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统寒温,兼收内外
寒温统一与内外统一的学术思想使临床辨证思路更加开阔和全面,万氏曾为其领衔的国家“七五”攻关热病研究科研课题制订了一个“发热辨证论治方案”,充分体现了在寒温内外统一的学术思想指导下的辨证思路。举例来说:如免疫功能低下患者的合并感染,若仅见其感染高热,一味用抗生素或清热解毒中药攻邪,常无效验,致炎症久攻不下,甚至令体内菌群失调,继发霉菌感染者,常屡见不鲜。万氏常用甘温除热法的补中益气汤方获效。他认为本方不仅能扶正以治内伤(黄芪、人参、白术、当归、甘草等可提高免疫功能),而且能祛邪以治外感(升麻、柴胡等可抗感染),实为虚人外感病安内攘外的良方。
又如老年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时,既要具有寒温统一观,明辨其外感表寒或表热或表寒郁热之证,而分别治以辛温(如麻黄汤)或辛凉(如麻杏甘石汤)或辛温合辛凉(如大青龙汤)之法;又要具有内外统一观,明辨其内伤里寒或里热或里寒热错杂之证,而分别辅以或温或清或温清并用的补法以扶正祛邪,才能提高疗效。万氏常用的白果三拗三子六君汤方之所以对表里俱寒的本证有良效,就是在上述观点指引下创制而成的。
再如慢性风湿性关节炎急性发作时,必须辨明其是属风寒湿痹抑或属风热湿痹,而分别治以桂枝附子汤或麻杏苡甘汤等,才能提高疗效。万氏认为用桂枝附子汤治风寒湿痹不必去芍药,并常用桂枝汤加术附屡效。如曾治刘某某一案,男,51岁。患风湿性关节炎已20余年,形寒特甚,极易感冒,近因急性发作而周身关节尽痛,尤以腰膝疼痛为甚,行走须人扶持,舌苔白润,脉沉细弱。投以桂枝汤加术附,更加黄芪、防风、当归、牛膝、桑寄生、杜仲、续断等,连服十剂,诸痛全除,上班工作。又有风热湿痹一案,罗某某,男,26岁。患慢性风湿性关节炎急性发作,右膝关节肿痛灼热,不能站立行走,周身皮肤散见红疹,入暮发热,汗出恶风寒,口渴甚而喜热饮,大便干结,小便黄热,舌苔白黄相兼,脉浮数。投以麻杏苡甘汤加防己、防风、桂枝、赤白芍、知母、牛膝、木瓜、白茅根、赤小豆等,连服12剂而愈。
二、重体质,善别阴阳
八纲是所有辨证纲领的总纲,而阴阳又是八纲的总纲。治病不明阴阳,如入迷雾之中。“明于阴阳,如惑之解,如醉之醒。”(《灵枢·病传》,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本,1956年第1版76页)张介宾说:“凡诊病施治必须先审阴阳,乃为医道之纲领。阴阳无谬,治焉有差。医道虽繁,而可以一言蔽之者曰:阴阳而已。”(《景岳全书·阴阳篇》,上海科技出版社,1959年第1版18页)万氏认为,明辨患者体质,是正确审察阴阳的捷径。如阴寒体质者,患病多从寒化,虽感阳邪,亦不宜过用寒凉,应预见其耗气转阴的可能;阳热体质者,患病多从热化,虽感阴邪,亦不宜过用温热,应预见其伤津转阳的可能。尤以病情迁延日久,阴阳寒热错杂的疑难病证,一时难辨阴阳,详细了解其体质,确能有助于指迷定向。是故万氏临证,特别注意对每一患者体质情况的了解。如冬夏所苦,饮食喜恶,屎尿质色等等,从中鉴别其人体质的阴阳,以掌握疾病发生发展的可能趋势,从而在治病时注意防范,预为绸缪。如其人素体形寒易感,是为卫阳虚,治病时必须注意在攻邪中扶助卫阳,以标本兼顾。如其人素体纳少便溏,是为中阳虚,治病时必须注意补脾,仓廪足,而后可议用兵。如其人素体阴虚火旺,虽受凉于一时,可预测其化热之机先,治必慎用劫阴化燥之品,而处处顾护其阴。更有一种阴阳气血俱亏,五脏六腑多病之人,体质羸弱,用药稍偏,即捉襟见肘,俗话说“按得头来脚又翘”,最为难治。此时掌握患者体质就有决定性意义,一般采用平性药物,择其关键之处入手,可稳取效。
在了解体质时还要注意不被假象所迷惑。由于中医学是在中国土生土长而成的,因而具有深厚的根基,为人民群众所熟悉和信赖,不少患者常能判断自身是“火体”或“寒体”。但医者对此又不可遽信,必须仔细进行询查,方能断定。因为患者毕竟不是医生,他们只能凭感觉而意会,不能洞察本质,有时难免得出错误甚至相反的结论。如不少人说自己是“火体”,依据是吃辛辣炙馎等燥热食物即口舌起火疱,或经常发生口疮,或时感身热心烦等。但经医者仔细询查,则其人纳少便溏,口淡不欲饮水,神疲肢倦,少气懒言,显属脾虚阴火之证,其“火”象属阴非阳,其体质属寒非热,当用甘温除热法取效。若从阳热论治,误用寒凉,必其“火”反难已,而气虚脾弱愈甚。
