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科辑要求子篇笺正

名医简介

张山雷(1873〜1934),名寿颐,晚清民国医家。

《素问》云: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七七而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

沈尧封曰:求子全赖气血充足,虚衰即无子。故薛立斋曰:至要处在审男女尺脉,若右尺脉细,或虚大无力,用八味丸;左尺脉大,按之无力,用六味丸;两尺俱微细或浮大,用十补丸。此遵《内经》而察脉用方,可谓善矣。然此特言其本体虚而不受胎者也。若本体不虚而不受胎者,必有他病。缪仲淳主风冷乘袭子宫;朱丹溪主冲任伏热;张子和主胞中实痰;丹溪于肥盛妇人,主脂膜塞胞;陈良甫谓二三十年全不产育者,胞中必有积血,主以荡胞汤。诸贤所论不同,要皆理之所有,宜察脉辨证施治。荡胞汤在《千金》为妇人求子第一方,孙真人郑重之。

笺正生育之机,纯由天赋,本非人力之所能胜天,更何论乎药物。惟能遂其天机,而不以人欲乱性,断无不能生育之理。世之艰于孕育者,大率皆斫丧过度,自损天真,是以欲求孕育,惟有节欲二字,善乎袁简斋引某理学家言,答其门人求子者,谓汝能学鸟兽,则有子矣。乍聆此论,岂不可骇。须知鸟兽之合,纯是天机,不妄作为,应时而动,所以无有不生,而亦无有不长者。简斋更为之申一说曰:行乎其所不得不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即生乎其所不得不生,是岂草木根荄所能代天宣化者。《上古天真论》谓任脉通,太冲脉盛,则有子。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则无子。虽为女子言之,亦岂仅为女子言之。正惟冲任充盛,根基已固,然后阳施阴受,胥能有成。尧封“气血充足”四字,固已包举一切,则反是以思,行乎其所不当行,天癸难不早竭,地道不通,形坏无子,又岂必俟乎七七八八之龄耶。立斋审察尺脉一言,其理不可谓不切,而八味、六味、十全三方,岂是确当之药?立翁惯技,终是可嗤!若沈所谓本体不虚而不受胎,则不虚即实,子宫必有所蔽,故不能感。诸贤持论,未尝不极其理想之能事,然生理之真,亦未必果与诸家所论。所以如法用药,纵使脉证近似,亦不能一索而得。而《千金方》之主破瘀,张戴人之主荡涤,尤恐不顾其后,利未得而弊即随之,学者不可孟浪从事。且戴人所谓胞中实痰,丹溪所谓脂膜塞胞,良甫所谓胞中积血,无一非盲人谈天之故智,宁不可哂?

荡胞汤

朴硝、丹皮、当归、大黄桃仁(生用)各三铢,厚朴、桔梗、人参、赤芍、茯苓、桂心、甘草、牛膝、橘皮各二铢,附子六铢,虻虫、水蛭各十枚。

上十七味㕮咀,以清酒五升,水五升,合煮取三升,分四服,日三夜一,每服相去三时,更服如前,覆被取微汗,天寒汗不出,着火笼之。必下脓血,务须斟酌下尽,二三服即止。如大闷不堪,可食酢饭冷浆一口,即止。然恐去恶不尽,忍之尤妙。

王孟英按:子不可以强求也,求子之心愈切,而得之愈难。天地无心而成化,乃不期然而然之事,非可以智力为者。惟有病而碍于孕育之人,始可用药以治病。凡无病之人,切勿妄药以求子,弄巧反拙,岂徒无益而已耶。纵使有效,而药性皆偏,其子禀之,非夭札,即顽悖,余历验不爽。

笺正孕育之事,无所为而为,岂有人力可以矫揉造作之理。所谓夫妇之愚,可以能知能行,而圣人有所不知不能者。如谓金石草木,可以强无为有,是直以人欲胜天理。吾知虽有高贤,断不敢作此无端之梦想。而俗子偏能为此说者,止以逢迎富贵,为衣食计。孟英谓非可以智力为,顶门一针,吾知求方者与方者,皆如冷水浇背,默尔而息。快人快语,揭尽俗子丑态。又谓有病而碍于孕育者,始可用药以治病。须知所以不得不用药者,止是为治病计,实非作蓝田种玉想。寿颐恒见艰于子嗣者,不悟其丧失之多,日以求方求药为当务之急,而医家工于献媚,乐为处方,抵掌高谈,莫不自谓果有奇术,无非搜刮老人垂竭之脂膏,妄冀背城借一。纵令如愿以偿,而先天既薄,又以燥烈之药石助之,生而必多胎毒,奇病百出,长育极难,确已屡见之。孟英更论到顽悖一层,正是阳药刚烈之余焰,有以成其禀赋。此理之常,无足怪者。彼痴心梦想之流,读此亦当可以废然返矣。

