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悸脉舌宜详审,虚实补泻待细斟

名医简介

柯雪帆(1927〜),上海中医药大学教授。

心力衰竭是临床常见的危重证候之一。运用中医药辨证论治,少数病例适当配用西药,取得了比较满意的疗效。其原发心脏疾病的风湿性心脏病、肺源性心脏病(肺心病)、缺血性心脏病(冠心病)及高血压心脏病,均为慢性心力衰竭常见之病因。兹将治疗中的经验体会介绍于下。

辨证

辨证是认识病变本质的过程。对心力衰竭的辨证,除了中医辨证的常规,辨脉、辨舌与腹诊之外,要以心力衰竭的主要临床表现如气喘(或短气)、水肿与怔忡等作为辨证的主要依据。

一、辨水肿

心力衰竭的水肿来势比较缓慢,有些病人长期有轻度浮肿,其水肿大多先起于足跗,渐及身半以上,或早上面浮,下午足肿,卧床者主要肿于腰骶部,水肿处按之凹而不起。对水肿的辨证,中医首辨是阴水还是阳水。中医理论认为,水肿来势迅速者为阳,缓慢者为阴;肿于人体上部者为阳,肿于下部者为阴;水肿处皮肤紧张,按之即起者为阳,按之凹而不起,陷下如泥者为阴。由此可见慢性心力衰竭的水肿属于阴水。

再以《金匮要略》分五水的理论来分析:慢性心力衰竭罕见浮脉,一般无表证,因而不属于风水。如果慢性心力衰竭并发感染时,可能有浮脉,有表证,这时可以属于风水。有人认为《金匮要略·水气篇》第3条“寸口脉沉滑者,中有水气,面目肿大,有热,名曰风水。视人之目窠上微拥,如蚕新卧起状,其颈脉动,时时咳,按其手足上,陷而不起者,风水。”描述的即是心力衰竭的临床表现。因此,在一定条件下,心力衰竭的水肿可以属于风水。慢性心力衰竭罕见浮脉,腹大如鼓者较少,治疗不宜发汗,因此,虽然出现“水肿按之没指”仍不属于皮水。心力衰竭都伴有气喘或短气,脉象虽未必都见沉迟,但心力衰竭证候的基本性质属于虚寒,与沉迟脉是符合的,因此,我们认为心力衰竭的水肿大多属于正水范畴。石水以腹满为主症,与心力衰竭不太符合。黄汗与心力衰竭颇多相似之处,但是,黄汗以汗出色黄为主症,又当别论。总之,心力衰竭的水肿,以《金匮》五水来分析,主要属于正水,而与风水、黄汗有密切联系。

心力衰竭水肿的发生机理颇为复杂。古代虽无心力衰竭之病名,而古代医家想必是治疗过许多患心力衰竭的病人,他们对水肿的论述,对于心力衰竭的辨治,有些至今仍有宝贵的参考价值。张介宾《景岳全书·水肿论治》说:“凡水肿等证,乃肺脾肾三脏相干为病。盖水为至阴,故其本在肾;水化于气,故其标在肺;水惟畏土,故其制在脾。……虽分而言之,但三脏各有所主,然合而言之,总由阴胜之害,而病本皆归于肾。”“经曰: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夫所谓气化者,肾中之气也,即阴中之火,阴中无阳则气不能化,所以水道不通,溢而为肿……盖肾为先天生气之源,若先天原亏于下,则后天胃气失其所本,而由脾及肺,治节所以不行,是以水积于下,气壅于上而喘胀由生。”从心力衰竭的临床表现来看,张氏的这一段分析是符合心力衰竭水肿的发生机理的,因为心力衰竭患者可见四肢厥冷、面赤戴阳等肾阳暴脱症状,泛吐呕恶、泻下完谷等脾胃阳虚等症状,短气喘息、咳嗽咯痰等肺失宣肃症状,以及小便短少等膀胱气化失司症状。但是,张氏的分析中为什么没有提到心脏?这并非认为心力衰竭与中医心脏理论无关。怔忡心悸是心脏病变的主症,下文将作具体分析。中医认为心主神明、心主血脉,如出现神志方面的见症时,便应从心神论治;出现瘀血或特殊脉象时,便应从心血瘀阻论治。而就心力衰竭的水肿来看,则基本在肾,与肺脾密切相关,这个理论可以指导临床治疗。

