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奇病唯辨证,巧用名方施妙法

名医简介

彭履祥(1909〜1982),原成都中医药大学教授。

医者临证,每于平中见奇,奇中见平。彭老先生临证多年,擅审证求因,掌握病机,故常以平常之方药,治愈疑难重症,亦每用奇方,顿起积年之疴。此载数则验案,冀读者能从中受到裨益。

寒痰头痛6年

周某,男,42岁,农民。1974年10月28日因头痛6年来诊。

自述于14年前右踝关节肿大酸痛,受冷后肿痛更甚。从1986年3月始,出现阵发性左侧头痛,曾在成都某医院诊为“脑震荡后遗症”、“高血压”,屡用中西药治疗无效。近几年来,疼痛逐渐由左侧蔓延到整个头部,轻轻敲打或热熨可暂时缓解,稍触风冷,疼痛复作。虽系炎夏,亦需头巾重重包裹,不得须臾揭去。平时常有眩晕、肢倦乏力、形寒怯冷、多梦易醒、鼻塞不闻香臭、口淡无味等症。察其面色晦暗淡黄,右踝关节肿大变形,舌紫黯、苔白而滑,脉象沉弦,右大于左。前医曾断为肾阳亏虚,投以温补之剂而未效。此病系由外感寒湿,留滞经脉,日久不去,聚而为痰,随气升降所致。故从寒痰头痛论治,以散寒祛痰之青州白丸子煎服。方用:

白附子12g、制南星12g、制川乌15g、法半夏15g。

服6剂。11月12日复诊,头痛大减,夜卧揭去头巾,其痛未作,踝痛减轻,鼻可辨香臭。病有好转,嘱前方再服3剂。11月15日再诊,头痛消失,睡眠及食欲恢复正常。惟踝关节变形如故,但已不痛。改用星附二陈汤加薏仁调服,巩固疗效。1975年6月随访,病未复发,已能胜任重体力劳动。

该病者头部冷痛,踝关节肿痛变形,经年不愈,且有形寒肢冷,类似肾阳亏虚之象。但投以温补之剂不效,病程虽久而形体未显大衰,实非阳虚之证,乃寒痰留滞经隧,清阳不升,浊阴反而上逆,闭阻经脉,形成寒痰头痛。寒痰上下走注,上冒清阳则头痛眩晕,下注足胫则踝骨冷痛。得温熨叩击,阳气暂通,其痛稍缓;痰饮复聚,疼痛再作。痰饮阻隔,阳气不能达于四肢,则手足厥冷。肺脾之气失于升降,则鼻塞不利。中下二焦阳气不足,则见肢倦乏力,卧不得安。病邪久留,根深蒂固,决非一般散寒祛痰之药所能奏效,故选用《局方》青州白丸子。此方药虽不多,但力量峻猛。其中川乌与半夏同用,取其相反之性,直达病所,因此收到理想的效果。若非寒痰痼疾,不得轻率妄用,以免发生事故。后用星附二陈汤,既除其经隧中未净之痰,又调理脾胃,杜绝生痰之源。

外寒内热6年

文某,女,63岁。因全身畏寒、胸腹灼热6年就诊。

自述1970年始畏寒怯冷,冬日需重衣厚被,闭户塞牖,向火取暖;夏日戴棉帽再围头巾,脚穿长袜,身着绒衣,避风独处。身虽畏寒,胸腹却灼热如火燎,恣食冷饮冰块,否则口燥咽痛,鼻塞不利,呼吸闷塞。起病以来,即觉纳呆气短,四肢厥逆,口唇发紫,项背强痛。历经省市医院检査,疑为“风心病”、“高血压”、“脉管炎”。屡用中西药治疗不效。于1976年7月26日,由亲友介绍,专程来诊治。察其舌质正常、苔厚略腻,脉沉滑。据脉症分析,属寒饮留伏经隧,阻遏阳气外达,成为外寒内热之伏饮,故以阳和汤祛寒痰而通阳。方用:

麻黄3g、桂枝10g、白芥子10g、熟地12g、鹿角霜30g、炮姜5g。

将方带回,旁人见是治阴疽之阳和汤,劝其不宜轻用。但家属虑其久治不效,此方特异,不妨小量试服,以观病情变化。初饮一小杯,无任何不适。再服一大杯,便觉口燥咽痛、身寒等症减轻。于是守服6剂,各症消失。

此证外寒内热达6年之久,屡治不效,又无其他恶候,故以怪病多痰考虑。以寒饮阻滞经脉,留伏经隧,郁遏营卫之气,不得敷布外达、营灌全身,迫使气血内郁,故见外寒内热之证。徒用苦寒清里,外寒反甚,愈使营卫郁滞,水津不布,聚而生痰,加重病情;若用辛温散寒,则胸腹灼热,不得下咽。故在通阳清里相互妨碍之际,选用通阳祛痰之法,使痰饮下行,营卫畅通。阳和汤虽是治阴疽专方,其主要功用在于温经散寒、涤饮通阳,与本证相宜。故服药6剂,一切寒热症状消失。

