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简介
叶天士(1667〜1764),名桂,号香岩,清代医家。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胞。肺主气属卫,心主血属营,辨营卫气血,虽与伤寒同,若论治法,则与伤寒大异。
盖伤寒之邪,留恋在表,然后化热入里。温邪则热变最速,未传心胞,邪尚在肺。肺主气,其合皮毛,故云在表。在表,初用辛凉轻剂,挟风则加入薄荷、牛蒡之属,挟湿加芦根、滑石之流,或透风于热外,或渗湿于热下,不与热相搏,势必孤矣。
不尔,风挟温热而燥生,清窍必干,谓水主之气,不能上荣,两阳相劫也。湿与温合,蒸郁而蒙蔽于上,清窍为之壅塞,浊邪害清也。其病有类伤寒,其验之之法:伤寒多有变证;温热虽久,在一经不移,以此为辨。
前言辛凉散风,甘淡驱湿,若病仍不解,是渐欲入营也。营分受热,则血液受劫,心神不安,夜甚无寐,或斑点隐隐,即撤去气药,如从风热陷入者,用犀角、竹叶之属,如从湿热陷人者,犀角、花露之品,参人凉血清热方中。若加烦躁,大便不通,金汁亦可加入,老年或平素有寒者,以人中黄代之,急急透斑为要。
若斑出热不解者,胃津亡也,主以甘寒,重则如玉女煎,轻则如梨皮、蔗浆之类。若其入肾水素亏,虽未及下焦,先自彷徨矣。必验之于舌,如甘寒之中,加入咸寒,务在先安未受邪之地,恐其陷人易易耳。
若其邪始终在气分流连者,可冀其战汗透邪,法宜益胃,令水与汗并,热达腠开,邪从汗出。解后胃气空虚,当肤冷一昼夜,待气还自温暖如常矣。盖战汗而解,邪退正虚,阳从汗泄,故渐肤冷,未必即成脱证。此时宜令病者安舒静卧,以养阳气来复。旁人切勿惊惶,频频呼唤,扰其元神,使其烦躁。但诊其脉,若虚软和缓,虽倦卧不语,汗出肤冷,却非脱证。若脉急疾,躁扰不卧,肤冷汗出,便为气脱之证矣。更有邪盛正虚,不能一战而解,停一二日再战汗而愈者,不可不知。
再论气病有不传血分而邪留三焦,亦如伤寒中少阳病也。彼则和解表里之半,此则分消上下之势,随证变法,如近时杏、朴、苓等类,或如温胆汤之走泄。因其仍在气分,犹可望其战汗之门户,转疟之机括。
大凡看法,卫之后方言气,营之后方言血。在卫汗之可也;到气才可清气;入营犹可透热转气,如犀角、玄参、羚羊等物;入血就恐耗血动血,直须凉血散血,如生地、丹皮、阿胶、赤芍等物。否则前后不循缓急之法,虑其动手便错,反至慌张矣。
且吾吴湿邪害人最广,如面色白者,须要顾其阳气,湿胜则阳微也。法应清凉,然到十分之六七,即不可过于寒凉.恐成功反弃。何以故耶?湿热一去,阳亦衰微也。面色苍者,须要顾其津液。清凉到十分之六七,往往热减身寒者,不可就云虚寒而投补剂,恐炉烟虽熄,灰中有火也。须细察精详,方少少与之,慎不可直率而往也。又有酒客里湿素盛,外邪入里,里湿为合,在阳旺之躯,胃湿恒多,在阴盛之体,脾湿亦不少,然其化热则一。热病救阴则易,通阳最难。救阴不在血,而在津与汗;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然较之杂证,则有不同也。
再论三焦不得从外解,必致成里结,里结于何?在阳明胃与肠也。亦须用下法,不可以气血之分,就不可下也。但伤寒热邪在里,劫烁津液,下之宜猛;此多湿邪内搏,下之宜轻。伤寒大便溏,为邪已尽,不可再下;湿温病大便溏,为邪未尽,必大便硬,慎不可再攻也,以屎燥为无湿矣。
再入之体,脘在腹上,其地位处于中,按之痛,或自痛,或痞胀,当用苦泄,以其入腹近也。必验之于舌,或黄或浊,可与小陷胸汤或泻心汤,随证治之。或白不躁,或黄白相兼,或灰白不渴,慎不可乱投苦泄。其中有外邪未解里先结者,或邪郁未伸,或素属中冷者,虽有脘中痞痛,宜从开泄,宣通气滞,以达归于肺,如近俗之杏、蔻、橘、桔等,是轻苦微辛具流动之品可耳。