二、辨气喘

中医对气喘的辨证,首先要辨虚喘还是实喘。心脏性气喘有三个临床特点:(1)平时若无病,劳动则甚;(2)呼气吸气都感不足,声低息短,若气欲断,慌张气怯;(3)—般情况下,咳嗽不多,痰吐甚少。这三个特点都符合虚喘的辨证要点。对于虚喘发生的机理,赵献可论得非常确切,他说:“真元耗损,喘出于肾气之上奔,其人平日若无病,但觉气喘,非气喘也,乃气不归元也。视其外证,四肢厥逆,面赤而烦躁恶热,似火非火也,乃命门真元之火离其宫而不归也。”可见心力衰竭的气喘与肺肾两脏密切相关。一般来说,以肾不纳气为主,水饮射肺为次。然而,素有痰饮宿疾,或兼外感,肺失宣肃而生痰,甚至化成痰热。此时,亦可出现喘咳频频、痰涎涌盛、胸胀腹满等近似于实喘的临床表现,其辨证已非全属虚证,或为本虚标实,或为虚体感邪成实而为虚实夹杂。

心力衰竭往往是水肿与气喘同时存在,这一点在古代已有明确的论述。《内经》中多处论及,如《藏气法时论》:“肾病者,腹大胫肿,喘咳身重。”《水热穴论》:“水病,下为跗肿大腹,上为喘呼不得卧者,标本俱病。肺为喘呼气逆不得卧,肾为水肿。”《逆调论》说:“夫不得卧,卧则喘者是水气之客也。”这些论述虽无心力衰竭之名,而与心力衰竭的临床表现相合。后之论者,大多根据《内经》之说,直到清代末年,天津张锡纯氏才提出心病作喘之说。他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说:“心有病可以累肺作喘,此说诚信而有征。”并且他认为病累肺作喘之证与肾虚不能纳气之证是一致的。

三、辨怔忡

怔忡即心悸,亦有人认为二者有区别,或认为心悸轻而怔忡重,或认为怔忡由内因所致,病来渐,劳即发,心悸由外因而成,刺激、惊悲、恼怒所致,病来速,病情浅。因此,心力衰竭之病称怔忡为宜。

怔忡心悸可以在许多不同性质的疾病中出现,因此,历代对此症的认识,众说纷纭,差别很大。《内经》虽无心悸怔忡之名,但《至真要大论》和《经脉篇》均有“心谵儋大动”的记载,此外,还有“心如悬”的记载。前者病属于心,后者病属于肾。《伤寒论》有“心上悸”、“心下悸”的记载。《金匮要略》有论述惊悸的专篇。分析其病机则有气虚、阳虚、痰饮、阴血亏损、心神受惊等等。后世医家刘河间、朱丹溪、严用和、虞抟等分别提出了心火自甚、瘦入血少、肥人多痰、心虚胆怯、心想无穷而心君不宁之说,与心力衰竭的心悸怔忡均有一定联系,但其论与心力衰竭心悸怔忡关系最密切的主要有三家。一是张景岳认为《内经》“胃之大络,名曰虚里,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所指的就是怔忡之类,并且指出“宗气无根,气不归原”是其产生的机理;又指出了“速宜节欲节劳,切戒酒色”,“若或误认为痰火而妄施清利,则速其危矣”的调治意见。二是李中梓认为《内经》痹论所说的“心痹者,脉不通,烦则心下鼓,暴上气而喘……”是心悸怔忡之一种,是由于血脉痹阻所致。这段经文将心悸怔忡与喘连在一起,与心力衰竭更有密切联系。三是林佩琴氏认为怔忡的病机是“阳统于阴,心本于肾”,“上不安者由乎下,心气虚者因于精”,论述了心肾的关系,说明了心力衰竭之病证中医从肾论治的理论依据。此外,《伤寒论》64条“发汗过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82条“太阳病,发汗,汗出不解,其人仍发热,心下悸,头眩,身哨动,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汤主之。”虽属伤寒外感,但与心力衰竭的心悸有近似之处,可能是心力衰竭为外感发热而引起发作,特别是真武汤这一条更有重要的辨证论治参考价值。

