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清解化瘀养血,慎温阳利水益气

名医简介

钟新渊(1923〜),萍乡市中医院主任医师。

急性肾炎湿热内伏,清热解毒活血利水急性肾小球肾炎是常见病,多发病,且多发于小儿,属“水肿”病范畴。经治该病以来,力有所得,兹概述于下。

一、湿热内伏,燥气触发

小儿急性肾炎,多发于秋季。发病前,多有皮肤疱疹病史,发作时有如感冒症状。究其病因,湿热邪毒伏于内,燥气触发于外。

秋季燥气伤肺,喻嘉言“秋燥论”论之最详。喻氏所撰的“清燥救肺汤”,即治燥伤肺证。燥气亦伤肾,因肾恶燥。张介宾说:“肾属水藏精,燥甚则精伤,故恶燥。”可见,肾炎之发作,燥气是触发的因素。而燥气只伤肺、不伤肾是不会发病的,只有伤肾兼伤肺,才会诱发肾炎。

从燥的性质说,伤燥应出现干燥的症状。而肾炎并不出现“燥症”。这是因为肾为水脏,湿热内伏,热处湿中,外燥易从湿转化。可见燥化只是触发肾炎的一个条件,湿热毒素伏匿于内,才是发病的根本原因。湿热毒素从何而来,又何以会内伏?盖肾炎未作之先,有过疮疹病史,疮疹乃湿热为患,多发于夏季,夏季暑热蒸腾,人体多汗,湿热毒素常从表随汗排泄,不易内犯脏腑。秋季干燥,皮肤疮疹表面看已消退,但由于汗少津少,从表泄毒减少,余毒易于残留,残毒从孙络内传,乃伏匿于肾,如若能从水道排除,亦不致发病。否则伏匿之邪,终被诱发。有的先期见证类似外感,有的仅见眼睑微浮,外感见证虽不十分明显,而水肿尿少、尿检异常却纷至沓来,肾炎从而形成。可见,燥气之来,触发即逝。湿热毒素却旋即对肾炎的发生发展起主导作用。故湿热一日不除,肾炎一日不愈。

进而试论湿热邪毒对肾炎之演化。湿热合邪见证较为复杂,而湿与热偏颇,其病机不难辨别。湿胜伤阳,肾阳蒸化不行,肺失通调,水道欠利,则见水肿,热胜伤阴,藏精失职,血尿、蛋白尿以及尿中红、白细胞等暗暗渗流。湿胜伤脾,腹大泛恶者有之;热胜扰肝,肝风上扰,血压增高者有之。而临床所见湿热交混,偏胜犹可定性,定量则较模糊,全凭经验分析,难以笔之于书。

二、清热利水,活血解毒

急性肾炎,病机已明,则立法遣方择药有了依据。肾炎既以湿热毒素为其主因,则应据因立法:清热利水,活血解毒。湿可利,热应清,毒不可不解,血不可不活。湿热毒除则不遗后患,血活则元气易复。“水乃血之余”,水肿宜活血,血活则气流畅,气畅则水流,水流则毒素易于清除。选药四味:白花蛇舌草、茅根、车前草、益母草,各用干品30g,为一般剂量。白花蛇舌草解毒清热,茅根、车前草清热利水,益母草活血利水,此方可贯彻治疗之始终。然证情不一,在主方不变的前提下,酌加某些适合证情之药。如水肿较盛,加紫菀、桑皮之属以宣肃肺气;血尿多者加旱莲、炒蒲黄之属以止血化瘀;表证发热,选加紫苏、荆芥、防风、桑叶之属;血压偏高者加钩藤、川牛膝、地龙之属。尿蛋白甚多,若正值湿热壅盛之时,只须着眼清除湿热,不必考虑所谓“消蛋白”的药物,如黄芪一味,此时用之,并不相宜。尿中蛋白的出现,属“精”之流失,理应固精摄精,而固摄之药,多属补益,慢性肾炎者宜之。若急性邪盛之证,补益殊不可取。用之,如不配用疏利,难免犯实实之戒。湿热伤正,致“精微”流失,湿热除,邪去正安,不着重消蛋白,而尿蛋白自然消退,不摄精而精自摄也。笔者在临床观察中,屡见不鲜。总之,治法清、利、解、活,是有机的配合,主方虽是主导而加减药味更宜灵活。如水肿,或利水疏表药同施,或宣肺疏表药使用。病入中期以后加用健脾助运之药如云苓、陈皮、谷芽、薏米、红枣最为相宜。病入后期,水肿较轻,尿中仍有少量蛋白,此时主方药量可酌情减少。加上健脾助运之山药、云苓、莲肉、薏米、谷芽、陈皮,补益之黄芪、白术、菟丝、女贞、红枣等,不需多少时间,一般可奏全功,且很少反复。急性肾炎之所以有的演成慢性者,多是治无定见,或药石乱投,调护失宜所致。