舌上痰瘤速生

曾某,女,62岁,农民。

自述18天前,因小孙失足落水溺死、儿媳交谪不快,不食不饥,卧床饮泣2日之后,出现右胸痞闷,时有热气上冲,咽干口燥,舌强痛,左侧起一小结。第四日即往当地医院诊治。诊为口腔炎症,服“消炎药”病反加重。舌上小结逐日长大,扪之略硬,舌强不灵,有时掣痛,痛引耳中、眼及前额,身倦乏力,心烦易怒。情志苦恼时,诸症加重。经内、外、五官等科检査,诊为“舌癌”。因不宜手术,劝服中药。于1976年5月18日来诊。病者极度悲观,自认去死不远。面色淡黄,语声低微,舌红苔黄厚腻,脉弦缓,舌左侧肿块约1.5cm×lcm×lcm,质硬而痛,将舌挤压,向右歪斜。据病因及脉症分析,证属气郁湿滞,治当行气开郁、疏肝理脾。选用越鞠丸加减:

香附12g、薏米12g、淡竹叶12g、麦冬12g、藿香12g、川芎6g、黄连6g、山栀子10g、法半夏10g、乌梅10g、建曲15g、麦芽24g。

5月22日复诊,服药4剂,舌上肿块缩小,余症显著减轻。惟舌苔、脉象仍旧。病虽有好转,但湿郁气结,尚未完全解除,嘱守服原方。至11剂,诸症消失,肿块减少一半。考虑年老病久,气血亏虚,治宜补益气血,佐以健脾渗湿。方用:

党参12g、枸杞12g、刺蒺藜12g、茯苓12g、黄芪24g、当归6g、白芍10g、小茴香10g、薏仁10g、大枣15g。

8月19日因手腕“腱鞘囊肿”来诊,云其服上方10剂余,病愈药停,无任何不适。察其舌上肿块消失,未见痕迹。

舌上肿块,发展迅速,当属恶候。究其起病原因,为情志忧郁所致。故以郁病论治,用丹溪越鞠丸加减。郁解之后,即宗《内经》“大积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之旨,结合年老气血虚衰的特点,改用补益气血、健脾除湿之法,以扶正祛邪收功。可见治疑难证,必须审证求因,辨证施治。只要辨证准确,用药得当,常可收效。

气厥

张某,女,30岁,干部。因晕厥3年余,加重9个月来诊。

自述于1974年秋患“钩端螺旋体病”后,血红蛋白降至8.9%。从1975年元月起,经常眩晕,头脑空痛,神志恍惚,胸闷,心烦易怒,情绪苦闷不解,多梦易醒,畏寒怯冷,重被不温,腰酸痛。不思食,偶吃油腻和水果,大便即溏泻。小便余沥不尽,夜尿频繁而量多。月经量少,血色淡白,两天即净。小腹清冷,绞痛,甚则口唇青紫,月经来则腹痛缓解。每遇嘈杂和生气之后,气短不续,心慌悬悸难忍,头目眩晕,天旋地转,瞬息之间昏仆倒地,全身振栗。轻则神志清醒,但不能言;重则不省人事。注射“镇静剂”10分钟左右便可苏醒。惟项强,腰脊坠胀疼痛,手足麻木厥冷,约1个月或1周发作1次。近9个月来,病情加重,几乎每日昏倒,不能坚持工作,甚至生活亦难自理,病休已达9个月。先后经省市9所医院多方检查,未得出结论。多诊为“神经官能症”或“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屡药不效。1978年9月18日来诊时前症俱在,察其面色暗黄,情绪悲观,少气懒言。舌质淡,苔薄白,脉沉细缓,两尺尤弱。根据上述病情,认为病久精血亏虚,阴阳之气不相顺接,清气下陷,浊气上逆,成为“气厥”。治当补益脾肾,投以补中益气汤加固肾之药:

党参12g、白芍12g、菟丝子12g、茯苓12g、炒白术10g、陈皮10g、柴胡10g、黄芪24g、当归6g、升麻6g、甘草3g、杜仲15g。

9月25日复诊,服药6剂,睡眠好转,症状减轻,惟食欲较差。原方去升、柴,防其过升;加藿香、砂仁各10g,宽中和胃;补骨脂12g,增强温肾之力。

9月28日再诊,服上方2剂,腰痛好转,睡眠及食欲俱有增加。上方去藿香、陈皮、甘草再服。

10月5日4诊,上方已服6剂,近1个月来晕厥未发生。仍按前法,药味略为调整:

党参12g、熟地12g、枸杞12g、熟附片12g、茯苓12g、补骨脂12g、白芍12g、菟丝子12g、杜仲12g、黄芪24g、山药18g、大枣15g、当归6g。

1974年元月24日,乘出差之便再次来诊云:上方守服40剂余,头痛胸闷及腰痛消失,月经量增多,已经坚持全天工作,偶觉头昏食少。察其舌质淡红、苔薄白,脉沉缓,尺仍弱。病势虽有好转,气血尚未恢复正常。仿郑钦安当归补血汤予之,以养血调肝,益气和中。服药3剂,食欲正常,继用填补精血、温养奇经之法。