四、辨脉象

心力衰竭的脉象复杂而多变,是辨证的重要依据之一。不同的病人有不同的脉象,同一病人前后变化也会出现不同的脉象,掌握规律,并非轻易。心力衰竭的脉象,有微细沉伏几乎不能按得的;有弦长搏大按之弹指的;有脉来迟缓,甚至一息不足三至的(完全性房室传导阻滞);有脉来数疾,几乎难以计数的(房颤或心动过速)。这里特别要注意的是,切勿拘泥于迟寒数热。脉迟固然属寒,而脉数也可能是虚寒之象,并且愈是虚寒,脉率愈加数疾,而由数疾转为缓慢,则提示阳气恢复病情好转,反之则病情加重。心力衰竭出现脉律不齐者颇多,促、结、代均可出现,更有乍疏乍数、乍大乍小、叁伍不调者(心房纤维性颤动,下称“心房纤颤”)。这种不整脉,病程短暂,病情较轻者,常可在服用中药之后恢复,而病程较长者则难以恢复。不整脉虽不能恢复,但全身状况仍可以好转,甚至恢复工作。

心力衰竭的脉象与其原发的心脏病关系很密切。如高血压性心脏病多见弦脉、弦紧脉,即使血压已不太高,阳虚的征象已经出现,而弦脉之象仍然存在。这也说明《金匮要略》虚劳篇所说的“弦则为减”、“减则为寒”是符合临床实际的。肺源性心脏病多见弦滑而数的脉象,这种数脉,肺肾阳虚时可见,肺有痰热时亦可见,须要仔细鉴别,也可能两种病机同时存在,肺肾已虚,痰热尚盛。风湿性心脏病二尖瓣狭窄者多见微细脉,主动脉瓣闭锁不全者,脉象多见来盛去衰。冠心病多见于老人,脉象多弦,除非舒张压升高,大多弦而重按无力。可见《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篇所说的“阳微阴弦”,如作脉象解释,也是符合临床实际的。

心力衰竭还可以出现一些怪脉。如脉率很快而力量不足的“釜沸”脉;舒张压很高,血管壁较硬,血管比较粗大的可见“弹石”脉;血压很高,血管细而壁硬者可见“偃刀”脉;心房纤颤病人,脉率较慢的形如“解索”脉;脉率很快而细小的形如“麻促”脉;脉率极慢而脉律不齐者可见“鱼翔”脉或“虾游”脉;脉律不齐而脉率较快,脉来力量不弱者可见“雀啄”脉。至此,十怪脉已见其八,“屋漏”与“虾游”相似,可能更慢一些;“转豆”与“釜沸”相似,可能力量略大于“釜沸”。看来十怪脉并不十分罕见,诊治心脏病时值得重视。

诊脉中寸口脉与人迎脉的比较、联系,对心力衰竭的辨证颇为重要,但这种诊法常被忽视。《素问·六节脏象论》有人迎与寸口脉比较、联系的诊法,原文载:“人迎一盛病在少阳,二盛病在太阳,三盛病在阳明,四盛以上为格阳。”格阳属于死证。心力衰竭病人如见人迎脉明显盛大,而寸口脉却很细弱,二者差别很大,甚至达四倍以上者,确实为危重病症,必须及时抢救。三部诊法大多已经不用,但是对心力衰竭来说,颇有应用价值。

