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奇痒烦难耐,温阳通经畅血脉

名医简介

陈亦人(1924〜),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

身体发痒一证,古有所述,其因机证治,首载于《内经》,其曰:“诸痛痒疮,皆属于心”。究此痒证,与“痛”、“疮”并举,对照临床,多指外科疮疖局部病变,其痒在皮肤,范围局限。概因心在五行属火,心火最易亢盛,流窜肌表,熏灼肌肤,壅遏营卫,故痛痒疮疖由是而起。治当清心火,解热毒,火清毒散,痛痒可平。此亦外科痒疮证治之法,今尚用焉,疗效颇佳,医者共识,兹不赘述;大面积皮肤发痒,首载于《伤寒论》,其曰:“太阳病,得之八九日,如疟状,发热恶寒,热多寒少,其人不呕,清便欲自可,一日二三度发……面色反有热色者,未欲解也,以其不能得小汗出,身必痒,宜桂枝麻黄各半汤。”该证身痒,显示系太阳病日久不解,阳气怫郁在表,不能发泄之故,对此,仍当解表,用桂麻各半汤。尤在泾释曰:“身痒者,邪盛而攻走经筋则痛,邪微而游行皮肤则痒也。夫既不得汗出,则非桂枝所能解,而邪气又微,亦非麻黄所可发,故合两方为一方。”是证之痒,为表邪不解之故也,且痒在肌表,是其特征;另外,周身皮肤瘙痒还多见于葡萄疫(过敏性紫癜)、风疹(荨麻疹),咎由血分热毒,营卫不和;至于老年性皮肤瘙痒症,则属血虚风动之类。从上可以看出,身痒一证,多从热毒、表邪、血分风热、血虚风动而治,辨证准确,诚有良效。

自临床而观,身痒不单见于体表,每有内脏痒、骨痒、肌肉痒等,且皮肤表面无异常,因是病少见,书籍鲜载,其因机虽仍有热、风、阴血亏虚等,但亦非尽然。就其正虚而言,阴血虚亏固可生风动火,窜行肌肤,引起瘙痒,而阳虚失温,血脉不畅,气血难以周流,亦可引起奇痒。其治法不可局限柱于清热解毒、解表发汗、活血祛风、补血养荣等等,更应着眼于温阳通经、畅达血脉。余于临床,每用经方麻黄附子细辛汤化裁,取效满意,现举2例,以印证是说。

例1骨骼奇痒胡某,女,39岁。1970年3月5日初诊。周身骨骼麻痒酸胀6年。患者1960年患左甲状腺肿大,继之周身浮肿,6年前开始,自觉周身骨骼奇痒难忍,伴麻、酸、胀、困,曾服许多中西药物,效果不显,特来求诊。刻诊:骨骼奇痒无比,心烦难忍,伴骨肉麻困、酸胀,颈左甲状腺肿,周身浮肿,晨起面肿甚,傍晚足肿甚,恶寒,小便次数多量少,大便1日2行,心慌,耳闷,苔薄,脉沉细。证属脾肾阳虚,经脉不畅。治当温阳兼和经脉。

处方:

制附片9g、麻黄1.5g、细辛3g、桂枝9g、白芍9g、刺蒺藜12g、白芥子1.5g、苡仁12g、木瓜9g、甘草3g。

3剂,水煎服。3月11日复诊:药后骨中痒感集中到上肢,小便略长,余症如前。原方去木瓜、白芍,加白附子6g,防风6g。3剂,水煎服。

3月14日三诊:药后上肢骨痒又减大半,惟近日午后颧红目赤,口中及胃中觉冷,仍用3月5日原方。此后又服原方10余剂,骨痒消失,水肿基本消退,诸症大减,继以上方加减调整善后。

例2背部肌肉奇痒杨某,女,31岁,1969年9月15日初诊。背部肌肉奇痒如蚁行感7年。患者自1958年始患关节炎,1962年又增全身发凉、背部肌肉如蚁行感,曾服中西药物效差,患者痛苦异常,特来求诊。现症:背部肌肉内奇痒,如蚁行其中,周身发凉,恶风,口和不渴,胸中嘈杂,每天晒太阳出汗时感觉舒适,舌淡,苔薄白,脉细弱。证属肾阳不足,卫阳不振,血脉不畅。治拟温阳通经,调和营卫。方以麻黄附子细辛汤合桂枝汤化裁:

麻黄6g、制附片9g、细辛3g、桂枝9g、白芍9g、炙甘草6g、当归12g。

9月22日复诊:服药3剂后,周身发凉怕风、背如蚁行感均减,胸中嘈杂感消失。再服3剂,药后有烘热感,蚁行感消失,下肢已不发凉,口中不干不渴。药已中的,守方续服,以巩固疗效。嘱其如发现口干欲饮,应立即停药,不可过剂。

上2例均系临床鲜见病例,以骨内、肌肉内奇痒为突出症状,患者痛苦不堪,屡经诊治,但多宗邪热、风动、阴血亏虚之旨,治无良效,甚则药后症剧,均历数年之久,无法根治。接诊后仔细审证,遵有是证即用是药的辨证论治精神,从温阳通经、调和营卫入手,取效甚捷。

例1骨骼奇痒,并兼见水肿、心慌、恶寒、小便量少次数多、大便1日2行及其舌脉,符合脾肾阳虚之证。脾虚不运,肾虚不化,水气泛溢,故见水肿;阳虚不固,卫阳不足,故见恶寒;阳不化气,关门失约,故有小便量少次数多等;因脾肾阳虚日久,经脉不充,加之水停日久,化痰阻络,营卫不利,肾虚失温,不能主骨,故见骨内奇痒。故治从温肾通经着手,兼以祛风化痰、舒筋活络。方以附子温肾阳,通经络,通行十二经,配以麻黄、细辛、桂枝、白蒺藜振奋阳气,通达经脉,祛除凝滞,阳光一照,阴霾消散;合以白芥子,善除皮里膜外之痰,痰去络和,骨痒可除;白芍、木瓜舒筋和络,既和血脉,又防诸药温散太过,损伤真阴;加入苡仁,除湿气,散痹结,与诸药相合,既消肿利水,又能开结通经;且药用桂枝、芍药、甘草,有桂枝汤意,专事调和营卫,通阳和阴。全方相合,脾肾之阳振,寒散痰除湿消,经脉和畅。二诊之时,痒已大减,小便略长,药已中的,病有转机,因虚病久难化,需用刚剂,故去阴柔之芍药、木瓜,加入辛甘大温之白附子燥湿化痰、散结祛风,辛润之防风祛风通经,以加强温通经脉之力,再进3剂,病去十之七八,但已见午后颧红、目红等阴虚之象,久刚必柔,故仍用首方,以芍药、木瓜柔润之品相佐,终获佳效。

例2背部肌肉发痒,伴有胸中嘈杂,初看颇似《伤寒论》“心中懊憹,反复颠倒”之无形邪热扰动胸膈证,是以数年来皆以清内热之剂投之,终无效验。但是证舌淡而不红,苔白而不黄,且口和不渴,周身发凉、恶风,非热乃寒可知。与例1相较,该案较为单纯,显系肾阳不足,卫阳不固,经脉不畅所致,故仍以麻黄附子细辛汤温经散寒,合桂枝汤调和营卫,加入当归者,以其关节久病,寒湿日久,恐其血瘀,用活血通经,兼制诸药辛燥太过。药证相应,效不更方,连服3剂,痒感消失。但病来已久,为防其反复,故以原方续服,以巩固疗效。事皆有度,矫枉不可过正,故嘱以见口干欲饮则停药,庶免过剂也。

关于麻黄附子细辛汤,原是仲景为少阴病阴盛阳虚兼表证而设,故大多注家皆以温经发汗释之。本人体会,该方的主要作用是温经通阳,不但温经散寒,且能温经除痹,故临床运用较为广泛,并不限于少阴兼表,也不必拘于一定有发热,不仅可治外感,尤多用于内伤杂病诸如反复发作的风寒头痛、风寒齿痛、关节痛、嗜睡、坐骨神经痛、痦痱证等均有良效。至于骨骼、肌肉、皮肤奇痒证,辨证属阳虚经脉不通者,常与桂枝汤相合,调和营卫,温经通阳,每有满意疗效。

如上所述,对于骨骼、肌肉瘙痒一证,因体表无异常,实难确定相应的病名,临证当从相兼之脉、舌、症入手,仔细辨认,不可局限于心火、血热、血虚。对有阳虚寒痹者,温经通阳、畅达血脉不失为一有效措施,而经方麻黄附子细辛汤确实有效,但要随证加减变化,使理、法、方、药丝丝入扣,效果方佳。

(张喜奎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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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奇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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