三、抓主症,单刀直入
凡为医者,临床必抓主症,围绕主症辨其病机,求其根本,然后治之。万氏对主症突出,病机单纯之证,常取单刀直入之法,选用药少力专之经方重剂为治。例如将芍药甘草汤用于下列疾患:
1.顽固头痛:如治方某某,女,75岁。患左侧偏头痛,时作时止已二三年。近年加剧,头痛日轻夜重,痛时头如火灼,不欲言语,头晕不能起床,脉弦。投以芍药甘草汤加味:
白芍30克、生甘草30克、川芎15克。
当天煎服1剂,傍晚即感右侧头部发烧,而左侧头痛停止,彻夜未再发作。次晨头痛虽作,但很轻微,头晕亦减。从此守方长服而愈。
2.“慢肝”胁痛:如治黄某某,男,36岁。患慢性肝炎,肝脾肿大,两胁疼痛而以右胁为甚,并牵引腰酸痛,头顶亦痛,特别嗜睡,舌红苔薄白,脉浮取则弦,沉取则弱,但尚能食。投以芍药甘草汤加味:
白芍30克、甘草15克、柴胡10克、枳实10克、白芷30克。
连服6剂,胁痛大减,头痛嗜睡全除,患者自觉病去十之九。继守上方加减以善后。
3.下肢游火:如治潘某某,男,45岁。4个多月来,左下肢阵发游走性肌肉间如火灼日10余次,后逐渐集中到左髋部,火灼感区域如掌大,有自内达外感。大便结如羊矢,有时咽干口燥,脉弦而细。投予芍药甘草汤:白芍60克、赤芍30克、生甘草30克。2剂大效,10剂痊愈。
四、善斡旋,全面关顾
万氏认为,对于一些复杂的病证,必须掌握全局,点面结合,用药多而不乱,井井有条,方能克敌制胜。例如以下二案:
例一,红斑狼疮案。钱某某,女,47岁。患局限性红斑狼疮久治无效。现红斑散布于眉心、前额、口角等处,并有灼热、麻辣、痒感,怕日晒和近火,头晕时痛,烦躁出汗,夜寐不安,手足心热,上下肢关节疼痛,腰痛,面浮脚肿,神疲肢倦,食欲极差(每餐只能强食50左右),大便秘结,经常自服牛黄解毒片,得大便通利则稍舒,月经不通已三四个月,舌质紫暗多瘀斑,脉细弱。
万氏为立活血化瘀、清热解毒、利水消肿、祛风除湿、通经活络、补气补血、健脾助运合法,而以活血化瘀、清热解毒为主,药用升麻、鳖甲、犀角、生地、赤白芍、丹皮、桃仁、红花、当归、丹参、紫草、紫地丁、紫荆皮、鸡血藤、秦艽、桑枝、桑寄生、白鲜皮、刺七厘、白茅根、生苡仁、赤小豆、党参、黄芪、山楂、六曲、谷麦芽、鸡内金等。初服4剂,有肠鸣腹痛下黑色溏便日三四行的反应,后渐止而便通畅。8剂后红斑稍退。18剂后红斑明显减退变黑,麻辣感减轻,头痛止,腰及关节痛基本解除,饥而思食,每餐可进食100~150克。38剂后新斑不生,旧斑继退,烦躁全除,头昏由持续性转为轻微的偶发。48剂后,月经来潮,头晕全除。88剂后,红斑基本消退,眠食二便均正常。再进20剂后,临床痊愈。最后改汤为丸以巩固疗效。
例二,血瘀脑海案。李某某,男,45岁。患脑震荡后遗症、脑颅外伤综合征、外伤后神经官能症。病起于后脑外伤,遗留头昏、头胀,尤其后脑有紧张发热感,并伴脑鸣、目胀,项强不能左顾右盼,右边头皮麻木,后脑连项、背直至足跟有拘急感,行走时尤为明显,走路时只能前进或后退,不能左右转,因而不敢外出。稍看书报,后脑即有抓紧、扭转感,记忆力及思维能力极差,动作迟钝,严重时目不欲睁,口不欲言,身不欲动,已多年不能看电影、电视。夜寐时常突然感到舌边刀划样疼痛,即起床照镜,又无异常。舌正红,苔微黄,脉缓耐按而欠流利。饮食二便睡眠尚可。由于服药甚多,遂对中医药略有所知,自云服补中益气药则胃脘连胁饱胀不思食、头更昏;服凉肝熄风药则迟钝、健忘加重;服活血通络药虽较平稳,但于病无功。万氏认为此病以血瘀为主要病机,但因病程长,用药杂,已呈虚实错杂、胶结难解之象。法当以活血化瘀为主,辅以通经活络,平肝熄风,健脾益气。方用:
桃仁10克、红花5克、当归10克、赤白芍各30克、川芎5克、生地30克、丹参15克、地龙15克、山甲珠5克、橘络10克、丝瓜络10克、葛根30克、枸杞子15克、菊花10克、党参15克、焦白术15克、山药30克、莲子30克、甘草5克。
连服3剂,每剂都有一股气上冲头顶约五六分钟之久。服至四五剂时,后脑觉有两条筋舒展开来。
但有肝区胀、鼻干、目涩、腹胀(但能矢气)等反应。继服7剂,诸症均减。因守方连服4个多月而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