五、辨舌象

心力衰竭的舌象变化较慢,比较稳定,但对辨证仍有重要意义。舌形大多胖大,或有齿印,瘦小者少见。这反映了心力衰竭多有水气停留,气虚阳衰。舌面大多润滑,亦为水气停留之象;如兼有热象或损伤津液者,可见舌面干燥,但这并不否定其气虚阳衰依然存在。舌色大多紫黯、偏淡,这是阳气虚衰,血行瘀阻的表现,如兼有热象,可以出现紫红色。舌苔一般为薄白苔,兼有痰饮者多为白腻苔,肺有痰热者多见黄腻或灰黄腻苔,痰湿重者可见灰腻苔。心力衰竭已经得到控制而痰湿、痰热依然存在者,其腻苔仍不能化。

六、心力衰竭的腹诊

心力衰竭的腹诊对辨证论治有重大的意义。过去对腹诊不够重视,认为可以西医的腹壁触诊代替,近年通过实践,体会到中医腹诊与西医腹部触诊不同,各有诊断意义,两者不能相互替代,而中医腹诊对心力衰竭更有重要的辨证意义。

心力衰竭的腹诊,其腹力大多为软,这反映了正气不足,但也有部分心力衰竭的病入腹力出现偏实甚至为实,这反映了虚实夹杂、本虚标实,这对治疗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心力衰竭病人可能出现“心下痞坚”这一腹候,就是在鸠尾(剑突下)至中脘,按之较硬,有抵抗感和压痛,《金匮要略》痰饮篇中作如此记载:“膈间支饮,其人喘满,心下痞坚,面色黧黑……木防己汤主之。”出现这一腹候往往表示本虚标实,标证较急。心力衰竭病人出现“腹胀大”,腹力偏实,可能揭示较快增长的腹水,亦属于标证较急。心力衰竭出现“脐下不仁”则提示肾阳虚衰严重,病情可能有发展。心力衰竭病人颇多出现胸胁苦满或心下痞硬,这是由于阳气虚衰,气血运行迟缓所致,而心下痞硬则与水饮停留也有关系。有明显水气停留的心力衰竭病人往往出现“腹满”或“腹胀满”。《金匮要略》痰饮篇中“腹满,口舌干燥,此肠间有水气,己椒苈黄丸主之”条文便与心力衰竭有关。心力衰竭病人颇多出现虚里跳动过甚这一体征,亦属腹诊范围,“辨怔忡”节已经论及。

七、其他症状、体征的辨析

心力衰竭口唇多见紫绀,这是阳气虚衰,气滞血瘀的表现。肺源性心脏病见紫绀者最多,并不表示病情十分危重,而原紫绀不明显的病人突然紫绀加重,则必须重视,是病情危重的征象。心力衰竭病人的面色大多淡白或苍白,苍白者病情较重。风湿性心脏病二尖瓣病变患者多见两颧殷红,病情加重时其红色加深,切勿误认为是病情好转。危重病人临终前面红如妆,额汗如油,并非心力衰竭所独有。但是心力衰竭病人出现这种现象,如能及早发现,及时抢救,或有挽回的希望。服用大量西药扩血管药物的病人,往往面色潮红,难以作为中医辨证的依据,可通过问诊加以区别。