再前云舌黄或浊,须要有地之黄。若光滑者,乃无形湿热,中已虚象,大忌前法。其脐以上为大腹,或满或胀或痛,此必邪已入里矣,表证必无,或十之存一,亦要验之于舌。或黄甚,或如沉香色,或如灰黄色,或老黄色,或中有断纹,皆当下之,如小承气汤,用槟榔、青皮、枳实、玄明粉、生首乌等。若未现此等舌,不宜用此等法,恐其中有湿聚太阴为满,或寒湿错杂为痛,或气壅为胀,又当以别法治之。
再黄苔不甚厚而滑者,热未伤津,犹可清热透表。若虽薄而干者,邪虽去而津受伤也,苦重之药当禁,宜甘寒轻剂可也。
再论其热传营,舌色必绛。绛,深红色也。初传绛色中兼黄白色,此气分之邪未尽也,泄卫透营,两和可也。纯绛鲜泽者,胞络受病也,宜犀角、鲜生地、连翘、郁金、石菖蒲等。延之数日,或平素心虚有痰,外热一陷,里络就闭,非菖蒲、郁金等所能开,须用牛黄丸、至宝丹之类以开其闭,恐其昏厥为痉也。
再色绛而舌中心干者,乃心胃火燔,劫烁津液,即黄连、石膏亦可加入。若口渴烦热,舌心干四边色红,中心或黄或白者,此非血分也,乃上焦气热烁津,急用凉膈散,散其无形之热,再看其后转变可也。慎勿用血药,以滋腻难散。至舌绛望之若干,手扪之原有津液,此津亏湿热熏蒸,将成浊痰,蒙闭心胞也。
再有热传营血,其人素有瘀伤宿血在胸膈中,挟热而搏,其舌色必紫而黯,扪之湿,当加入散血之品,如琥珀、丹参、桃仁、丹皮等。不尔,瘀血与热为伍,阻遏正气,遂变如狂发狂之证。若紫而肿大者,乃酒毒冲心。若紫而干晦者,肾肝色泛也,难治。
舌色绛而上有粘腻似苔非苔者,中挟秽浊之气,急加芳香逐之。舌绛欲伸出口,而抵齿难骤伸者,痰阻舌根,有内风也。舌绛而光亮,胃阴亡也,急用甘凉濡润之品。若舌绛而干燥者,火邪劫营,凉血清火为要。舌绛而有碎点白黄者,当生疳也。大红点者,热毒乘心也,用黄连、金汁。其有虽绛而不鲜,干枯而痿者,此肾阴涸,急以阿胶、鸡子黄、地黄、天冬等救之,缓则恐涸极而无救也。其有舌独中心绛干者,此胃热心营受灼也,当于清胃方中,加入清心之品,否则延及于尖,为津干火盛也。舌尖绛独干,此心火上炎,用导赤散泻其腑。
再舌苔白厚而干燥者,此胃燥气伤也,滋润药中加甘草,令甘守津还之意。舌白而薄者,外感风寒也,当疏散之。若白干薄者,肺津伤也,如麦冬、花露、芦根汁等轻清之品,为上者上之也。若白苔绛底者,湿遏热伏也,当先泄湿透热,防其就干也,勿忧之,再从里透于外,则变润矣。初病舌就干,神不昏者,急养正,微加透邪之药;若神已昏,此内陷矣,不可救药。
又不拘何色,舌上生芒刺者,皆是上焦热极也,当用青布拭冷薄荷水揩之,即去者轻,旋即生者险矣。
舌苔不燥,自觉闷极者,属脾湿盛也。或有伤痕血迹者,必问曾经搔挖否,不可以有血而便为枯证,仍从湿治可也。
再有神情清爽,舌胀大不能出口者,此脾湿胃热,郁极化风,而毒延口也,用大黄磨入当用剂内,则舌胀自消矣。
再舌上白苔粘腻,吐出浊厚涎沫者,口必甜味也,为脾瘅病,乃湿热气聚,与谷气相搏,土有余也,盈满则上泛,当用醒头草芳香辛散以逐之则退。
若舌上苔如碱者,胃中宿滞挟浊秽郁伏,当急急开泄,否则闭结中焦,不能从募原达出矣。
若舌无苔而有如烟煤隐隐者,不渴肢寒,知挟阴病。如口渴烦热,平时胃燥舌也,不可攻之。若燥者甘寒益胃,若润者甘温扶中。此何故?外露而里无也。
若舌黑而滑者,水来克火为阴证,当温之。若见短缩,此肾气竭也,为难治,欲救之,加人参、五味子,勉希万一。舌黑而干者,津枯火炽,急急泻南补北。若燥而中心厚痞者,土燥水竭,急以咸苦下之。
舌淡红无色者,或干而色不荣者,当是胃津伤而气不化液也,当用炙甘草汤,不可用寒凉药。