王孟英按:荡胞汤虽有深意,其药太峻,未可轻用。惟保胎神佑丸,善舒气郁,缓消积血,不但为保胎之良药,亦是调经易孕之仙丹。每日七丸,频服甚效。余历用有验,最为稳妙。方见下卷。

笺正荡胞汤以荡涤胞中恶瘀取义。其意盖谓妇人无不生育之理,其所以不孕者,由瘀浊积于胞中故耳。寿颐谓此是理想,殊不足征。胞者何物,必不指膀胱而言,因聚溺之器,与子宫之孕育何涉?如曰即是子宫,纵有瘀垢,岂服药而能荡涤到此?宁非理想之病状,且亦是理想之作用。而竟聚集许多攻破荡涤走窜之物,足以扰乱之而有余,果用是方,必犯孟英所谓岂徒无益之弊,虽是古方,断不可信。惟孟英所称之保胎神佑丸,亦极平常,且每服止桐子大之七丸,何能有效?乃孟英颇推重之,谓有殊功,此亦仁人之用心,惟恐俗子谬服毒药,反以自祸耳!若曰果谓调经之仙丹,寿颐虽愚,敢断其必无是事。惟谓其善舒气郁,庶几近之。

王孟英又按:世有愚夫愚妇,一无所知,而敏于生育者,此方灵皋所谓此事但宜有人欲,而不可有天理也。观于此,则一切求子之法,皆不足凭。况体气不齐,岂容概论,有终身不受孕者,有毕世仅一产者,有一产之后,逾十余年而再妊者,有按年而妊者,有娩甫弥月而再妊者,有每妊必骈胎者,且有一产三胎或四胎者。骈胎之胞,有合而分。其产也,有接踵而下者,有逾日而下者,甚有逾一旬半月而下者。谚云:十个孩儿十样生。是以古人有宁医十男子,莫医一妇人之说。因妇人有胎产之千态万状,不可以常理测也。世之习妇科者,不可不究心焉。

笺正孕育纯是天然。即胎前状态,亦复万有不齐,莫名其妙,脉不足凭,证不足据。阅历愈多而所见愈奇。孟英谓千态万状,不可以常理测,真是从见闻广博得来,非浅学者能道只字。

王孟英又按:古人五种不男,曰螺、纹、鼓、角、脉,而入多误解。余谓螺即骡字之讹。骡形之人,交骨如环,不能开坼,如受孕,必以产厄亡。纹则阴窍屈曲,如纹之盘旋,碍于交合,俗谓之石女是也。后人不知骡形之异而改为螺,遂以纹之似螺者,又混于鼓。鼓者,阴户有皮鞔如鼓,仅有小窍通尿而已。设幼时以铅作铤,逐日纴之,久则自开,尚可以人力为也。角则阴中有物,兴至亦有能举者,名曰二阴人,俗云雌雄人是也。脉则终身不行经者,理难孕育,然暗经亦可受胎。钱国宾云,兰溪篾匠之妻,自来无经,而生四子一女。故五种之中,惟三者非人力所能治,而纹、角二种,并不可交也。特考定之,以正相传为讹。又骡形之女,初生时,稳婆技精者,扪之即知。其可男可女之身,名人痫者,亦角类也。

笺正孟英所谓不男者,言妇女不能与男子相接者也。天地之大,乖气所钟,反常之事,往往而有,此非寻常生理学所可研求其故者。既有男子之不能接女,亦自当有此奇异之女子,固不可以耳闻目见之所不恒有,而以为必无是事也。王谓螺当作骡,盖是。骡古作羸,驴父马母,其形似母,而两耳最长,故有长耳公之名。此畜不能生育,古籍中也多有道及者。但孟英所谓交骨不能开坼,则殊不然。