心力衰竭病人可有腹部痞块(肝、脾肿大),病程较长者为多见,为气滞血瘀的一种表现,可以不作为主症看待。

心脏病人出现指、趾欠温便是阳气虚衰的征象,如出现四肢冷则阳虚较严重,如四肢冷过腕达膝则更为严重。对这一体征须加重视。

既喘又肿,表示肺肾俱虚,气不归原。心力衰竭病人见此,证情必重,应加重视(参见第二节“辨气喘”)。头眩与心悸同时存在,往往提示心脏功能欠佳,如《伤寒论》82条真武汤证有心下悸与头眩同时出现,属阳虚水泛;《金匮要略》痰饮篇22条:“假令瘦人脐下有悸,吐涎沫而颠眩,此水也,五苓散主之。”同篇23条“卒呕吐,心下痞,膈间有水,眩悸者,小半夏加茯苓汤主之。”上述三条原文,皆眩与悸同时并见,所用之真武汤、五苓散方为治疗心力衰竭的主要方剂,小半夏加茯苓汤亦有人报道能治心肌炎。可见,在心脏病辨证时,如眩与悸同时出现,应加重视。

心力衰竭病人出现恶心呕吐,勿轻易认为是胃气不和小症而忽视,这可能是阳气严重虚衰,中焦阳气无力运转,阳不制阴,阴邪上逆所致;或为水饮、瘀血严重阻滞,中焦气机阻塞不通,均属危重之象;如服用洋地黄者还应注意洋地黄中毒之可能。心力衰竭病人出现烦躁亦须重视,可能是真阳衰败,阴邪内盛,虚阳浮越的表现,是十分危重的证候,切勿轻易认为是病人情绪不安,用些宁心重镇之药便能了事。《伤寒论》少阴病篇有许多关于烦躁的记载。如282条“少阴病,欲吐不吐,心烦,但欲寐,五六日自利而渴者,属少阴也”。296条“少阴病,吐利,烦躁,四逆者死”。300条“少阴病……至五六日自利,复烦躁不得卧寐者死”。细读之,不能不对烦躁一症加以警惕。

论治

心力衰竭是一个全身性的疾病,其病机十分复杂,有真阳虚衰,元气不足,水饮停留,瘀血凝聚,气机阻滞,还有水饮凌心、射肺,痰热、痰湿阻肺,肝气郁结,脾失健运,胃失和降,肾不纳气,心神不安,肺失宣肃,等等。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首要任务是抓住重点。我认为治疗心力衰竭的重点是温阳益气,利水化饮,在此基础上灵活应用活血化瘀、宣通气机、化痰、疏肝、健脾和胃、纳气、宁心安神、宣肃肺气等方法,重点突出,主次分明,是治疗心力衰竭的指导思想。兹将各种具体治法论述于下。

一、温阳

心力衰竭的温阳需要达到温振元阳之目的,必须用附子,就个人经验,还没有其他中药能代替附子温振元阳的作用。本人都用熟附子而不用生的。附子用量,全国各地医家差别很大,有用1〜2g者,有用100〜200g者。本人根据《伤寒论》中四逆汤的用法,用附子1枚或大者1枚,根据实测为10〜20g,10g以下为特别小的剂量,20g以上为特别大的剂量,一般为10〜20g之间。代表方为四逆汤。如水肿严重,治疗以利水为主时,可以不用甘草。姜与附总是配伍同用,因为附子配干姜之后,可以加强附子温阳的功能,古人有“附子无姜不热”之说。有时为温化水气,附子与生姜相配,仿效真武汤的配伍方法。附子虽有温阳之功,但也有副作用,即过于走散,这对散寒湿、利经脉关节是有利的,然对严重阳虚病人说来却不宜过于走散,因此要配伍守中益气的甘草。有虚阳上越现象者必须附子与肉桂相配,肉桂不仅能温肾阳,桂附相配,相互促进,而且能引火归原,使虚阳下潜。附子与咸寒的牡蛎或石决明相配,可以减少附子过于温燥辛散的副作用,牡蛎既能潜阳,又能利水,对心力衰竭颇为适宜。