三、重视调护药饵同功

治疗急性肾炎,宜重视调护,调护得法,有助康复,不得法,每可延缓疗效的时日,有时导致多次反复。

肾炎病因湿热,在饮食上有所宜忌。在肾炎急性期,凡助湿生热的食物,忌食之。即使病入后期,有的尿检已正常,而生热之鲜鱿、鸡肉也可引起病情反复。辛辣酸咸更宜禁忌。水果一般均可助湿,不可多吃,适可而止。饮食宜平淡,豆类、豆制品,如豆腐干、腐竹等,蔬菜如胡萝卜、豆芽、苞菜之类,可日常佐餐。牛奶、莲肉、薏米、赤小豆、红枣等,更有益康复。其中,薏米、赤小豆、红枣可煮粥作为食疗最善。肾炎病情基本稳定,瘦肉、蛋类亦可适量摄取,不须严格禁忌。

四、活血化瘀应贯穿始终

肾炎以脾肾内虚、外感客邪为基本原因。它所导致的一系列的病候中,以气滞血瘀的郁滞证最为突出。因此,在治疗过程中,必须重点抓住一个“瘀”字。有些慢性肾炎病人久治不效,而瘀血外在症状又不十分明显,但改用活血祛瘀法治疗后,体征与尿常规化验及肾功能却能明显改善,所以我们在临床上,不管是急性肾炎还是慢性肾炎,不管有无“瘀”的外候,都采用活血化瘀。对急性肾炎,常及早应用活血化瘀药,对慢性肾炎坚持应用活血化瘀药,对肾炎后期慎重而大胆应用活血化瘀药。总之,活血化瘀药的应用要贯穿于肾炎治疗的始终。临床观察随访表明,中、早期坚持适量的应用活血化瘀药的患者,复发极少,缓解期明显延长。常用的活血化瘀药有八月札、益母草、半枝莲、丹参、桃仁、地龙、僵蚕等。

慢性肾炎审温阳益气利水,重养血活血

一、温阳利水不可久用

慢性肾炎迁延日久,脾肾阳虚、水气不化而反复出现不同程度的浮肿、蛋白尿、血尿、管型尿、高血压和轻度肾功能损害。在应用皮质激素及细胞毒药物治疗浮肿疗效不显时,往往加用温阳利水之中药。但若用之不当,反可加重病情。这样就有一个适应证及应用时机与方法的问题。如黄某,女,37岁,浮肿尿少反复发作。患者求效心切,更医频繁,众医均以阳虚不化水气而投真武汤、实脾饮等温阳利水药。如此年余,浮肿时消时现,尿中蛋白及红、白细胞始终不消退,且出现肾功能轻度损害。钟老改用活血化瘀,清解疏导,才使病情基本缓解。

临床中,温阳利水药虽可使水肿一时消退,但往往旋消旋肿。利水虽能消肿,但久利伤阴,津液渐伤,湿未去而精气耗。桂、附虽可温振肾阳,若久用则煎熬阴液。因此,应用温阳利水药宜掌握时机。

1.慢性肾炎表现有面色苍白,畏冷纳呆,浮肿尿少,舌质淡、苔薄白或腻,脉沉细迟等证候时应用。一旦尿量增加,则逐渐减去温阳药,并及时加入活血化瘀、清解疏导之品。

2.用清利药已久,水肿肿势不但不减,而且有加重之势,疲困乏力、脉沉细迟、无内热之象者。

总之,温阳利水药治疗“肾炎”水肿,虽可缓解标证,但对该病之本则可能无所补益,特别是临证见湿热内蕴,热重于湿者用之更宜慎重,用不得法,多有损害。温阳利水药即使对证,也宜中病即止,可暂而不可久。