若舌白如粉而滑,四边色紫绛者,温疫病初人募原,未归胃腑,急急透解,莫待传陷而人为险恶之病,且见此舌者,病必见凶,须要小心。
凡斑疹初见,须用纸捻照看,胸背两胁,点大而在皮肤之上者为斑,或云头隐隐,或琐碎小粒者为疹。又宜见而不宜见多。按方书谓斑色红者属胃热,紫者热极,黑者胃烂,然亦必看外证所合,方可断之。然而春夏之间,湿病见发疹为甚。且其色要辨:如淡红色,四肢清,口不甚渴,脉不洪数,非虚斑即阴斑。或胸微见数点,面赤足冷,或下利清谷,此阴盛格阳于上而见,当温之。
若斑色紫小点者,心包热也。点大而紫,胃中热也。黑斑而光亮者,热胜毒盛,虽属不治,若其入气血充者,或依法治之,尚可救;若黑而晦者,必死。若黑而隐隐,四旁赤色,火郁内伏,大用清凉透发,间有转红成可救者。若夹斑带疹,皆是邪之不一,各随其部而泄。然斑属血者恒多,疹属气者不少。
斑疹皆是邪气外露之象,发出宜神情清爽,为外解里和之意;如斑疹出而昏者,正不胜邪,内陷为患,或胃津内涸之故。
再有一种白㾦,小粒如水晶色者,此湿热伤肺,邪虽出而气液枯也,必得甘药补之。或未至久延,伤及气液,乃湿郁卫分,汗出不彻之故,当理气分之邪。或白如枯骨者多凶,为气液竭也。
再温热之病,看舌之后,亦须验齿。齿为肾之余,龈为胃之络,热邪不燥胃津,必耗肾液。且二经之血,皆走其地,病深动血,结瓣于上。阳血者色必紫,紫如干漆;阴血者色必黄,黄如酱瓣。阳血若见,安胃为主;阴血若见,救肾为要。然豆瓣色者多险,若证还不逆者,尚可治,否则难治矣。何以故耶?盖阴下竭阳上厥也。
齿若光燥如石者,胃热甚也,若无汗恶寒,卫偏胜也,辛凉泄胃透汗为要。若如枯骨色者,肾液枯也,为难治。若上半截润,水不上承,心火炎上也,急急清心救水,俟枯处转润为妥。若咬牙啮齿者,湿热化风痉病。但咬牙者,胃热气走其络也。若咬牙而脉证皆衰者,胃虚无谷内荣,亦咬牙也。何以故耶?虚则喜实也。
舌本不缩而硬,而牙关咬定难开者,此非风痰阻络,即欲作痉证,用酸物擦之即开,酸走筋,木来泄土故也。
若齿垢如灰烬样者,胃气无权,津亡湿浊用事,多死。而初病齿缝流清血,痛者,胃火冲激也;不痛者,龙火内燔也。齿焦无垢者死;齿焦有垢者,肾热劫胃也,当微下之,或玉女煎清胃救肾可也。再妇人病温,与男子同,但多胎前产后,以及经水适来适断。大凡胎前病,古人皆以四物加减用之,谓护胎为要,恐来害妊。如热极,用井底泥蓝布浸冷,覆盖腹上等,皆是保护之意,但亦要看其邪之可解处。用血腻之药不灵,又当审察,不可认板法。然须步步保护胎元,恐损正邪陷也。至于产后之法,按方书谓慎用苦寒药,恐伤其已亡之阴也,然亦要辨其邪,能从上中解者,稍从证用之,亦无妨也。不过勿犯下焦,且属虚体,当如虚怯人病邪而治,总之毋犯实实虚虚之禁。况产后当血气沸腾之候,最多空窦,邪势必乘虚内陷,虚处受邪,为难治也。
如经水适来适断,邪将陷血室,少阳伤寒言之详悉,不必多赘,但数动与正伤寒不同。仲景立小柴胡汤,提出所陷热邪,参、枣扶胃气,以冲脉隶属阳明也,此与虚者为合治。若邪热陷人,与血相结者,当宗陶氏小柴胡汤去参、枣,加生地、桃仁、楂肉、丹皮,或犀角等。若本经血结自甚,必少腹满痛,轻者刺期门,重者小柴胡汤去甘药,加延胡、归尾、桃仁,挟寒加肉桂心,气滞者加香附、陈皮、枳壳等。然热陷血室之证,多有谵语如狂之象,防是阳明胃实,当辨之。血结者,身体必重,非若阳明之轻旋便捷者,何以故耶?阴主重浊,络脉被阻,侧旁气痹,连胸背皆拘束不遂,故去邪通络,正合其病。往往延久,上逆心包,胸中痛,即陶氏所谓血结胸也,王海藏出一桂枝红花汤加海蛤、桃仁,原为表里上下一齐尽解之理。看此方大有巧手,故录出以备学者之用。
(《种福堂公选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