二、益气

心力衰竭益气需要大补元气,用药首推人参、红参、白参,随宜使用。剂量根据具体情况而定,平时调理,每天3〜5g,病情较重者每天8〜10g,严重时15〜20g,危急抢救时可用30g。夏季调理可用西洋参,但难当抢救重任。党参健脾益气,可加入煎剂中应用。气脱是心力衰竭致死的主要原因,应及早预防,可用参附龙牡汤,益气温阳固脱同用;亦可有生脉散,取五味子纳气固脱。参附配伍,益气与温阳同用是治疗心力衰竭的一个重要方法。黄芪亦能益气,对于心力衰竭来说,其功远逊于人参,为了益气行水或益气行血时可用黄芪。至于黄精、玉竹只能当佐使之任。甘草为益气方中之常用药,无水肿或水肿较轻而有心律不齐时,需用大量的甘草,“脉结代、心动悸”用炙甘草汤时甘草是主药,但水肿明显时慎用。

三、利水

心力衰竭利水,根据轻重缓急,可分两类。一是通阳利水,二是泻水逐饮。

通阳利水是基本的常用方法,即使在需要泻水逐饮时,通阳利水法仍宜配用,不可放弃。心力衰竭的水肿,是阳气虚衰不能化水,由此可见通阳利水的重要性。通阳利水的药物首推桂枝,桂枝不仅能宣通阳气、利水,还能平降逆气、活血,对心力衰竭来说是一味十分重要的药物,其重要性不亚于附子、人参。桂枝用于利水,剂量不必太大,10〜15g为宜,如有心律不齐,冲气上逆,用桂枝平冲降逆时便须大量,可用15〜30g。通阳利水的方剂,五苓散与真武汤均可应用,并经常合用。二方中均有白术,可见白术健脾利水之重要性。泽泻、茯苓、猪苓为利水之常用药,其中泽泻利水而不伤阴,尤为常用。真武汤中用芍药,亦取其有利水之功,芍药能利水,《本草经》有记载,而一般常忽略这一功能。

泻水逐饮应用于水肿严重或痰涎壅盛之时,作为急则治标之法。主方为己椒苈黄丸。主药当推葶苈子。此药化痰、利水、平喘,功效显著,过去恐其损伤真气,不敢多用,因而效果不明显,此药用量应酌量增大,以20g左右为宜,近代研究,此药确有强心作用,临床应用以来,未见明显副作用。防己虽无强心作用,但因对冠状动脉有扩张作用而对心脏有利,其利尿作用显著,且能降压,如属高血压性心脏病防己可当首选。然而,《本草求真》认为“防己辛苦大寒,性险而健”,剂量过大,疗程过长,还当谨慎。心力衰竭一般不用大黄,水气停留,胸腹胀满,舌苔黄腻或秽腻时方可用。一般用制大黄,逐步调整剂量,可使大便日行一二次软便,最为满意。用大黄取其活血化瘀,逐秽化痰湿,利肠胃气机,间接达到利水的目的。

五加皮有强心利水作用,用之有效,但有毒性,须谨慎,不宜大量,不宜久服。此外,川椒目、茯苓皮、冬瓜皮、葫芦壳等均为佐使之品。

四、其他治法(活血化瘀、化痰、宁心安神)

对心力衰竭来说,活血化瘀不是主要治法,而是辅助治法。因为心力衰竭的瘀血不是基本病机,而是由于阳气虚衰,推动无力,血行无力,逐渐积聚成瘀,然瘀血形成之后,也会阻碍气机,影响各脏腑功能,所以适当使用活血化瘀药仍是十分必要的。活血药中偏温的有川芎、红花、当归,偏凉的有丹皮、丹参、赤芍、桃仁,其中以川芎、桃仁效果较佳。

化痰对治疗心力衰竭来说,固然不是主要治法,但却有多方面的辅助作用。第一,化痰可以宁心,心烦不安之因痰引起者宜之;第二,痰热、痰湿壅肺,肺气失于通畅,则影响心气、心血的运行,这就是“肺朝百脉”的理论,因此,痰壅于肺,肺失宣肃者,不可不用化痰药;第三,化痰可以和胃,胃肠运化正常,有助于心气的宣通;第四,如属冠心病病人,则化痰药有利于动脉硬化的治疗。常用的化痰药如茯苓、半夏、天竺黄、瓜蒌、贝母(川贝母或象贝母)、竹沥等均可选用。对痰壅于肺者用药还可再宽广一些,紫菀、前胡、苏子、桑皮等亦可应用。