二、用温补药弊多利少

慢性肾炎发病后,正气内虚,湿热蕴结,损伤肺脾肾,其中尤其是肾虚不能蒸腾水湿而泛滥肌肤,失于固摄而精液外泄等。基于上述病机,对慢性肾炎日久不愈者,认为久病肾虚,囿于传统的观点,若简单地采用温补肾阳,健脾益气,甚至收敛固涩等企望收效,临床上往往会出现意想不到的逆证。如赖某,男,14岁。1年前患急性肾炎,经治后病情反复发作,虽用激素及利尿剂,但浮肿、尿少等症不退。某医认为病已年余,属脾肾阳虚之证,而投以巴戟、菟丝子、淫羊藿、当归、红参、枸杞等,服药1周后病情急剧逆转,浮肿加重,恶心呕吐,肾功能损害明显,虽经中、西医抢救,乃至“血透”无济于事,终于死亡。事后追索其患病过程,原系内蕴湿热未清,而医者急功近利,妄投温补,导致加重其湿聚热壅,而促其夭折。

治疗慢性肾炎,温补药的应用要非常慎重,该病的早期、前期往往邪盛,湿热肆虐,若妄用温补,不啻助纣为虐。在后期即使有明显的虚证,以治肾之传统温补法,有时可致死灰复燃,不利于肾炎的缓解。有一种低蛋白性肾炎水肿,可用温补兼淡渗利湿,加用鹿茸,疗效甚好,但此应当别论。总之,温补药物在治疗肾炎病的过程中宜谨慎对待,否则,用之不当,弊多利少,即使有可用之时,也宜用通补法,以健脾利湿为主导,活血化瘀,清热解毒,少佐淫羊藿、菟丝子、冬虫夏草之类,缓缓图功。

三、病多郁热慎用补气

近年来黄芪可消肾炎蛋白尿时有报道,而我们在临床中体会到,以此专药施治,其疗效并不尽如人意。

慢性肾炎日久不愈,固然可耗伤气、血、津液,但久病瘀滞化热这点不能忽视。热有轻有重,轻者往往无任何临床体征,有些患儿或仅表现为夜卧不安,或白昼吵闹不休,或性情急躁易怒等,这些其实就是体内隐匿有郁热的表现。而芪、术等虽可补气,但也可助热内灼,致令精气外泄,因而出现蛋白尿。

再者,临床辨证也很重要。慢性肾炎患者,多年蛋白尿、血尿,长期地丢失精、津、血,而使外症表现为面色苍白、疲乏少神,这并非仅为气虚之证才有这些表现,血虚亦然,此时宜养血。若专以气虚为主用药则气愈盛,气有余便是火,这样则气火邪热加甚,脾肾自损,更加重漏精泄液,蛋白尿反难消除。可见治疗慢性肾炎首先应辨清气虚还是血虚,气虚不加郁热,可用芪、术之类;若有郁热者,就不好用了。所以,黄芪消蛋白是有一定的临床指征的,不可千篇一律地应用。至于急性肾炎,病势方张,即使尿中出现蛋白,如应用黄芪配伍,亦非善治。

四、养血药不可忽略

慢性肾炎日久不愈,不时之外邪侵袭,或劳累、或生活环境的改变都可致病情反复,以致精亏气耗,病体日衰,表现为易感冒、神疲乏力、面色苍白等一派虚象,可辨为血虚之证候。治疗应在补脾肾的同时,投入相应的养血药,使丢失之阴血不断得到补充,血足则气充,以恢复其功能。

在具体运用上,因脾肾亏虚,功能低下,故在药物的选择上,不宜滋腻重厚,宜平和轻灵,免碍运化之源;不宜温燥宜柔润,免化燥伤阴之弊;药量不宜重而宜轻,轻可去实,亦不致喧宾夺主。临床中宜选健脾柔肝,养血生血之品,如当归、白芍、莲肉、山药、女贞子、旱莲草、红枣等。

基于肾炎病处在肾,临床所见由于湿热毒邪瘀滞者多,故从病因着眼,以祛邪为主,清利之,解毒之,化瘀之。常用白茅根、车前草、益母草、白花蛇舌草、小叶野鸡尾为基本方,或佐以荆芥、防风、苏叶表散;或以蝉衣、僵蚕祛风;或以紫菀、桑白皮入肺通宣;或加重解毒之半枝莲、蒲公英;或以云苓、赤小豆、薏米、八月札清利淡渗;或以太子参、扁豆、淮山药、莲肉、红枣等健脾益气;女贞子、旱莲草、生地以养阴;丹参、小蓟、茜根等从血分施治。总之,在前述辨证思路之指导下,灵活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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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古今名医临证金鉴·水肿关格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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