处方:

党参18g、当归身10g、黄芪30g、熟附片15g、白芍15g、枸杞15g、补骨脂12g、菟丝子12g、桑螵蛸12g、用猪胫骨1500g、合药炖服,3天1剂,日服鹿茸粉1.5g、红参末1g,以20天为1疗程。

2月15日来诊云:因经济条件限制,上药仅炖服2剂,服鹿茸10g、红参5g,自觉睡眠、精神大有好转,白带减少。后以常服方药,带回煎服:

党参18g、山药18g、黄芪30g、补骨脂12g、菟丝子12g、桑螵蛸10g、当归10g、熟地10g、熟附片15g、大枣24g。

11月2日来信告知,服上方40剂余,各症消失,坚持全班工作。

张景岳云:“《伤寒》之厥,辨在邪气,故寒厥宜温,热厥可攻也;《内经》之厥,重在元气,故热厥当补阴,寒厥当补阳也。二者之治,不可不察。”张氏之论,言简意赅,抓住了治厥之关键。后世医家扩大了厥证范围,有从病因而论者,有根据症状命名者。临床上则以气、血、痰、食、蛔、秽等厥较为常见。此病起于“钩端螺旋体病”,伤损气血之后,中气未复,食少运迟,气血生化不足,营卫空虚,因而内不能营灌五脏六腑,外不得温养四肢百骸,出现一派血气亏虚、阴阳之气不相顺接之症。肝失精血滋养,相火易动,故心烦易怒。怒则气逆,血之与气并走于上,致使心神不宁,心主不明,因此气短不续、心中悬悸、怔忡、头目昏眩、突然倒仆等症随之发作。此证根据所现舌脉及症状,证明气血亏虚是其本,本虚不复,故经年不愈。治疗时总不离乎培补气血、填补肾精。先以补中益气汤加益肾之品,扶中安肾。待中气恢复、食欲增加之后,则重用填精益肾之品。故于方中加人参、茸、猪骨髓,取血肉有情之物,补益精血之力强,收效亦捷。

泻后目暗

彭某,男,28岁,军人。因反复腹泻目暗就诊。

自述于1965年秋,因食生冷,突然泄泻腹痛,里急后重,滞下脓血,经治好转,不愿服药而停治。后饮食稍有不慎,即腹痛大便溏泻,带有白涎。检查大便发现少许脓细胞和红细胞,服黄连素、痢特灵等药,痛泻好转。自恃身体强壮,不愿继续治疗。以后腹痛便溏休作无常。1973年夏,自觉左眼视物出现圆形阴影,昏蒙不清。1月之内视力由1.5降至0.1。至某军队医院检查,诊为“中心性复视”出院。1975年7月,腹泻再作,服药2个月,病无好转,请假返成都来我院诊治。检查视力0.6,诊断同前。10月5日即到成都某军队医院住院医治,给服“养阴清热,活血祛瘀”中药半月,食欲更减,腹痛加剧,腹泻每日达4次以上,并感身软乏力,行动艰难,视物愈模糊。10月20日,某医嘱来我处会诊。察其左目外无异常,面色淡黄,苔白,脉沉缓。综观脉症,认为系腹泻日久,脾胃气阴两伤,气血生化不足,肝失血养,因而目暗不明。酸甘化阴与辛甘化阳之法合用,仿人参乌梅汤:

党参15g、莲子15g、山药15g、乌梅12g、木瓜12g、炮姜12g、白芍12g、生地10g、甘草6g、黄连3g、牡蛎30g。

服药4剂,腹痛消失,大便恢复正常。虑其病久反复,嘱前方守服10剂,视物渐觉清楚。以后每次复诊,均根据病情,在上方中仅加减一二味。如食少脘胀,去山药、甘草,加山楂、建曲、鸡内金,以运脾和中;夜寐多梦加珍珠母、制首乌调肝养血;口渴舌赤去炮姜,加麦冬、石斛,益胃生津;头痛目胀,加石决明、菊花清热平肝;尿黄加茯苓、车前草之类。上方共服30剂余,医治月余,视力恢复到1.5出院。1980年3月随访,腹泻未作,视力保持1.5。

目暗一证,即中医所谓之“视瞻昏渺”证。目睛外观正常,惟视力减退,眼前阴影一片,视物昏蒙,日久失治,可至青盲。此类眼病一般常从肝肾精血不足考虑,治疗多侧重补益肝肾,如地黄丸或肾气丸、右归丸等。该患者腹泻反复发作,数年不愈,病情加重后出现目暗,说明腹泻为因,目暗为果。脾胃气虚,水谷失于摄纳,不得化生气血,五脏六腑之精血不能上注于目,因而出现目暗。以人参乌梅汤加减,既可缓中益气,又可调肝养血。故守服此方腹痛泻消失,视力恢复。可见治疗局部病变,必须从整体考虑,方可取效。

(彭介寿、何国坚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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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奇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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