今知人之前阴横骨,绝无能开能合之事。但能妊而不能产者,不佞。于二十余岁时,确曾亲见一人,其人初次受妊,临产大难,数日竟不达生,稳婆以手术剖割其儿,幸全母命。当时人言藉藉,亦谓此即交骨不能开者。其后此妇又复得胎,临盆又是不产,以家居在南翔镇,离上海仅四十余华里,而妇兄张某,颇称富有,乃挈其妹往沪,求治于西国医家,竟用麻醉剖腹取儿,母虽得苏,然从此小溲无时,且不能自主矣。其时西医,亦只谓此人生理有异于众,必不能达生,并谆嘱其以后不可再妊,妊则必无生存之望,亦未尝言其交骨不开。盂英所说,因此种人在生理上确有特殊之形质,附会之以为骡类,只可以备一异闻,胡可遽作同等观。孟英又谓骡形之女,初生时,稳婆技精者,扪之即知,此必实有事,则此等形体之大异于常人,当显而易见。如果咎在交骨不能开坼,则岂有在初生之时,而已能知其将来之开与不开耶?纹者、鼓者,则即俗之所谓石女。其所谓角者,则且有时而可男,史家谓之人妖,实自有此奇异之禀赋。但反常之谓怪,终是戾气之所召,宜乎史家五行志中,志之以示变也。钱国宾之名,见魏玉璜《续名医类案·奇病门》,载有治案三条,而不详其出处。桐乡陆定圃《冷庐医话》二卷谓魏氏家藏本有注云,钱塘人,万历时人,有《寿世堂医案》四十则,多奇疾,乃刻本,由杭太史堇甫处借得。

受胎总论

李东璧曰:《易》云男女构精,万物化生,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褚澄言血先至裹精则生男,精先至裹血则生女,阴阳均至,非男非女之身,精血散分,骈胎品胎之兆。《道藏》言月水无后,一、三、五日成男,二、四、六日成女。东垣言血海始净,一、二日成男,三、四日成女。《圣济》言因气而左动,阳资之则成男;因气而右动,阴资之则成女。丹溪乃非褚氏而是东垣,主《圣济》左右之说立论,归于子宫左右之系,可谓悉矣。窃谓褚氏未可非,东垣亦未尽是也。盖褚氏以气血之先后言,《道藏》以日数奇偶言,东垣以女血之盈亏言,《圣济》、丹溪以子宫之左右言,各执一见,会而通之,理自得矣。盖独男、独女,可以日数论,骈胎、品胎,亦可以日数论乎?史载一产三子、四子,有半男、半女,或男多、女少,或男少、女多,则一、三、五日为男,二、四、六日为女之说,岂其然哉?褚氏、《圣济》、丹溪,主精血子宫左右之论为有见,而《道藏》、东垣日数之论为可疑矣。王叔和《脉经》,以脉之左右浮沉,辨所生之男女,高阳生《脉诀》,以脉之纵横逆顺,别骈品之胎形,恐臆度之见,非确论也。

王孟英按:《阅微草堂笔记》云,夫胎者,两精相搏,翕合而成者也。媾合之际,其情既洽,其精乃至。阳精至而阴精不至,阴精至而阳精不至,皆不能成;皆至矣,时有先后,则先至者气散不摄,亦不能成。不先不后,两精并至,阳先冲而阴包之,则阳居中为主而成男;阴先冲而阳包之,则阴居中为主而成女。此生化自然之妙,非人力所能为。故有一合即成者,有千百合而终不成者。愚夫妇所知能,圣人有所不知能,此之谓矣。端恪后人沈君辛甫云,胎脉辨别处,诚医者所当知。若受妊之始,曷以得男,何缘得女,生化之际,初无一定。诸家议论虽奇,无关损益,置之可也。

笺正孕育之理,天然生化,既非人力所能作为,又岂理想可以推测。《濒湖》所引诸说,终是扪烛扣槃,殊可不论。《褚氏遗书》本出依托,更属空谈。纪文达天资聪颖,心思尤其透彻,《阅微草堂笔记》一则、《滦阳续录》第三卷托之神怪,何可认真。有谓胎必成于月信落红以后者,精如谷种,血如土膏,旧血败气,新血生气,乘生气乃可养胎,似乎推勘入微,较诸前人所说,差为近情。然先冲后包,仍不能跳出《褚氏遗书》窠臼。沈辛甫一笔勾除,真是快刀斩乱丝之无上妙法。

(《沈氏女科辑要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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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妇科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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