宁心安神是治疗心力衰竭最常用的辅助疗法,其中琥珀一味,既可宁心安神,又可活血,还能利水,最为合适,最为常用。此外,枣仁、柏子仁、远志、茯苓、珍珠或珍珠母、龙骨、龙齿、牡蛎等均可选用。

再如,五味子、补骨脂之纳气,柴胡、枳壳之疏肝理气,麻仁之宽肠通便等,均可随机使用。

五、掌握虚实补泻原则

为了能够正确地运用各种治疗方药,必须掌握治疗原则,并以之指导治法。对心力衰竭来说,最有重要指导意义的原则是虚实补泻。如上文所述,心力衰竭最基本的病机是阳气虚衰,因而心力衰竭的基本治疗原则是虚者补之,其治疗大法是益气、温阳。但是,阳气不足,温运无力,可以导致水饮停留,可以导致瘀血郁结,水饮瘀血属于实邪。还有,元气虚衰则抗御外邪之功能减退,导致痰饮停留,或酿成痰热、痰湿,亦属实邪。因而,心力衰竭也不能舍弃实者泻之的原则。

虚与实,补与泻,是相反的,虚证与实证不能误辨,补法与泻法不能误用。但是病情复杂,往往虚与实同时存在于同一病人身上,或因虚而致实,或实邪伤正而致虚,这在治疗上便有必要补泻兼施。然而何时宜补,何时宜泻,何时以补为主兼用泻法,何时以泻为主兼用补法,又当根据具体证情灵活应用。这就是“相反相成”的道理。

用中医标本理论来分析,心力衰竭以阳气虚衰为基本病机,虚是本。水饮、痰热、痰湿、瘀血等实邪是由阳气虚衰直接导致的。或者是因阳气虚衰,抗邪能力减退,病邪容易侵袭所导致的,实是标。在一般情况下可以标本同治,即温阳益气与利水、化痰饮、活血化瘀等方法同时并用。病情缓和时可以温阳益气为主,酌量配合利水、化饮、活血药调理,这就是缓则治本,但并非完全不能治标。水饮泛滥,凌心射肺,病情严重,痰涎壅肺时应该以泻水逐饮为主,这就是急则治标的理论。但是,必须注意,此时阳气虚衰也很严重,绝对不能舍本逐末,除泻水逐饮之外,温阳益气药仍需重用。由此可见,对心力衰竭这个疾病来说,温阳益气是最基本的治法,但不要因此而不敢应用利水化饮等祛邪治法,补虚泻实配合得当,可以相得益彰。

郑某,女,63岁。

半个月前感受风寒,咳嗽流涕,痰白而粘,继而浮肿,由足背开始,蔓延到腰腹,胸腹胀闷,纳减,尿少,完谷不化。近日病情加重,汗出,恶寒,肢冷,心悸,气急不能平卧。在急诊室用过毒毛旋花子甙K0.25mg未能控制而入院。患者面色苍白,口唇青紫,神倦嗜睡,语声低微,颈脉怒张,舌色紫黯,苔白腻,脉细数,一息七至,叁伍不调,有不规律停搏。体温36℃,呼吸42次/分,心率140次/分,有缺脉,心律不齐,收缩期杂音Ⅰ〜Ⅱ级,心尖搏动增强,心界向两侧扩大,两肺底弥漫性湿啰音,腰围91cm,腹部有移动性浊音。心电图示:心房纤颤,心肌损伤。眼底检査:高血压性眼底,动脉硬化。半年已有2次类似发作。

中医辨证:阳虚水泛,肾不纳气,兼有外感,肺气失宣。西医诊断:冠心病,心房纤颤,全心心力衰竭Ⅲ级,支气管炎。中药处方:

别直人参3g、熟附块9g、白术9g、桂枝15g、生姜皮9g、泽泻9g、芍药9g、猪、茯苓各9g。

本病是比较严重的心力衰竭,对洋地黄制剂不敏感,所以转中医病房治疗。中医辨证属亡阳重证,以《伤寒论》六经病分析,属于少阴病。患者有明显的水肿,属于阳虚水泛,与少阴病篇真武汤证相符合。正气将脱,病情严重,此时,虽有外邪留恋于肺,肺气不宣,但不是主要问题,根据表里同病、里证阳虚而重者应“急当救里”的理论,不解表,但温里,用真武汤温脾肾之阳以化水气。人参、附子相配,温阳益气以防气脱,再配合五苓散以通阳利水,水去有助于阳气宣通。

第2天足转温,小便倍增,虚喘得平,脉数转缓,前方再进。第3天,心率降为80次/分,能平卧,略有咳嗽,酌加化痰药(海浮石12g,苏子9g)。6剂后肺部啰音消失,腰围减为82cm,腹部移动性浊音消失,仅足背轻度浮肿。12天出院。

赵某,女,65岁。

鼻塞咳嗽咯痰已5天,傍晚气急、浮肿。昨天起胸闷不欲食,气急加重,不能平卧,夜间来院急诊。在急诊室观察24小时,使用毒毛旋花子甙K0.25mg4次未能控制而入院。患者既往类似发作已4次。用洋地黄制剂后有恶心呕吐,要求中药治疗。

患者面色苍白,两颧殷红,气急不能平卧,语声低微,咯痰色白,精神萎靡,下肢有可凹性水肿。两脉弦涩,散乱不齐,大小快慢不一,一息约六至,舌正,苔薄白腻。体温37℃,脉率100次/分,血压24/11.7kPa(180/88mmHg),呼吸24次/分,心尖搏动增强,心界向左扩大,心率133次/分,律不齐,有缺脉,心尖区收缩期杂音Ⅰ级,肺底部满布湿性啰音,肝肋下2指。胸片提示:风湿性心脏病,二尖瓣闭锁不全可能较大,肺郁血。心电图示:心房纤颤,室性早搏,低电压。血常规:血红蛋白135g/L(13.5g/dl),红细胞4.51×1012/L(451万/mm3),白细胞29.7×109/L(29700/mm3),中性0.93(93%),淋巴0.07(7%)。

中医辨证:阳虚水泛,虚阳外越,肾不纳气,兼外感肺失宣肃。西医诊断:风湿性心脏病,二尖瓣闭锁不全,心房纤颤,心力衰竭Ⅰ级,肺部感染。中药处方:

别直参6g、熟附块9g、生龙骨30g、生牡蛎30g、白芍4.5g、桂枝3g、白术10g、泽泻9g、猪、茯苓各9g、姜半夏12g、生姜3片。

日服2剂,同时使用西药抗生素控制肺部感染。

第2天,气急减轻,能够平卧,心率减为110次/分。3天后,每天服药1剂。1周后,颧红明显减退,上方去龙骨、牡蛎。10天后,自觉症状消失,心率80次/分左右,肺部啰音消失,血常规在正常范围,肝肋下1横指,足背浮肿轻微。又观察1周后出院。

本病例根据脉象散乱、精神萎靡与水肿,阳虚水泛的辨证可以确立。本例气急十分严重,在《伤寒论》中称“息高”,是危重征象,将由肾不纳气发展为正气将脱。本病例两颧潮红而不恶寒,这是虚阳外越的表现之一,所以减少桂枝而加用龙骨、牡蛎,使虚阳下潜。其他中药与例1基本相同。本病例肺部感染比较严重,中西医结合,用西药抗感染,用中药控制心力衰竭以避免洋地黄中毒,各取其长,因此效果明显而快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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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心悸怔忡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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