血止后，已动之血不还故道者，致瘀滞停留，壅塞气道，阻滞气机，导致正虚且瘀血不去，新血运行不畅，终有离经妄行之虞，故治当以祛瘀为要。三曰宁血：血止瘀消后，治必穷及巢穴，方得安宁，或调营卫，或清余热，或润燥气，或平肝火，或降冲气，或纳逆气，或潜浮阳，使余患平则血即宁。四曰补血：补血实为固本复元之法，这里的“补血”是广义之词，统指调补脏腑气血而言，不可拘于“补血”二字。因脾主统血，运行上下，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故补血应以补脾为主。应注意的是，在瘀邪未化之时，不可遽用补法，否则有留邪为患之弊。
本患者因前医过用止血之法，以致瘀血留滞，故开始便用唐氏第二法，以血府逐瘀汤活血化瘀为治。二诊时，瘀血渐化，痰中血色转淡，但因痰热内盛，又复感风寒，故咳剧痰多，苔厚黄腻。唐容川曾说：“咳血之证，未有不与痰为缘者，因痰盛则滞气之所来，气阻则壅积而化热，痰热不化则气逆难平，咳血难平，咳血亦终难向愈，故转用肃降肺气，清热化痰之剂。此后始用补血之法，但虑患者久病，肺气已虚，又有余邪未清，故于益气养阴之剂中，佐以理气化痰，活血通络之品，攻补兼施，最后以十补一攻之剂而收功。
此即为缪氏吐血三诀和唐氏治血四法在临床中的具体运用。由此可见，前贤著书立法，仅向后人示以绳墨，临床欲得效验，尚需医者运巧变通。
（胡兆垣 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